大闹飞云浦(6)



  武松就把水火棍朝手中一理,来人刚好到了面前。武松的手头子来得快,又沾光棍子是长家伙,对过的刀还没有够着武松,武松的棍头可以够到他。他就用铜包过的棍头,对着来人的脑门就点。这位看见棍头来,把右手的刀朝起一抬,左手卫住自己右手的脉门,刀口朝怀里一滚,怀中抱月的姿势,刀口对着他来的棍头,只听见嚓!铎!把他的棍头,削去一尺几寸,削成藕劈头,断落地下。因他这口刀是宝刀,削铁如泥。檀木棍子怎么能在他刀口上碰?武二爷望望,好!人硬货不硬。只看见来人左边又露空,因他的刀削棍头,刀歪到左边,眼光望着刀,脸也掉到左边,所以右边露空。武松的右手挥到前面,反手抓住藕劈头这一头,把后头铜包过的这一头反手打出,打这一位的右太阳穴。这一位手里有口刀就占强得多,又把刀口向外一卷,浪卷浮萍的姿势,只听见嚓!铎!又把这头棍头削断,落在地下,又削掉了一尺,还有三尺左右。这位两刀把武松水火棍劈为三截。
  武二爷这根棍子也不要了,朝地下一甩,他虽是空手,并不着慌,艺高人胆大,就望着他这口刀。这一位心里好欢喜:看你空手怎能迎刀?右脚进步,右手抓着刀把,刀口朝上,刀背在下,左手稳住自己右手的脉门,刀尖对着武松的肚腹,就是一扦刀,用的是足劲。武松见他的刀来,右脚朝后一踏,一个踏步偏身,来人这一刀扦空了,要朝前头趴了,武松的右手对着他的后脑,一个巴掌:“你代我趴下来!”这一着叫顺水推舟。叫他趴下来,他听话哩,就趴下来;刀尖对着地下扦了有五六寸深,绒绳也滑掉了,刀扦在地下,人趴在地下。他手一捺还想朝起站,武松右脚往前一进,对着他脊背一脚踩,这一位嘴里鲜红的血,踩得直冒,趴在地下不动了,脸偏在左边。武松探右手,把他这口刀先夺过来,刀口朝他右边肩窝里一压:“好囚攮的!武二爷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何在这里等候武二爷?你姓甚名谁?受谁人指使?讲!”问了两声。见来人也不动,也不答话。武松把脸偏到左边来,就望他的脸,只看见他眼睛半睁,嘴面前哺了一团血沫,嘴半张着,有两个舌头尖子露在嘴外。武二爷吓一跳,大亏他没有开口说话,果然说话我也不懂,非找翻译不可。他不是中国人,怕是双舌国来的!中国人都是一个舌头,他为何两个舌头?再仔细望真了,武松肉都麻了,不是两个舌头,哪晓得把肺踩冒出来了!就因为武松这一踩,劲过大了,踩得后背合住前心,岂有不死之理?武二爷好着躁,我太鲁莽!应当把他活捉,问个来清去白。一句话也没有问,就把他踩死了,他也死得糊涂,我也不明白。
  武二爷正着躁,又听见背后有轻微的脚步声,再转过身来一望,见背后又来一个,同地下这个年貌相仿,手里也有口刀,这两个人怕是一起来的。看他手里的刀,同我手里的刀是一对,两个人分开用,分明是一起的。我这次不能再粗心了,把他活捉住,细细地问他,就能晓得他们的来源了。
  书中交代,来的这两个究竟是什么人?头一个被武松踩死的,就是蒋忠的大徒弟江新;第二个就是二徒弟周青。昨夜,他们出城就伏在飞云浦,在牌楼旁树林深处,掩藏在老树背后,灯笼吹灭,石灰、木桶、干粮一起摆在树根下;一直等到今日午后,肚里饿就吃干粮。正等着,看见武松同长解到了牌楼口,他们躲在树干后看得明白。武松同长解说话,他们隐隐约约也听见。听见武松要大解,到了石桥上,王洪同武松动手,见武松把王洪打下涧河,然后武松崩刑办王亮。在这时,江新、周青两个人的意见不同:江新胆大,周青胆小。要依周青说不能出面,师爷蒋忠也关照到,如长解把武松杀了,我们出面杀长解,可以稳操必胜;恐长解办不了武松,果然武松把长解杀了,你们就不能出面了,凭你们两个人办不了武松,最好进城报信到鸳鸯楼,我同将主带队伍,连夜上路,再追赶武松。江新不同意,师爷的话尽管关照我们,我们做事的人,要带活了做。果然我们进城报信,再等将主带队伍来追武松,到哪里去追?最好我们跳出去,同武松斗,把武松杀了,把人头带进城,一则我们报效师爷,二则叫张都监也看得起我们,随后不愁没有大事办。周青不同意他的话:“师兄,不能玩!连师爷都不是武松的对手,凭我们两个人就斗得过他了么?何必出去送死?”江新说:“你错了。师爷那天把武松当醉汉待,欺敌必败。我们今日不至于怕他,他不过一个人,我们两个人办他一个,好汉难敌双拳。何况他是空手,我们有宝刀,出去稳操必胜。”周青摇头:“我不敢去。”“你如不敢去,就躲在这个地方,你让我一个人去,等我把武松办了,你再出来。”“这个可以。”所以两个人才分为先后。
  江新是一团麻木气,贪功心重,他所以蹿出来,理直气壮,蹿上去两刀,把武松的水火棍劈为三截。周青扒住树后,看得很欢喜,见师兄是有点道理。又看见江新一扦刀扦了去,武松手一抬,把江新打倒了,一脚踩住。其实江新倒被踩死了,周青不晓得,以为师兄是被武松活捉去了,我何能见死不救?他如晓得江新已死,周青赌咒也不敢出来。他心里也想好了章程,我最好蹑着脚步,轻轻地走到武松背后,出其不意,一刀把武松砍死,就能解救师兄的性命。他所以出来不开口,想暗杀武松。
  奈因武松太厉害,这刻听见后头有脚步声,掉转身躯,把周青吓得目瞪口呆,周身就吓软了,也不敢再朝前进了。相离武松有两丈多远,他把这口刀的刀尖对着武松,就是一扦刀。离着两丈多远,你怎么扦得着?武松吓一跳,离着两丈多远,武松拿刀架他的刀都够不着。武松一个垫步,蹿到周青面前,用自己的刀,把他这口刀朝下一盖,喊了一声:“撒手!”周青听话得很,就撒手,手一松,这口刀落于地下。不能不松手,武松这一刀打在他的刀上,这一股震动劲,把周青的刀把震得滚热,如同烧着了的火炭,如不松手,虎口能震裂。武松又把刀朝起一举,这口刀以上视下,对着周青的头顶就劈。周青见他刀来,吓得不敢动,就望着他的刀朝下砍。其时刀口离他的头顶不到五六寸远,武松赶快把刀提住,不动了。他的手底下能收能放,武松心里有话:我又鲁莽了!非要把他活捉,要问个一清二白,随后才能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