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水浒传》看江湖文化(王学泰)



  《水浒传》是江湖的百科全书,江湖艺人通过《水浒传》的故事第一次把江湖生活展示给读者和听众,使得后世读者第一次得知宋代已经有了新的含义的江湖的存在。“水浒”的故事还把宋代江湖人的生活奋斗和理想展示给读者看,把他们的成功与失败展示给读者看,因此研究《水浒传》最应该关注的就是江湖。没有江湖游民的出现,就不会有“水浒”的故事,江湖是因为江湖人而存在,《水浒传》就是描写了宋代及作者所生活时代的江湖。 我今天讲的《水浒传》是中国最早的通俗长篇小说之一,所探讨的是一个古代文学问题,但是,水浒问题也是非常当代的问题。鲁迅先生在30年代就曾经讲过,现在人们还喜欢阅读《三国》和《水浒》,是因为社会上还有“三国气”和“水浒气”。什么是“三国气”和“水浒气”呢?考查鲁迅先生的意思,就是指“流氓气”。“流氓”这个词,现在有明确的贬义,而且内涵和外延都不很清晰,为了减少争议,我在《游民文化与中国社会》中指出,是“游民气”,或说游民性格和游民意识,也就是今天我所要讲的“江湖气”。因为社会上还有江湖气的缘故,所以这些小说和由它们改编的戏曲和电视剧一些情节和情绪还能挑动许多观众内心的隐秘情结,因而受到较为广泛的欢迎。
  江湖:游民生活的空间
  江湖是干什么的呢?它是游民觅食求生的场所,游民脱离了宗法网络、一无所有,他们为最基本需求——生存而奔走奋斗。
  我们经常说的江湖有三个意义。
  第一是大自然中的江湖。江湖作为一个词在先秦就已经出现,最初的意义就是指江河湖海。这是最原始的意义。第二是文人士大夫的江湖。这个江湖偏重其人文意义,是文人士大夫逃避名利的隐居之所。如果在争名夺利的斗争中,或者失败了,或者厌倦了,他便全身而退,向往一个安静的所在,这个所在往往称之为江湖。
  第三个是游民的江湖,也是我们现在经常活跃在口头的江湖。这种江湖充满了刀光剑影、阴谋诡计和你死我活的斗争。《水浒传》中第二十八回十字坡的黑店老板张青、孙二娘在请武松吃饭的时候,这三个人就说了些“江湖上好汉的勾当,却是杀人放火的事”,两个押送武松的公差听得都惊呆了,只是下拜。武松还安慰他们说“我等江湖上好汉们说话,你休要吃惊,我们并不肯害为善的人”。大家想一想,在那个宋代,衙门里的公差什么坏事没有见过?什么坏事没有干过?什么丑恶的事没有听说过?连公差听了都感到恐惧的这种“江湖”。
  这种“江湖”最早出现在南宋及南宋以后“水浒”系列(指以写宋江集团故事为主的众多文学作品)和《水浒传》中,在这些文学作品之前还没有人大量这样使用过这个词汇。那些文艺作品中所提到的“江湖”往往是文人士大夫的江湖,或者是原本意义上的江湖。明确地把江湖看成是江湖好汉杀人放火、争夺利益的地方,应该说是始自《水浒传》。
  这种江湖是干什么的呢?它是游民觅食求生的场所,游民脱离了宗法网络、一无所有,他们为最基本需求——生存而奔走奋斗。他们空手练空拳,全凭个人心智、力量和勇气、胆量以求生存、安全和发展。因此,这个江湖没有了士大夫江湖的与世无争的气度,这里不仅要“争”,而且在“争”的时候没有了主流社会中的“争”所应该遵守的规则。
  游民的江湖是被主流社会打压的隐性社会。主流社会是显性社会,由统治者与士农工商构成,主流社会的人们按照统治者所确定的规则公开活动。江湖是不为主流社会的人们所知的隐性社会,它通行的是另外一种游戏规则。江湖人员的构成大多被统治者视为异类、甚至匪类,它的规则又与统治者所允许的规则大相径庭,因此被主流社会打压与排斥就是极其自然的了,自然也就处在潜伏和半潜伏状态了。
  一般说来,江湖不是有形的组织,只是一种松散的存在,然而江湖中确有有形的组织,这种有形组织也是秘密的,譬如秘密会社、帮会,另外,各种各样武装团伙、绿林山头等等也都是有形组织。如《水浒传》中梁山泊、二龙山、少华山、清风山、对影山等就是有形的,可是游民奔走觅求生活之路却是一个无形的江湖。宋代往后,越是靠近现代,这种有形的秘密组织的类型就越多。但是江湖所涵盖的远远不止这些。这些都是从事非法活动的游民,江湖中还有一种从事合法活动的游民,比如说评书的,唱戏的,走江湖卖药看病的郎中,他们并不干非法活动,而且他们的服务往往还是生活在主流社会中的人们所必需的。但在统治者眼里,这些游走江湖的人们绝非良民,也是必须提防的异类,有时甚至通过监督或制定严厉法律,把他们的活动限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如明初的洪武时期。
