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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燕青情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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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点中文网更新时间:2004-11-15 2:05:00 本章字数:4304) 众人鱼贯出门。高布走得慢,偕卢俊义燕青二人,随童贯身后,出了西华门。再望南折去,到得宣德门来。宣德门外,官轿云集。众官各各上轿,四面八方走了。童贯道:“三位如不嫌弃,何不至寒舍小聚,略备浅酌,一诉衷肠?”高布喜道:“既蒙恩相不弃,恭敬不如从命。”燕青亦稽首道:“谢枢密恩典!”卢俊义兀自谢了。童贯笑逐颜开,称一声好,快步驰出街边,唤来三顶暖轿,二话不说,各赏五两官银,道:“取道状元桥。”轿夫接过银子,瞪直双眼,捧在掌心发呆。高布抢过来道:“使不得,使不得!怎可教恩相坏钱?”话未了,一把夺过银子,还与童贯。童贯笑道:“大人忒见外!”手捻锭银,又递与轿夫。轿夫竟不敢受,陪笑道:“贵人,此去状元桥,不过三文苦力钱,那消得这许多银子?”童贯道:“你等卖力不易。此间些许薄银,都将与你,回去替老小置些衣裳。”轿夫千恩万谢,欢天喜地受了。高布三人肃然起敬。
当下弓身登轿。正欲上路,对面飞来一轿,落了地,走下来一人。把眼觑时,却是殿帅高俅。高布心头一振。童贯笑道:“殿帅,来无影,去无踪,忒也神速!”高布近前唱个肥喏,叹道:“恼人,恼人!那林冲死活不领情面!”童贯呵呵笑道:“不为三斗折腰。林冲倒是硬骨头!”高俅跺脚长叹。高布勃然作色,道:“剧贼林冲,好生无礼!莫不是活腻了?须知清高事小,抗旨事大,不怕丢了小命?”燕青连忙劝住。童贯叹道:“林教头糊涂!这般意志用事,无异自寻死路!”高俅道:“没奈何,下官即刻入朝,禀明圣上,求陛下宽宥一二,好歹留他一条性命。”卢俊义道:“事不宜迟。圣上早间降了旨,着蔡攸钦点犯人,明日处斩宋江。目今林冲抗旨,罪无赦,必死无疑了。”高俅惊道:“恁地时,不敢俄延。”说罢,拽步要走。燕青搓掌道:“是极,是极。”语下不胜欢喜。
高布拦住高俅,疾道:“阿父多番救他,他只不领情面。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由他寻死便了。”高俅道:“哪里的话!我不救他,世人须指背而骂,说为父害人不浅。”高布忿道:“那厮家破人亡,直是陆谦作的恶,与阿父何干?”高俅拍一拍高布肩膀,道:“不消多言,我意已决。若不救他一命,还他富贵,为父心下不安。”高布方才无话。高俅举步便走。
出不数步,城门陡然大开,出来一介高班直,手持节钺,匆匆而行。高俅唤道:“公公何往?”班直闻声驻步,过来相见,施礼道:“见过殿帅。”又与童贯请安。童贯道:“兄弟,此乃何往?”班直道:“禀枢密,小的此往御营,宣高团练使、卢副使、燕内侍觐见。”高布三人一怔。童贯笑道:“那三位官爷,今日新才上任。兄弟可曾谋面?”班直道:“小的幽居禁中,无缘得见。”高俅问道:“公公宣他何事?”常侍道:“殿帅容禀,但凡京官上任,从四品以上官员,无论文武,陛下俱赐御宴。殿帅还记得否?”高俅忙道:“记得,记得。”高布三人对望一眼,暗松口气。班直道:“却才廷议战事,皇上忧心忡忡,一时忘了旧制。及至转入拙园,方才醒起,遂召老奴去宣。”高布三人大喜,各表名头,跪地与班直厮见。班直道:“惭愧,惭愧!老奴有眼不识泰山。贵人近在眼前,尚不能认。”众人尽笑。
