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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斯特兰德诗歌十首

作者:许 枫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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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克·斯特兰德(Mark Strand),诗人、散文家、艺术评论家。1934年生于加拿大的爱德华王子岛,但其成长与受教育主要在美国与南美。年轻时辗转多所大学学习文学与艺术(曾在耶鲁大学学习绘画,获美术学士学位),自衣阿华大学读完文学硕士后,在美国及巴西多所大学讲学至今。
  他著有10本诗集,其中包括获普利策奖的《一个人的暴风雪》(1998)、《黑暗的海港》(1993)、《绵绵不绝的生命》(1990)、《诗选》(1980)、《我们生活的故事》(1973)、以及《移动的理由》(1968)等。他还出版了两本散文集,若干译作,几部关于当代艺术的论著,还有3本写给孩子的书。另外,他还编选了多卷诗文集。自《移动的理由》广受好评后,斯特兰德的创作获奖频频,1990年当选为第二任美国桂冠诗人。
  虽然他也曾致力于小说创作,但主要还是以诗闻名。对斯特兰德的诗歌构成影响的诗人很多,其中包括华莱士·史蒂文生、博尔赫斯等。他的诗歌冷静明朗,又不乏深度和对语言的穿透力,许多作品富有超现实特点,一方面致力于对梦境的仿造,另一方面又热衷于将日常的图景引入。如同置于虚实之间的多棱镜,其诗歌透明而复杂。
  
  残 留
  
  我清空挤满别人名字的自我。我清空我的口袋。
  我清空我的鞋子,把它们丢在路边。
  到了夜晚我倒拨时钟。
  我打开家庭相册,像个男孩似的看着自己。
  
  那有什么好?“钟点”做完了它们的工作。
  我念叨我自己的名字。我说再见。
  词与词相互跟从着随风而去。
  我爱我的妻子,却又将她送走。
  
  我的父母从他们的王座中升起
  进入云朵的幢幢“奶屋”。我怎么能歌唱?
  时间告诉我,我是什么。我改变了而我还
   是同一个。
  我清空生话中的自我,而我的生活残留着。
  
  房 间
  
  这是个老故事,有时候
  它发生在冬天,有时候不。
  听故事的人倒头睡了,
  通往他那烦忧之室的门开了。
  
  不幸走进了他的房间——
  清晨的死亡,黄昏的死亡,
  它们的木翅膀殴打着空气,
  它们的阴影,那世界哀泣的流溢的牛奶。
  
  为那令人惊异的结局有一样必需;
  一片绿野,那儿母牛晒得像新闻纸,
  那儿农夫坐下来凝望,
  那儿空空如也,当它发生时,绝对不会太恐怖。
  
  光的到来
  
  纵然这一切姗姗来迟:
  爱的到来,光的到来。
  你醒了,蜡烛也仿佛不点自明,
  星星集聚,美梦涌入你的枕头,
  升起一束束温馨的花香。
  纵然迟到,周身的骨头照样光彩熠熠,
  而明日的尘埃闪耀着进入呼吸。
  
  邮 差
  
  那是午夜。
  他从人行道上走来,
  敲响了门。
  我冲过去欢迎他。
  他站在那儿哭泣,
  向我挥动一封信。
  他告诉我那里面装着
  私人的坏消息。
  他屈膝跪了下来。
  “原谅我!原谅我!”他恳求道。
  
  我请他进屋。
  他擦着泪眼。
  他那暗蓝制服
  像块墨水污渍
  在我深红的睡椅上。
  无助,不安,渺小,
  他蜷起身子像个球
  睡着了,与此同时
  我以同样的笔触
  为自己编织更多的书信:
  
  “你要活下去
  靠着制造痛苦。
  你要宽恕。”
  
  保持完整
  
  我是旷野的
  缺席者
  常常
  就是这样子
  无论我在哪里
  我就是那缺失的部分
  
  当我行走
  我分开了空气
  而常常
  空气紧随着
  将我身后的空间
  重新填补
  
  对于移动
  我们各有各的理由
  我移动
  让事物保持完整
  
  漫长而忧伤的聚会
  
  有人在说
  关于笼罩在旷野上的阴影,关于
  事物如何隐遁,某人如何朝着黎明睡去
  以及清晨如何展开。
  
  有人在说
  风儿如何逝去,却又重来,
  贝壳如何成了风的棺材
  而天气却依然如故。
  
  那是一个长夜
  有人说着某事,关于月亮在寒冷的旷野
  散落了它的白色,前面一无所有
  只是更多的白色。
  
  有人提起
  战前她住过的一个城市,有两支蜡烛的房间
  蜡光映在墙上,有人跳舞,有人旁观。
  我们开始相信。
  
  这夜晚将无穷无尽。
  有人说音乐完了,却没人理会。
  然后有人说起了行星,还有恒星,
  它们如何的渺小,又如何的遥远。
  
  到了这地步
  
  我们想做的已经做了。
  我们已经抛开梦想——喜欢上了彼此的
  重工业,我们已对不幸表示欢迎
  还称毁灭是难以打破的习惯。
  
  而现在我们在这里。
  晚餐已备好我们却不能吃。
  肉块在它盘碟的白色湖泊中就坐。
  酒在等待。
  
  到了这地步
  自有它的好处:什么都不被允诺,什么都不
   被带走。
  我们心无牵挂,也不必故作姿态,
  没地方可去,也没个逗留的理由。
  
  你这么说
  
  那全在头脑里,你说,而且
  没什么幸福可言。寒意袭来,
  热浪扑来,这头脑拥有世上所有的时光。
  你拉着我的手臂说有些事就要发生
  ——我们时刻准备着的异常之事,
  就像在亚洲一天后太阳的到来,
  就像和我们相伴一夜后月亮的离去。
  
  冬日诗行
  
  告诉你自己吧
  当天气转冷,灰暗从天而降
  你将继续
  前行,听着
  同样的曲子,不必理会
  在哪里找到你自己
  黑暗的穹隆里,
  或是雪谷中,月亮凝望的
  咯吱作响的白色下。
  今夜,当天气转冷
  告诉你自己吧
  你所知的全属虚无
  只是当你继续赶路时
  骨骼奏响的曲子。有朝一日
  你终会躺下,在冬日之星
  小小的火焰下。
  如若那样——你不能
  前进或是回头,在即临的终点
  你找到你自己,
  告诉你自己吧
  在穿过你四肢的最后的寒流中,
  你爱你所是的一切。
  
  一首有关暴风雪的诗
  
  来自圆顶城市的圆顶阴影,
  一片雪花,一个人的一场暴风雪,轻轻的,潜入你的房间
  向你坐着的椅子的扶手飘来,就在你
  从书本中抬眼那一刻,它刚好停落。这便是
  整个的经过。无非是个肃穆的醒悟
  面对瞬间,面对注意力的起落,短促的,
  时刻间的一刻,一场无花的葬礼。无非是
  除了心头的闪念——这首有关暴风雪的
  在你的眼前化为乌有的诗篇,将会归来,
  还有多年以后,有人像此刻的你那样坐着,口中念叨:
  “是时候了。空气已准备好。天空已敞开了一个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