  作者: 218.198.167.* 2005-4-30 18:14   回复此发言2 从《水浒传》看江湖文化(王学泰)
  从总体来说,江湖是无形的,但是江湖人能感觉到它的存在。我们从《水浒传》中也看到江湖确实存在。我下面列举几个例子,比如说,林冲发配到了沧州,在一个酒店里,酒店主人向他介绍说俺这村中有一个大财主,姓柴,名进,此间称作“柴大官人”,江湖上都唤作“小旋风”。“江湖上都唤作小旋风”这句话值得注意,“小旋风”是柴进的一个绰号,我想柴进跟主流社会往来的时候,向达官贵人、文人学士递名帖的时候,绝不会写上“小旋风”三个字,因为这“小旋风”三个字只是属于“江湖”的。从这里看出江湖确实是有的,江湖上的宋江见到柴进要称小旋风,晁盖、王伦这些人见到柴进,或柴进见到他们,也都可以用小旋风这个绰号沟通交流。然而在主流社会绝对不行,而且主流社会的人们视有这类绰号的人物为匪类,是被打压的。统治者要想打压某人,也往往要给他起一个江湖绰号。清风寨的知寨刘高一心陷害宋江,抓住宋江之后,宋江自称张三,是个良民,到这里来是做买卖的。而刘高想把他断成盗贼,于是在给宋江做档案时,把他称之为“郓城虎张三”。有了绰号,一看就是江湖上的人,而江湖人就离土匪不远了。 江湖上他们互相联系还有一种秘密语,这就是江湖黑话。江湖黑话在《水浒传》中已经初露端倪,但是不是很多。到了明朝,特别是明代中叶以后,一直到清代,黑话、秘密语呈现出泛滥状态。光是天地会的会内“海底”中所记载的秘密语有数千条之多。《水浒传》中还不算多。比如下拜叫“剪拂”(因为“拜”的发音近于“败”,在走江湖人们看来不吉利),跌坐在地下他叫“塔蹲”等等。
  这是江湖黑话。只有江湖人用,用于内部沟通。二十多年来,由于宽松,人们也厌倦了“文革”中革命话语的贫乏,在语言上好奇,便从通俗小说和社会下层流行的一些江湖黑话、秘密语中吸收词汇,如“大腕”“大款”“走穴”之类的江湖黑话成为十分流行的词语。很多外国青年习中国语言时,与江湖艺人接触比较多,认为这些才是流行于中国民间的活语言,很是认真地学了许多,辛辛苦苦到中国来学习中国语言,结果学了一嘴流氓话走,还自以为是得到了中国语言的精粹。
  江湖上还有自己的舆论和道德评价。这种例子很多,大家读《水浒传》就经常看到。梁山好汉经常说到,不能干某件事,否则要吃江湖好汉笑话。这就是属于江湖舆论。江湖有自己的道德评价和价值标准,与主流社会不同。
  江湖还有自己的信息渠道,有了事情很快就会在江湖人中传扬开来。例如林冲上了梁山之后受到王伦的排挤打压,这件事江湖上很早就知道了。我在一篇文章中说,好像江湖也有自己的媒体似的,一些事情传播得非常快,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江湖是江湖人、也是游民生活的空间,而游民流动性非常频繁。所以有点事情、有点消息传播得特别快。从诸多方面来看,我们可以确知,江湖并不是虚拟出来的,不是艺术家的创造,而是在生活中现实存在的。
  江湖因江湖人而存在
  在宗法社会中,大多数人(主要是农民)是稳定地生活在他所在的土地上的。能够流动起来的却并不只是被迫脱序(脱离主流社会秩序)的游民,还有士人和商人。
  如果有人非得问江湖到底是什么,到底在哪里?我就说江湖在城镇,也在乡村;在热闹的繁华的市井,也在荒寒闭塞的山野;在四通八达的道途,也在湖光飘渺的湖海。也就是说哪里有江湖人的身影,有江湖人在那里为生活而奋斗,哪里就有江湖。
  《水浒传》中许多地方写到了江湖,如东京桑家瓦子里有说话人在那里演说《三国志平话》;郓城县的勾栏里有白秀英到那里去演唱诸宫调;渭州街头有打虎将李忠在那里打把势卖艺;揭阳镇上病大虫薛永在那里耍枪弄棒,以博衣食。这些地方因为有了江湖人的奋斗便成为了江湖。从空间上来说,市井、乡村、道路、湖海都可以是江湖,也都可以不是江湖,关键在他是不是江湖人活动的场所。
  那么什么是江湖人呢?是不是生活在城镇的下层民众,我们经常称之为市井细民的呢?我说不是,更不是蜷曲在乡村的宗法农民。其根本的差别就在于江湖人是流动的;市井细民和宗法农民基本上是不流动的。评书艺人中流传着一首描写他们生活和心态的开场诗《西江月》中说:“一块醒木为业,扇子一把生涯。江河湖海便为家,方丈风涛不怕。”从这个江湖艺人自述词《西江月》的上半阕就可以看出来,江湖人是“处处无家处处家”的。而市井细民和宗法农民是不流动的,不会听了书、看了戏,就跟着江湖艺人走了,也可能有,但是极个别的追星族。
