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起潮落,把那些坚实的岩石,刻下了一道道的印记,可时间却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人呢?竟在有形中裂变,新的生命产生了,就意味着老的生命即将消失--天道运转,六世轮回。
恍惚之间,林愿与小华结婚已经十余年了,林老夫人死了,而小华却一鼓作气就生下了四个儿子。结婚当初,老夫人已经决定,娶小华不过是偏房,然后林愿再娶正妻。小华出身低微,她做了林愿的偏房,也心满意足了,虽然已经为林家生了儿子,但她对林愿娶正妻,并没有反对的意思,甚至还主动提出要丈夫把他合适的正妻娶回来。林愿也不是没有动过娶正妻的念头,在那时,大户人家,三妻四妾算个啥?更何况“龙生龙,凤生凤”的传统思想早已在他头脑中根深蒂固。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儿子却渐渐地长大了,即使做母亲的容忍得了正妻,而儿子们怎能承认给他们强加一个与他们年纪大小差不多的大娘呢?林愿为了儿子不得不克制自己娶正妻的念头。即使,娶正妻的念头可以暂时放弃,但生一个能够继承祖业的儿子的想法却随着年纪的增大越来越强烈了,在他身边有数名成年的丫环,在那片已经成熟而没有开垦的处女地,他只要播下种,秋天不就能获得收获吗?但他却不愿看到那些丫环再给他生一些如同小华生的一样的儿子。他听说泉州九日山下的延福寺的神祗通远王很灵验,左思右想后,便与小华一起三下泉州,祈求通远王菩萨赐他一子。但通远王菩萨并不灵验,所以,他才最后决定带上小华,渡海到普陀山,亲自向观世音菩萨祈求。
普陀山究竟在南海什么地方?林愿虽然一生中到过许多地方,如台湾(夷洲)、冲绳、高丽等地,最南边的地方却没有去过,普陀山就应该在那非常热的南边,但是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要冒多大的风险啊!不过,林愿心中有观世音菩萨,她能不保佑她的香客吗?
对于一个经常与大海打交道的人,知道应该什么时间出门,夏末虽然炎热,但却躲过了从南海刮来的台风,夏末,在海上远航,那就是最安全的。林愿带着偏房妻子小华乘上他的货船,直接从湄洲到台湾的港口,然后,在台湾港口租用了一艘中型游船。因为,台湾的游船对南海的海域比较熟悉,当然他不能再用自己的船了。
经过几天的航行,林愿与其妻都疲惫不堪,不过他们身边有的是丫环小厮供他们驱使。因为是去向菩萨敬香,所以,船上载的只有大米和菜蔬,酒肉是没有的,这对林默夫妇来说倒无所谓,可苦了船家和那些丫环小厮们,这种清淡的生活怎么过得下去?但是在这大海上行船,脚下是大海,头上是蓝天,陪伴他们的,一直是在他们头上盘旋的信天翁,除此什么都没有,海里虽然有鱼,有虾,有鳖,但没有得到主人的同意,是不允许捕捞的,更何况捕捞起来总不能生吃?为了对菩萨的恭敬,林愿自己也不能与妻子同居,他得“净身”,所以,他便与小厮们睡在一起。林愿对他手下的人要求是很严格的,不论是在家,还是外出,他绝对不允许进行赌博的,所以,在船上,他的丫环、小厮是没有纸牌、麻将的,但对那些船员,他就鞭长莫及了。那些船员一上了船便开始了大声喧闹,那麻将桌上,争得面红耳赤。那些小厮们觉得无聊,趁主人没看见,便偷偷地溜进那正在赌博的人群中,虽然,那心如同有蚂蚁在爬,手痒得火烧火辣的,但那麻将牌,毕竟是一条毒蛇,它会吞掉他们的饭碗的--因为普通老百姓为求一碗平稳饭比什么都显得重要!
林愿先在船舱里看他喜欢的唐诗,这些诗歌集子都是他在外经商买的,其中有唐代伟大诗人李白的集子。这本集子已经翻得很破旧了,那集子的角边都被他捋掉了,他正在读李白的《月下独饮》,诗曰: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去汉。
他放下诗集,端起茶杯呷了一小口,放下杯子,抬头从那船窗向外望出去,此时,正是月儿从东方升起来的时候,一丝微光已经在窗外晃动。可惜这船上只有一杯清茶,却没有一杯浊酒,若是有酒也可体验一下李白诗中的意境。妻子见丈夫要出去到甲板上去走走,便立即来扶他的胳臂。
月亮在那大海上跳跃,月光就在他们脚下搓揉。那丫环是很善解人意的,她见主人走出了船舱,立即把茶几搬了出来,放在船甲板上,重新为主人泡上茶。这丫环本是侍候林愿起居的通房大丫头,实际上充当着小妾的作用。
船行驶得很平稳,海风轻轻地拂面而来,白天的炎热,只得躲在舱里,这夜晚真是这南海中最美好的时光。可惜白天不怕阳光的信天翁,不知躲藏到哪里去了,可能是它们并不喜欢这海风,这夜晚,这如银似的月光罢。丫环把一件长披风为林愿披在背上,然后用手把衣领捋伸展,好像男人生来就娇贵得多,事事总得要女人来侍候。他站在甲板上,举头望着那大海中的明月,沉默着,默想着。他站得太久了,丫环便主动地上前来扶他坐下来,并把那茶水递到了他手中,然后,丫环再去扶小华,让她就坐在夫丈的对面。等夫妻二人坐好后,丫环就侍候在侧。
海风在耳边轻轻的擦过,月光就紧紧地贴在身上,对影成七人,真是“月既不解影,影徒随我身”。林愿想:在这么美好的月光下,一边饮酒,一边听听丫环的歌舞,那当是人生的一大乐事,可这是去朝圣呀!一切娱乐活动都得暂时停止。他现在只能在月光下,默默在饮茶,默默在看着自己心爱的妻子和丫环。
第二天,太阳还没有来得及从大海升起来,可那普陀山仙境已经遥遥在望了。这南海中的普陀山,犹如那大漠中的海市蜃楼,对于那些无缘之人,只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幻境。丫环推开了林愿的门,叫道:“老爷,快起来,普陀山已经看见了,金光闪闪,刺得人眼都睁不开!”林愿刚刚睡醒,用手推掉被子,露出了上身。丫环立即上前来帮他穿上衣服,然后扶着他走出了船舱,来到了甲板上。妻子小华见林愿出来,也迎上来,说:“老爷,这阵顺风,马上就要到普陀山了!”
