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6期

体内的尘埃(组诗)

作者:瘦西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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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擦 拭
  
  沿着一片方块形的天空
  他故意忽略了不锈钢上的锈迹
  他希望看见云 如果天气放晴
  他希望可以看见一只风筝绷紧他的目光
  
  有人敲门 他收回视线
  渐渐陷入了手上的接洽 纸上的公文
  他一头扎进日子里
  全然忘记了种在天空里的风筝
  
  他不是故意的 因此也很无辜
  但那只越飘越遥远的风筝找不到主人
  如此这般地折腾 全然不知
  他已深深沉入了被灯光羁押的影子
  
  沿着一根瘦弱的指头 他写下生活
  觉得有些弯曲 使用橡皮擦掉了
  仿佛那只风筝 在天空中不停地擦拭
  而把天空擦得越来越空
  
  不 该
  
  我不该在众多争艳献香的面影中,独掐下
   她一朵
  让她快速的枯萎震颤着我的手背和手心
  
  这样的一朵 还是第一春
  山野淌绿 月光流银
  她在娇弱的枝头 轻轻地咳嗽
  刚刚涂上的口红 又在风中沾满露水
  
  我是一个被春天追赶得无家可归的人
  但我屈就于这一朵 我为她折腰
  而让她开上了我枯瘦的枝头
  
  像无药可救的亲人 我们的手指相互缠绕
   着
  我真的不该让自己内心的颤动 波及到她
   的骨骼
  就像那年我去成都 敲了她闭紧的门
  返程中又在一条渡船上 戏剧般相遇
  
  就像今天早上 我从梦里把她一点点拿开
  而满手沾染的红
  渐渐浸进我的肤色
  
  就像另一年冬天 我在孤独的北京城游荡
  她穿过了多少省的界限 让一滴水缝合我
   的双眼
  然后陪着我在返回的列车上
  给漫长的铁轨 镀上一层永不生锈的震颤
  
  我不该把她许给这样一张苍白的纸
  漫过了这么多年的岁月
  我不该在这里擦拭墨迹的伤
  
  黎明的小兽
  
  它在低头舔着身体的伤口
  湿润的舌头上的微光 迅速使早晨变亮
  
  但它舔不到身体上的另一部分伤口
  即使在早上 仍然有一部分身体布满阴暗
  
  这个在黑夜里受伤的小兽
  记不清和谁搏斗过 但它留下了伤痛
  
  经过众多的夜晚 历经众多的搏斗
  它只知道受伤了 但已无力说出
  
  生命中众多的痛 会被越说越痛
  它默不着声 低头舔着伤口
  
  从身体的这里舔到那里
  从时光的夜晚 舔到黎明
  
  此后它会一拐一拐地站起来
  忍着那些伤 在白天走动
  
  它会来到人群中间 此时它不再是小兽
  它看见了人群中众多的兄弟姐妹
  
  它流泪了 感动于那么多的人类和它一样
  忍着伤和痛 在白天悄然而孤独地行进
  
  甜
  
  那最早蔓延的 不是时光
  在舌尖上 有那么一滴水
  圆润 光滑 可能照见了乡村的炊烟
  城市大街上的车水马龙 和一个异乡人的
   身影
  它们漫漫聚集 成为一滴闪光的太阳
  
  那开口说出的 还不是甜
  没有那么早 最早是一些盐粒
  从地层或皮肤深处浸出来
  一些眼球闪着光 从蔚蓝的微小事物
  观察着生命中那些痛 那些流出的泪水
  它分泌 从盐中散发出苦味
  两瓣嘴唇一张一合 喃喃出一个憧憬的词
  
  但是甜 一直在我们的梦里
  像一个胎记 或一盏夜里燃着的灯
  那么醒目 让夜晚回家的人
  周身涌滚着不尽的暖
  
  它也可能是最早蔓延在时光上的一粒灰尘
  绕过岁月的河流 沙金一般闪烁着
  告诉人们 甜是一种认识事物的态度
  而不是它本身 或和它相关连的那些想象
  
  体内的尘埃
  
  是谁的寂寞在黑夜里爬行 一只蚯蚓
  把时光拉长 而时间的表面裹满了沙子
  是谁在夜里空洞的咳嗽 使空巷子越来越空
  
  一个人 他的背影像一粒黑沙子
  从巷子里滚过 他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但很多人看见了他 并立刻警觉起来
  
  起风了 挂在檐角的黑衣没了骨架
  它左飘右荡 藏在里面的体温
  粘上了月光的湿痕
  
  是谁在白天孤独地奔跑 满天的大雾
  遮住他额头的汗水 他背着一块陨石
  被压弯的骨头 坚强地想直起来
  
  他张开空洞的嘴 他什么也没有说出
  寂静的时光 把一些沙子运到它的身体内
  曾经轻盈地飞升的他 即刻沉重起来
  
  他越来越重 把泥地站出一个大坑
  是体内那些堆积的尘埃 组成了一块石头
  一会儿在心腔 一会儿又在血液里游走
  
  他感到了彻骨的疼痛 是血液在冲击着结石
  涛声掀起了阵阵抖动 让他从夜晚到白天
  成为生活的河流上 一片裸露的荒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