  作者: 218.198.167.* 2005-4-30 18:14   回复此发言3 从《水浒传》看江湖文化(王学泰)
  在宗法社会中,大多数人(主要是农民)是稳定地生活在他所在的土地上的。能够流动起来的却并不只是被迫脱序(脱离主流社会秩序)的游民,还有士人和商人。自春秋战国以来,士人流动便成为经常的现象,并有“游士”群体的形成。后来国家统一局面的形成,士人虽然不能像春秋战国时期那样流动了,但是他们要出仕做官,就要游学、游宦。 作为预备官吏的文人士大夫是统治阶级的一个组成部分,统治者靠他们来统治中国。中国总的说来,统一还是历史的主流。其中重要的一点就是有了流动起来的文人士大夫。游宦制度,不仅在政治上保证了国家统一,而且促进了各地区、各民族文化的融合,文人士大夫们把文化从先进地区带到落后地区。在文化传播过程中,游宦的文人士大夫起了决定作用。古代考核官吏的指标中,教化是很重要的一项,一些负责任的官吏一般都要抓文化教育,因此必然导致当地社会文化习俗的变化,一些野蛮的原始遗留必然被逐渐淘汰,这样的例子,历史上多有记载。所以说,文人士大夫的流动不可能把他们打造成江湖人,更不会构成颠覆主流社会的“江湖”。
  游商虽然不能跟游宦相比,但商人作为“四民”之一,他们流动的经商活动,在歧视商人的古代中国,不会受到主流社会的有力支持,但是也不会受到特别打压。个别朝代对商人有些打压现象,这与当时社会生产力低下有关。如汉初、晋初都有“贱商令”,汉初不允许商人穿丝乘车,晋初下令,商人要穿两样鞋子,一只黑,一只白。这种情况毕竟比较少,最根本的在于商人通过流动去追逐比农民、手工业者高得多的收入。流动满足商人对财富的追求,他不会冒着生命的危险和主流社会对着干。所以说商人不会大量地流入江湖。绝大多数游民还是由破产的宗法农民构成,他们才是江湖的主体。
  江湖上的芸芸众生
  《水浒传》所反映的思想意识是游民的,我们看阿Q对女性的态度,就可以理解《水浒传》对女性的态度。游民没有家庭,作奸犯科的游民更丧失了成家的可能,于是对女人是不了解的,并由此滋生一种变态的敌视。
  《水浒传》是写游民奋斗的成功与失败故事的。但就具体情节来说,它描写了各种各样江湖人的生活。我们说游民是江湖人的主体,《水浒传》中也写了众多的游民。
  毛泽东主席1926年写的《中国农民的各阶级分析及其对革命的态度》一文中把游民分为五大类,即兵、匪、盗、丐、娼。我理解的游民比毛主席说的要广一些。他只是说农村的,我包括城镇的,也包括那种合法谋生的游民。
  《水浒传》写的“盗”非常多(不是指聚义以后,因为上梁山后都可以说是“盗”了),如少华山、桃花山、二龙山等山寨上山大王和喽罗,这是团伙;还有单干的,像江河中的李俊、张横,童威、童猛,开黑店的孙二娘,盗马贼段景柱,小偷小摸的时迁。他们走上这条路的原因多种多样,如丧失了产业、走投无路而干上这一行的;有的是因为各种原因吃了官司,上山下海以避难;更多的因为干没有本钱的买卖。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把自己的事业作大,使得官方对他们无可奈何。当然还有许多游民不从事非法活动,他们并没有祸害民众的行为,只是在江湖上谋生的江湖人。他们脱离了宗法网络,离开了农村,没有正当职业,生活没有保障,他们漂泊江湖、浪迹四方,属于生活最不安定之列,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卷入反社会活动。例如在家乡打杀了人逃往在外的戴宗、在监狱里做了小牢子的李逵;打伤了人逃避灾难的武松;自幼漂泊江湖、专好结识江湖英雄好汉的刘唐;贩羊卖马折了本回乡不得、靠打柴度日的石秀;打把势的卖艺的薛永等等。108将中最多的就是游民,大约是50人,占了将近一半。为什么说《水浒传》是写游民奋斗成功与失败的故事?从书中主要人物形象上说,它是以游民为主体的。我反对“农民起义说”,不仅因为梁山上英雄好汉没有什么农民,更重要的是《水浒传》中没有提出农民最重要的诉求,就是对土地的诉求。冒着生命的危险造反却不要求他们最钟情的土地,岂非咄咄怪事!
