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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天鸿的诗(12首)

作者:沈天鸿




  8月24日夜,雷雨
  
  傍晚的闪电,将雷霆带入夜
  宇宙以雨的形式
  倾盆而下
  我听见天空在喘气
  激烈地运动
  
  暂时忘掉月亮、星星
  听雷霆和雨声尖叫
  冲破黑暗之门
  呼唤生命
  并朝生长万物的土地
  虔诚地跪下
  
  现实之中的梦
  仍然以现实的面貌出现
  并且正在转化成记忆
  穿越时空,在被打湿的世界
  一再被晒干之后,作为
  对平静现实坚决的回答
  不许询问
  
  天空
  
  天空可以在梦里
  进入我的房间
  将我包围
  然后又回去,悬在
  醒着的我的头顶
  允许我为了生活
  而将它忘记
  
  我相信,除了天空
  我这一生
  都找不到类似于它的
  替代物,宽容并且包容一切
  却只给自己留下
  无言而柔软的空白
  
  诗·梦
  
  每个人都有写诗
  和做梦的权力,但一些人放弃
  一些人坚持
  一些人轻蔑
  一些人未置可否
  
  我写诗,就像我必须步行
  慢于汽车
  笨拙于高翔的鸟
  但我比它们多了
  表达不可表达者的
  能力与愉快
  
  时间是逐渐变成石头的森林
  诗和梦,是它惟一的叶子
  被写出和被说出的那些
  不会腐烂
  ——即使地球上再也无人
  它们也会安宁地面对
  微风吹拂的无边孤寂
  
  天空能够这么蓝
  
  天空能够这么蓝,当你
  快乐地看它
  没有一点空虚
  
  天空没有正面和反面。这很好
  因此,天空不会让人
  上当受骗
  
  一个人难得明白
  天空为何物
  无穷无尽地悬在我们头顶
  
  并且,笼罩我们于其中
  却不让我们接触
  它的云朵
  
  这样也可以了。当我们快乐地看它
  它可以这么蓝
  蓝得任我们凝望,感到
  它就是我们的
  
  灵魂总是野蛮的
  
  灵魂总是野蛮的
  因此我们需要阳光,需要亲切
  和色彩
  
  不要说两种情感可以结合为一体
  有过那种现象,但不代表
  放之四海而皆准
  
  我们每个人都只知道自己的
  一部分,更多的需要摸索
  探讨种种可能性
  
  穿过门就是穿过墙壁
  因为阳光总是在外面
  色彩也在外面,在那些
  
  认识和不认识的事物上
  而灵魂,总是深藏不露,仅仅带动
  所依附的肉体不断变幻
  
  灵魂和肉体也不是一体
  一次肯定,一次否定
  肯定和否定都是一种痛苦
  
  这有点像那束炽烈的玫瑰
  在一个下雨天
  奇特而阴郁,像一个
  
  有刺的预言,但当时浑然不觉
  直到扎伤了野蛮的灵魂
  强迫它安静下来,辨认自己
  
  大海
  
  谁能向大海要求慰藉?
  辽阔的、永远合不拢的
  不能平静的大海,它的痛苦
  多于一个人的痛苦
  它的宽广,也多于一个人
  所能了解的宽广
  
  闪耀吧!那些在阳光
  在月光下涌动的波浪,它们
  不断地吞噬
  那些缺少的部分
  以使大海完整
  天空完整
  
  蔚蓝或灰白,大海仍然还是
  大海
  它散发着能够想到的
  所有气息,除了花
  除了香气
  那些人们喜爱
  大海却认为多余的东西
  
  5月17日夜
  
  今夜,风在逃走
  月光在流逝
  风和月光中的山与长江
  都存在于我出生之前
  
  我没有想过我会在这儿
  一住几十年。
  许多事情事前都不曾想过
  到你开始想了
  已转变成生命的遗憾和认识
  
  ……不用去看,我知道
  江里的波浪在不停地起伏
  不停地拍打着填满一切空间
  却又允许物体在其中移动的夜色
  
  具体而又抽象,夜色如此
  非夜色之物也是如此
  我承认,我在这儿住了几十年
  并非熟悉,而是陌生
  
  夜晚
  
  夜晚是孩子们的朋友
  允许孩子们嬉戏,累了
  它就坐在熟睡的孩子身边
  
  我记得这些,那些夜晚
  那些层次丰富的黑暗
  像狗一直忠实地守望着我
  
  单纯的夜,随着年龄的增长
  越来越复杂
  越来越长于或短于白昼,仿佛
  
  眼睛中的世界,越是长久地看它
  就越是众象纷呈
  越不能即兴弹奏
  
  现在的夜,我感觉它是赝品
  
  二十年
  
  二十年。许多时间里现在只有
  一些回忆
  不为他人知晓
  
  镜中的那是谁?
  陌生的总是形象
  熟悉的
  仍然是自己这颗心
  
  生命在行进,不可停留
  诗的孤独旋律,在空中
  获得了二十年前另一旋律的回音
  
  仿佛是阳光,仿佛是夜
  世界沉沉地运动着
  让我想起
  我早已到达却从未去过的心灵
  
  最后和最高的诗
  
  肯定有我不能写出的诗
  但我感觉到它
  环绕着我,召引着我
  在我醒着或睡着之际
  都像一个
  细微而未成形的梦
  
  它是我唯一的未知
  是我所不知道的生命
  时间与地点,以及一切
  我的想象也不能到达它
  尽管它就在我身边
  甚至就在我的体内
  
  它在笑,因为它知道它将打败我
  ——一个诗人,写了无数首诗
  也不过是它的身影
  是对它的努力接近和包围:
  它是诗之诗,最后和最高的那首诗
  因永远不会被写出而存在
  而如同突然的一声低语
  
  夜晚和梦幻
  
  没有雷声,但闪电在轰鸣
  奇迹在黑暗中
  生长
  
  夜晚和梦幻是一回事,或者
  是一种叠加
  让淡淡的灯光微微颤栗
  
  闪电可以是美妙的音乐
  就像可以居住在灵魂中
  成为儿童
  
  时间现在是蓝色的
  它的茎上有一朵花在摇曳
  就像一阵阵风吹醒的黎明
  
  李贺
  
  他活得太短,因此
  他的生命可以
  尽情挥霍成诗,这是一种
  什么样的幸福?
  
  难以承受。他看见星星
  也看见如漆的鬼的灯笼
  他视而不见的
  是帝王、官位
  他不认识
  一心想认识韩荆州的李白
  
  他活得太短,这是不幸
  但避免了更大的不幸
  ——一个并非长诗的时代
  去掉水分
  诗只能是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