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7期
詹小林的诗（６首）
作者：詹小林
在你的院子里
有那么一棵梨树
在你十八岁那年 那是1975年
它总是在春天长叶 秋天开花
也结着果子 手指般大的果子
随着冬天的到来迅速凋落
那一年你高中毕业 工作无所着落
高考尚未恢复 你来到了海边
与民工一起开岩筑坝
在海边扛着200多斤重的石条
几次险些滑倒 被海浪卷走
那一年 你深爱的爷爷过世
他临终前对你说
人生要知足常乐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即可
爷爷还说 凤凰落毛不如鸡
虎落平阳被犬欺
你听见了海边远飞的海鸥
仿佛带走了你最后一声叹息
对于曾经流出过的眼泪
那些因伤心绝望哭出的泪水
像苦果一样 结在心头
这是你愤懑时的清火的良药
你决心做个自食其力的体力
劳动者 养活自己 养活全家
1976年 你把梨树锯了 锯了一半
你善良的母亲不忍心
即使不结果 也让它生长吧
满树的枝叶 秋天的花
也未尚不是一棵好梨树
奇迹就在另一年发生 那是1977年
被锯的梨树留下了碗口大的伤疤
但它在春天开花 在春末结果了
在秋天的时候 我们都尝到了
甘甜的梨汁 那一年我也考上了大学
这不是编造 这是生活事实
只不过与某些年代的时间
象征 有些巧合而已
2007年2月23日深夜
缓慢的冬天
冬天是那样地缓慢
那些枯黄蜷曲的叶子
离开枝头，是那样迟疑不决
那些日益消瘦下去的河流
叙述迟缓
整个面貌凝重，满腹心事
不断添加的冬衣
围得人类十分臃肿
行动像企鹅，摇摇晃晃
那双久已裸露在外的双手
在寒风犀利牙齿的咬啮下
变的僵硬，麻木不仁
那些小范围的积水
早成为凝固不动的寒冰
闪亮的面孔陷入深深的冥想
从温暖的时光中捡拾流动的细节
雪花在空中漫不经心地飞舞
飘飘荡荡像天空绵绵絮语
周遭的一切被白雪包裹
在雪霁的午夜，梦一样安详
如果没有白天绵延的脚印
感觉这世界已完全静止不动
愿意慵懒地缩在被窝
起床成为磨蹭已是难免的事实
冬日的阳光有黄色偏重的色泽
身蜷缩在午后墙角的躺椅
阳光的温热慢慢渗进衣服
慢慢渗透到皮肤
最后慢慢消解内心的生冷和尖锐
一切的形式
和缓慢移动的冬日十分匹配
缓慢冬日的怀抱
恰如堆积起来的棉絮
等待一个冷静的人深陷其中
2006年12月31日
午夜看碟
独自一人午夜看碟
那银白色的碟面
闪着一圈幽魂般的寒光
食指伸进碟片中孔
犹如触摸到梦境的核心
转动碟片奇妙的光变幻莫测
有些角度还非常晃眼
碟片进入暗盒般的小小抽屉
深深的无边的黑暗的房间
屏幕倒开出一扇明亮的大窗
沉浸在水一样宁静的午夜
已在景象中迷乱
在黑暗中深深沉醉的灵魂
已经逃离现场
不知在那一条通道上裸奔不已
小小的影碟在有限的空间
在孑然一身的空间
经历了种种情感的磨难
在光与影的奇幻中起伏跌荡
突然的强光刺人眼目忽又幽暗
复归的宁静紧接着又喧哗不已
在这午夜聆听这混乱之声
这人世的烟火弥漫四周
怎么也挥之不去
孤 独
你于野外独步
四周全是荒漠
你难免会感到孤独
地球在星空中运行
不也是孑然一身
没有智慧生命与它对白
高高在上的星星
闪烁着千古哑谜
孤独是条永恒的河流
孕育智慧
孕育哲人在它两岸生长蔓延
你只是暂时游到它的内部
成为孤独者，你尚缺乏孤傲
它不与任何人事达成妥协
它自身可以建立一个王国
它在水中深不可测
充满了无声的言语
冬日广场
冬日的广场特别空旷
寒风吹散了各路游客
喷泉不知何故停止了喧哗
缠在树枝上的霓虹灯
也不再调情闪烁
周边的梧桐树
早已落尽了叶子
错落有致的石椅
泛着清冷的寒光
几个行动不便的老人
在此健身
使广场显得更为寂廖
此刻冬日的广场
有些田野的本质
十年前这里的确是片空地
夏日庄稼繁茂
冬日一片空旷
在暮色中远看
比广场还要平整几分
一切的袒露
又那么的自然旷达
感受到土地内部的生命
即使在冬日的冷风中
依然生机勃勃
2007年1月21日
大嫂
这位大嫂，你在中午炎热的山口发现了她
你准备在这没有旅店的山里借住一夜
村庄佝偻着腰背，含蓄地躲在竹林后面
那石板砌成的四方井，缀满了绿色的青苔
如记忆般深厚，且荡漾着清凉的回忆
土色的大嫂用干枯的双手洗你发黄的衬衣
污水泼掉，衬衫是那样的洁白干净
太阳晒过后有股淡淡的香味
她那嵌满污泥的手掌为你擀着面条
放上鸡蛋腌肉，香得梦里都想再尝几口
晚上，她坐在炉灶前为你烧着一锅红薯
她腾出二楼的新房，自己跟沉默不语的男人
睡在楼下用木板铺成的临时的床
她说着山里的猪、毛豆以及编织竹筐的情况
在露水盈盈的早晨，你为她拍张照片
她满脸通红，穿上从箱底翻出的彩色衣裙
她的笑容是那样地害羞，那样地幸福和满足
她最后目送你的眼睛，满含着忧郁的神情
她抱着孩子，似送非送地跟你到了村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