  作者: 218.198.167.* 2005-4-30 18:14   回复此发言4 从《水浒传》看江湖文化(王学泰)
  谈论游民,人们往往忘了高俅,他是浮浪破落户子弟,没有正当的职业,只在东京城里城外帮闲,后因为参与诈骗,被发配,后得赦免,可以回东京,东京人没有人收留他。后来得以返回东京,给人做个跟班,由于机遇好,被徽宗看重,得以发迹变泰。他是属于那些得以改换门庭的游民。为什么《水浒传》中游民没有羡慕他,反而把他作为北宋末年“四大奸臣”的代表加以揭露抨击呢?原因有二:一是他的官位来源不正,二是出身太低。你别看游民自己是被社会抛弃的一群,许多也是同病不相怜的,看不起同样出身的。梁山好汉普遍认为只有靠一刀一枪博出来的功名才是正当的,这正如科举考出来的状元、进士才会受到社会的尊重一样。而高俅只是靠踢球,自然被认为是佞幸小人。又因为出身太低,自然把他视为祸水(其实从《宋史》的记载来看,高俅的劣迹不多,因为会踢球而受到宋徽宗知遇的是李邦彦,他出身低微,父亲是个银匠。善于市井应对,自号“李浪子”。后来位至宰相,老百姓目为“社稷之贼”。史书上并未说高俅善于踢球,可能高俅是“沾了名字的光”,把李邦彦的故事移植到他的身上)。 在郓城县从事演艺活动、被雷横打死的白秀英也是游民出身;甚至阎婆惜他们一家子也都是游民。阎婆惜会唱曲,与她父母流浪到郓城县,想在这里停留,不料父亲得病死在郓城。母女没有买棺材的钱,遂把阎婆惜贱卖给宋江,成了宋江的外室。可是作者对于同属游民的阎婆惜没有丝毫的同情,因为她不属于宋江梁山系统,而且刁难宋江,并打算出卖梁山,那自然就是十恶不赦了,所以把她杀了。白秀英、阎婆惜都属于江湖艺人,但这里面有一个游民对于女性态度的问题。《水浒传》对年轻女性的态度使许多人感到不解,有的研究者甚至认为施耐庵一定是恋爱的失败者,吃过女人的亏,所以他才那样敌视年轻女性。实际上《水浒传》所反映的思想意识是游民的,我们看阿Q对女性的态度,就可以理解《水浒传》对女性的态度。游民没有家庭,作奸犯科的游民更丧失了成家的可能,于是对女人、特别是年轻的女人是不了解的,并由此滋生一种变态的敌视。英国人贝思飞所写的《民国时期的土匪》中指出,土匪认为女性是不幸的根源,不只是男土匪这样,女性匪首也如此看,遇有重大的危机先把妇女杀掉。因此《水浒传》写到的年轻妇女很少有好下场,即使是女游民也不例外。
  《水浒传》中还写到许多游民知识分子,也就是稍有文化的游民。宋代经济的发展对于文化的要求也日益迫切,科举考试的规范化与平民化程度的提高,激励更多的人接受教育,造纸技术的提高和雕版印刷的发展使得书籍易于得到。唐代的书非常难得,像韩愈这样世代读书的人藏书也不完备,非常羡慕李泌家的藏书,鼓励朋友到他家去读书。在这种情况下,唐代受的教育面非常窄。其科举制度也在初期,录取面非常小。到了宋代这些情况有了很大改变,其文化普及程度大大高于唐代。这样读书人数目激增,而读书人的出路没有多大改变,还是做官,尽管宋代科举录取名额大大增加,官吏也远较唐代为多,但仍有大量读书人不能入仕。有钱的可以做隐士,有关系的可以奔走官场,有一技之长的可以附丽于豪门,也有的绝了做官的望,沉沦于社会底层,奔走于城乡之间,利用各种正当或不正当手段谋生。他们就是游民知识分子。《水浒传》中就写到这种人,比如吴用、公孙胜等,他们文化程度未必很高,但都要有一点道教的知识,有一点阴阳家的知识,成为队伍中的精神领袖。许多通俗小说写到人们造反,他们的队伍中往往要有个“阴阳”(为行军打仗出谋划策)。北宋欧阳修给皇帝的上书中说宋代建国一百来年,社会也有动乱,烧杀抢掠,但都没有形成巨大的力量,原因就是说没有这类人物参加。这是符合实际的。
