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7期

梦与诗

作者:川 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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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境的诗意,我想说,它更多体现的是事物的象征性。森林、草地、流水、自然的气息。在梦中,纯粹的回忆,灵魂深处的回忆,抑或说是前世的记忆,引领我们回到自然、回到原初、回到祖先的出发地、回到完满,而这种寻觅得到的报偿却是半截身子的鱼,是残缺、是不完满、是死亡、是没有生气的道具。这也许正暗示了精神总是难以超脱物的悲剧。
  梦境的诗意的另一个特质,是灵感的顿悟。
  诗人在清醒状态下创作诗歌总是离不开灵感的援助,有时候为了寻找一个适当的词,或者为了让一系列词用适当的方式排列成一台强有力的凿岩机,以便向事物内部掘进,诗人不得不面对一张白张(现在多是面对电脑屏幕)冥思苦想上好一会儿,幸运的话,缪斯会伸出指尖帮你迅速捅破那层遮避真相的窗纸,倘运气不佳,就只有困惑懊恼地独自在窗外徘徊。
  梦在获得灵感方面似乎比清醒状态下的想象有着更多异想天开的自由,而且也来得更率性。柯尔律治说,我们做什么梦没关系,反正梦会去寻找解释。“梦会寻找解释”,怎样的解释呢?有人说,梦是醒时的插曲。既然是插曲,不管这个插曲有多长,迟早都要结束在清醒的黎明之前。梦,迟早会结束。而令人惊叹的是,梦的结束绝对有自己的一套办法,即,不管梦行进在怎样的路上,在该结束的地方,它总会理智地、果断地为你竖起“游客止步”的警示牌,也就是为你找到一个足以让你醒来、归来的理由。梦,在梦中放牧你的灵魂,而决不放纵你的灵魂。否则,灵魂就要遛达到彼岸去了。
  许多人都有过做噩梦的经验,被恶人追杀,被猛兽、怪物惊吓,从悬崖上跌落等等,这一切都是让你从梦的边境归来的理由。
  诗意的梦,往往有着妙不可言的结局,它也许完全不符合现实、不符合常情,但却符合梦自身的逻辑。倘若不是出现半截身子的鱼,你就得带着那些鱼去寻找更大的江河。更大的江河在哪儿?它是什么样子?这是一个难度,梦不想继续为难梦中人,它需要找到一个最简便的捷径,把你解救出来,于是半截身子的鱼出现了——这是何等的始料不及!你见过那么多半截身子的鱼吗?没见过。没见过,才让你惊异,一惊异,梦牵住灵魂的那根神经猛然拉紧。于是,像踩住一个神秘机关一样,梦的大门无声地打开,随后又无声地在身后闭合,而你已然被不知不觉地推出梦境之外,站在现实舞台的聚光灯下。
  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称:“梦主要是由做梦者白天所思想的事物构成。”这有点像我们常说的一句俗语,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是,经验告诉我们,事实并非完全如此。梦的偶然性决定了梦的不可期待。好比你正思恋一位情人,你对自己说:“今夜让我与你在梦中相遇。”你即使将这句话说上一百遍,今夜也未必真的如愿以偿。倒是你从来不曾思慕、不曾眷恋的人,甚至是,从来不曾想起的人,莫名其妙地来赴你那一帘幽梦了。
  如同必须想象着才有诗一样,必须睡着,才有梦。而诗意的梦,远比一首好诗还要难得。倘若直接梦到诗句,那就更是天助神授了。
  至今,我于梦中偶得的现成诗句只有一句:“时间是一条没有断流的河。”后来,以此为题写有一首百余行的诗,但,不得不承认,就诗与思而言,全诗只有这一句最出彩。
  柯尔律治的《忽必烈汗》,即为梦中所得诗篇。柯尔律治后来回忆说,当时他因神经痛服了鸦片酊后,坐在椅子上睡着了。入睡前他刚刚在读珀切斯的一篇游记,介绍忽必烈汗营建宫殿的事。入睡后突发灵感,一气呵成_二三百行诗。醒来后,诗句仍历历在目,于是奋笔疾书,试图把梦中的诗记录下来,不巧,刚刚录下五十余行,一位不速之客打断了他的工作。之后,等他打算续写时,发现余下的诗句已烟消云散,方才的梦境也“仿佛水平如镜的河面被一块石头打碎,它反映的景象怎么也恢复不了原状。”而他以“神来之笔”记录下来的五十余行诗,成为经典的传世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