林愿点点头,他见那普陀金光灿烂,山形时隐时现。海风就在他的耳畔呼呼地响,桅杆上的白帆鼓起风如同固定在天空中似的,平静的海面上只见飞溅的浪花。
煞时间,船就进入了普陀山的港湾里了,那些船工们抛下锚,放下跳板,小厮在前开路,接着,由丫环扶着林愿走下船来。这港湾里,已经有先期到达的船只,天亮之后,他们才纷纷的走下船,上山去拜观世音菩萨。
林愿与一批香客来到普陀寺寺门,他带着夫人丫环、小厮家丁,走进那庄严而神圣的观音殿进香。那殿里的尼姑见大人物走了进来,立即敲响了大罄。
观世音菩萨师徒三人的行踪,那些香客们肉眼凡胎,当然是没有任何知觉的,即使是那些尼姑,她们也只能把那泥塑金身的菩萨当成可能会显灵的象征。
观世音菩萨师徒三人外出归来入殿后,立即化身入座,接受信徒们的香火礼拜。
林夫人跪在那蒲团上祈求道:“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我林家生了四个男孩,但都不出众,怕将来香火不旺,求观世音菩萨再赐男儿一人,将来好接香火。如能答应,我林家一家多多施舍,普救世人!”林夫人出身低微,为林家生了四个并不出色的儿子,她自己也觉得有愧于林氏祖宗,更有那些嚼舌的人的指责,所以,她不得不跟随丈夫远渡重洋,到普陀山亲自来向观世音菩萨祈求。林夫人叩首毕,抬起她的头来,瞻仰那莲花宝座上的观世音菩萨,还是那样的高雅华贵,香烟就在她身前缭绕。左边侍立着善财童子,右边是龙女。林夫人不敢久视观世音菩萨,而把她的眼光却停留在龙女那如莲花似的脸蛋上,好像菩萨的侍女在对她微笑似的。
林愿陪着夫人跪在那里,夫人磕头他也磕头。林妻祈祷后,示意丫环拿出一对金箍,从那“功德箱”的缝里滑了下去。那尼姑见女主人施舍足有一斤黄金,于是用力敲响了那罄,那罄声便在这观音殿中绕梁三匝而不绝。
林愿与妻子从蒲团上站起来,丫环立即来扶林愿。丫环把林愿扶好后,她自己却扑嗵一声跪下去,她磕一次头,那尼姑也为她敲一次罄。林愿倒没有在意,可林妻却知道这丫环的心思,她不由得把丫环瞪了一眼。一直盯着她磕了头,并拿出一对银箍也从那“功德箱”滑了进去。
林愿与妻子在各大殿上完香后,开始在普陀山的一些地方游览。这普陀山真是大海之中的圣境,当年6月19日,观世音菩萨得道升天后,便从西天兴林国金光明寺来到了这里,建立寺庙,成为她普度众生、救苦救难的立足之地。这座圣山与其他名山自有不同之处,有诗为证:回銮仙道曲通幽,
海魂也听风月弄。
彩霞渡满普陀光,
流水小桥画意中。
鸟啼溪畔花成行,
猿啸石壁芝兰间。
苍松翠柏裹烟霞,
碧染梧桐招彩凤。
雾中仙峰似云屏,
大海环绕潮音洞。
有缘人走进这圣山中,鸟儿会为他们歌唱,鸾凤也会为他们翱翔,鱼儿会为他们跳舞,即使是盛开的鲜花也会为他们摇头招手。
清修福地普陀山,一年四季都有开不败的鲜花,奇葩香草布遍全岛山山沟沟;仙猿猕狲,就出入于那遮天蔽日的原始丛林之中。
太阳已经西沉了,林愿才与妻子一起走下山来。这普陀山没有香客留宿的地方,因为。香客们都是乘船来的,天晚了,香客们都回到了自己船中过夜,或者返航。林愿由丫环扶着走下山来,天上的暮色与大海的水雾浑然一体。那些船工们早已等待在船甲板上,见林愿与家人走来,便都到各自的位置,开始启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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