  《水浒传》是江湖人的百科全书
  《水浒传》不仅反映了江湖人的生活,而且被江湖人奉为圭臬。
  《水浒传》是江湖的百科全书,江湖艺人通过《水浒传》的故事第一次把江湖生活展示给读者和听众,使得后世读者第一次得知宋代已经有了新的含义的江湖的存在。“水浒”的故事还把宋代江湖人的生活奋斗和理想展示给读者看,把他们的成功与失败展示给读者看,因此研究《水浒传》最应该关注的就是江湖。没有江湖游民的出现,就不会有“水浒”的故事,前面说过江湖是因为江湖人而存在,《水浒传》就是描写了宋代及作者所生活时代的江湖,我认为《水浒传》小说产生于明代中叶靠前期一点,所以说书中所写的江湖生活也包括了明初的江湖。
  作者: 218.198.167.* 2005-4-30 18:14   回复此发言5 从《水浒传》看江湖文化(王学泰)
  《水浒传》小说及相关的戏曲说唱等文艺形式,在中国下层社会里普及了江湖知识。《水浒传》不仅反映了江湖人的生活,而且被江湖人奉为圭臬。作者用生动的故事形象,说明了当时佞幸专权、武官受压、吏人没有出路、正义不能伸张,展示了官场的腐败、社会的黑暗,从而肯定了梁山好汉的聚义造反的合理性。这是在中国思想史上和文化史上没有出现过的事情。在此之前,所有的文字著作中没有出现过正面歌颂敢于抗上、敢于武装造反的例子。作为社会主流的思想意识——儒家思想是维护社会稳定的,孔子就反对犯上作乱,其他思想意识如道家、佛家也都是主张人们应该各安其位的。像《水浒传》正面歌颂这种游民造反的文艺作品是不多见的,基本上可说没有。所以我认为是《水浒传》首先提出来的。 《水浒传》还通过它所创造的话语影响受众。书中许多话语成为流行语,活跃在后世人们的口头,甚至成为人们认识社会和行为的指导。例如“好汉”这个词唐代就有,可是那时多指读书人,而《水浒传》中专指的是绿林英雄。这种词义被后世人们普遍接受。《水浒传》之后,人们便称那些勇武有力、敢于作奸犯科、又稍有点义气的人们为“好汉”。过去我们碰上劫道的,你不知道怎么称呼他为好,现在就可称之为“好汉爷”了。又如拦路抢劫、入户偷盗,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情。有了《水浒传》的智取生辰纲的故事,人们知道“不义之财,取之无碍”这个短语,而且在《水浒传》的语境中这句话是正确的。于是,凡劫人财者,无不以此为说。这“不义之财”是谁定的?反正由强取者定,实际上它就成为“强盗逻辑”。其它如“聚义”“江湖”“招安”“上梁山”“逼上梁山”“替天行道”“成瓮吃酒,大块吃肉”等等,它们既反映游民的思想意识,也表达了他们的向往。
  《水浒传》中的江湖是丰富而生动的,在其受众中有极广泛的影响。鲁迅所说的我们的社会有“水浒气”“三国气”,这固然是由多种原因所造成的社会存在,不能否认《水浒传》的广泛传播也是其原因之一。清代学者钱大昕在《正俗》中说,“三教之外,还有一教”,那就是“小说教”。极言小说对于民众思想影响之大。现在也是如此。因此通俗艺术的作家们更应有社会责任感,更要慎重。令人遗憾的是,现在一些通俗艺术的创作者,其历史观念和思想观念甚至是落后的古代的江湖艺人,把在这种思想指导下产生的作品搬上银幕、屏幕,把它们播散出去,其社会效果只可能是负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