班直扶起三人,宣读圣谕已罢,催趱三人上路。三人告罪道:“公公宽容片刻。”班直允诺。三人遂转身抱拳,谓童贯道:“恩相见谅则个!小子王命在身,不能如约了。待事了时,定当登门谢罪。”童贯笑道:“不碍事,不碍事。王命不可违,三位当速去面圣。我等来日欢聚不迟。”三人称谢不已。童贯宽慰数句,忽地把手一挥,打发轿夫走了。那轿夫奉上纹银。童贯不受,道:“钱财不多,你等将去罢了,回家置些冬衣。”轿夫感激涕零,各磕了几个响头,怀银去了。童贯捋须微笑。一霎,与众人话别了,自起官轿,赶去御营点兵,不提。
高布站在原地,翘首吊望,目送童贯去远了,口里叹道:“枢密一掷千金,直是阔绰!”班直嚷道:“区区三十两白银,直甚么?”高布道:“三十两纹银,足够农家十人糊口。”班直道:“枢密为人慷慨,视钱财如粪土,经他接济的人,多如牛毛,数也数不清!些许白银,直甚么?”口里唠叨不休,脚下挪步出去,引了高布三人,望宫禁匆匆走去。高俅结伴同行。
当下入宣德门,穿大庆门,过端拱门,抵紫宸门,直直望紫宸殿来。
紫宸殿罩在雪里。白雪皑皑,大片大片压在屋顶,日光下格外耀眼。那雪软绒绒的,如波斯毛毯,不大不小披在殿上。殿面一色朱红,若赤焰彤烧,烤着雪。雪有些融化了,冒出无数汗津,汇成涓涓细流,打瓦坑滴滴答答淌落。北风兀自凛冽,刮得涓流惊悚,屈服成冰了。冰凝结成线,挂在檐口,一丝丝,一条条,高低错落指下地来。地下满是雪,踩在脚下,滋滋作响,感觉妙不可言。那高布一步一步的走,踩着雪,看着雪,听着雪,慢慢前行。心想,好一片茫茫白雪,铺天盖地而来!忽见燕青跑将出去,嚷道:“昨夜一场好雪!”风雪中欢呼起舞。班直一惊,低唤道:“燕大人,噤声!”燕青嘎然闭口。高俅笑道:“圣上好雪,必不见责。”燕青略安,把手捋一捋衣袖。风吹得紧了,海啸般狂歌猛进,漫天起舞,勾得一地霜雪也欢。侧耳听时,屋檐下冰线如弦,风过处,轻抚一阙清平乐,清越悠闲。燕青道:“公公直笑话小乙!冰线尚且作乐,何况血肉之躯?”班直浅笑不答。
忽地,殿内传来嘻笑声。把眼觑时,五个娉婷少女相闹取耍。班直打远道:“何人喧哗?”少女闻言一惊,急促钻出门来,掠一眼,见是高班直,神情松弛下来。班直道:“何事喧哗?”少女娇啭道:“陛下见一场瑞雪,龙颜大悦,教奴婢等赋诗一首。”声若天籁。高布一听,身子酥了半边。班直笑道:“宫女也赋诗,皇上恁好雅兴!”说罢,抢进殿去。紫宸殿空空如也,仅余几个宫女,徽宗不知所向。班直道:“圣驾何在?”宫女道:“皇上移跸御膳房了。临行口谕,三人大人来时,直去御膳房见驾。”班直笑道:“神龙见首不见尾。圣上行事,神鬼莫测。”说罢,急急望御膳房去。
御膳房相隔不远,毗近东宫,与六尚局为邻。五人转几道弯,便到御膳房。御膳房内酒肉飘香,珍味横陈,引人垂涎。徽宗坐在桌端,一脸欢畅。身旁傍一介丽珠,一身华丽打扮,正是瀛国夫人。两人眼觑珍馐,却不动筷,不知为何?卢俊义暗暗纳闷。当下不敢进屋,就门口驻了步。高俅轻咳一声,唤道:“主公!”徽宗回过神来,觑见高俅,一眼光芒,招手道:“爱卿快进。”高俅抬步便入。班直也俱入屋,禀道:“陛下,三位新官已到。”徽宗神头大振,四顾道:“现在何处?”班直道:“就在门口。”徽宗道:“快请,快请。”班直唯唯声喏,翩翩而出,迎高布三人入内。
高布当先入屋,拜倒在圣驾脚下。师师眼角瞟来,满脸欢愉。高布只作不见,一并俯首跪安。徽宗搀扶起身。卢俊义依次参拜了。徽宗觑一圈,忽道:“燕卿家何在?”众人一愣,四处投目张望。但见燕青怔在门口,两眼痴痴,瞅紧李师师不放。徽宗不悦。卢俊义暗惊,叫道:“燕青,燕青!”连唤数遍,燕青如梦初醒,慌忙进屋跪倒。徽宗并不请起,冷冷道:“你敢戏寡人爱姬?”燕青心下砰一声响,有如重击,惶急道:“小臣岂敢?却才见娘娘貌美如花,以为天仙下凡,不觉口瞠目呆,露出窘态。死罪,死罪!”徽宗微哼一声,道:“平身罢!”燕青迟迟不敢起身。
师师道:“陛下,燕内侍无心之过,求陛下饶他一回?”徽宗笑道:“朕并无怪罪之意。”师师道:“果若如此,奴家好放心则个。”说罢,避座谢恩。徽宗哈哈笑道:“爱姬之表亲,犹如寡人之表亲。寡人安忍伤之?”师师嫣然一笑,手挽徽宗,紧紧相依。徽宗方始释然。当下吩咐起宴。宴席丰富异常,山珍海味,无奇不有。众人吃得津津有味。惟燕青如同嚼腊。徽宗道:“京官初上任,赐御宴,起自大观元年。以寡人之初意,唯图君臣同乐,朝野同心是也。”高布阿谀一番。徽宗呵呵大笑,并不制止。燕青闷不作声,直瞟师师。师师视若不见,花枝招展的笑。燕青怏悒不快。
未几,徽宗道:“高爱卿,所来何事?”高俅表明来意,请求赦免林冲。徽宗沉吟不决。燕青道:“陛下励精图治,当任贤能。林冲,能者也,不可杀。”徽宗变色道:“内侍不可涉政!”燕青碰一鼻子灰,惨然不乐。师师嗔笑道:“陛下,休骂奴家表弟!”徽宗陶然应诺,口里笑声不绝。燕青听在耳内,煞觉刺耳。当下憋一肚子气,不知望哪里撒去?卢俊义眉头深锁,示意不可造次。燕青强捺住了。
一时,众人吃饱喝足,掏出餐帕,抹干嘴角油腻。燕青心酸彷徨,咽不下酒食,当时滴水未进。因见众人抹嘴,便也掏出锦帕,望嘴里佯装一抹。抹了,又一抹,又一抹,直要师师看见。三遍过后,一人笑道:“燕卿家手帕,好生精致,能否借来一觑?”燕青闻言一惊,强笑道:“圣上问起,只管取去便是。”徽宗更不客气,取在手里,反复观摩。但见好一面锦帕!上面绫罗刺绣,胭脂作笔,绘就一只蓝凤凰,栖枝怅望,形态栩栩如生。锦帕下角,更题了跋,印了章。徽宗笑道:“妙妙妙!神来之笔!”师师不禁色变。高布暗想:“觑这一面锦帕,当知小乙诓我。遇窃之说,纯是谎言!”想到是处,不觉怒从心生。又想:“那晚两行足印,独独入他房间,是他足迹无疑了。若不然,盗贼岂能独入一室?”想透澈了,暗骂自己糊涂,栽在小辈手上。
正想间,听得一人唤道:“兄长,兄长……”高布挣脱思海,循声望去,见得师师说话。师师道:“兄长,你且道个明白,锦帕怎落到燕青手上?”高布叹道:“说来话长。年初我二人造访贵府,见娘娘案头有一面锦帕,织得精彩绝伦。燕内侍起了贪念,便塞进衣袖,带上梁山观摩。”徽宗叱道:“这等行径,直是贼性不改!”师师笑道:“奴家原道,锦帕丢在哪里?不想燕内侍借了去!”燕青叫屈道:“冤枉!此帕原是一张信笺,姐姐寄上梁山之物,如今怎不认帐?”师师支吾不答。高布喝道:“胡说!娘娘几曾投书与你?”燕青顶撞道:“白面,你指鹿为马,是何居心?”高布冷笑道:“有便是有,无便是无,岂到你无中生有?”燕青恨道:“你好卑鄙!”高布长笑一声,道:“罢罢罢,你我且休争吵。是真是假,瞒不过皇上耳目。皇上火眼金睛,自有圣裁。”徽宗淡淡道:“雌黄小子的话,寡人无暇理会。”师师贴紧徽宗,小鸟依人般,连劝徽宗息怒。徽宗道:“淫贼戏朕爱姬,大不敬也!来人,带他下去,打入天牢。”班直闻声而起,领人拿下燕青。
燕青死命挣扎,叫道:“昏君!我觑师师一眼,便要兴罪问斩。别人与他有染,莫非要诛九族?”此言一出,全场骇然。徽宗道:“朕本不待杀你,你既辱骂君父,寡人焉能饶你?”卢俊义大惊失色,跪地求饶。徽宗不改初衷。师师道:“童稚之言,焉能当真?”徽宗怒气稍解,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夺你官爵,回乡种田去罢。”燕青拂袖而出,自此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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