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公押着四个贼人来到常州府,门子往里回禀说:“江阴县知县同济公押解四个叛逆前来禀见。”知府一听是济公,赶紧吩咐有请。
这位知府是新从绍兴调过来的,就是顾国章顾大老爷。高国泰同济公带着雷鸣、陈亮来到里面,见了顾国章,彼此行礼。高国泰回禀上宪,把公事交代清楚,顾国章说:“贵县先请回衙办公。”高国泰告辞去了。
顾国章说:“圣僧有四位门徒,那两位呢?”济公说:“那两个人没跟我来。老爷升到这里,贫僧特来道喜。”顾国章说:“圣僧说哪里话来。弟子倒时常想念圣僧。”和尚说:“老爷升到常州府,声名如何?”顾国章说:“我自己也不知道。”和尚说:“在你该管地面,有无数的邪教叛逆啸聚,不久就要起事,你还不赶紧责拿?将来要是一起事,你担当得了么?”顾国章说:“弟子一概不知,哪里有反叛?圣僧指示我一条明路。”和尚说:“常州府正西的平水江卧牛矶,有一座慈云观。观内有一个老道,叫赤发灵官邵华风。他招集了无数的贼人,不久就要造反。”顾国章说:“这话当真?”和尚说:“你把解来的这几个贼人带上来一问,就知道了。”
顾国章立刻传话伺候升堂,吩咐把江阴县解来的贼人带上来。公人将四个贼人带上堂来。顾国章问:“你等都是哪里人?”四个贼人各通名姓,鬼头刀郑天寿说:“回禀大人,我们四个人是一处的,都是慈云观祖师爷派出来。”顾国章问:“慈云观共有多少人呢?”郑天寿说:“要说人多少,难以尽述,单说有能耐的,就够好几百。有五殿真人,有三十二位采药仙长,三十二位巡山仙长,三十二位候补真人,还有三百多绿林好汉都在熏香会内,外有七十二座黑店,统辖五百只黑船,其余人等,多得没有数。”顾国章一听,说:“圣僧这件事可怎么办?贼人势派大了。”和尚说:“太守,你不必着急,我和尚就是为这件事儿来的。”
正说话间,听见外面一声喊:“无量佛。”手下官人上来回禀说:“外面来了一个老道,要找济公长老。”顾国章问:“什么人?”和尚说:“要办慈云观这件案子,就在此人身上。”
来的是谁呢?前者济公捉拿华云龙的时候,有玉山县的两个人:追云燕子姚殿光和过量流星雷天化,他们在半路上要抢劫差事,打算要救华云龙,没救成。后来一访问,才知道华云龙在临安城为非作恶,镖伤三友,种种不法,罪大恶极。姚殿光说:“雷贤弟,你我不必管他了。”
一天,他们经过鲍家庄,雷天化说:“兄长,你我瞧瞧鲍二哥去。”--这鲍家庄住着一位绿林好汉,叫矮岳峰鲍雷,也在玉山县三十六友之内。姚殿光、雷天化来到鲍雷的门口一叫,老管家鲍福从里面出来,认识这两个人。鲍福连忙行礼说:“原来是姚爷、雷爷,一向可好?”姚殿光说:“承问,承问!你家大爷可在家?”鲍福说:“二位休提,我家大爷提不得了。”姚殿光问:“怎么?”鲍福说:“你们二位不知道,我家大爷归了慈云观,简直是疯了,永不回家来,把老太太也想病了。我去找他,我家老爷说的可真不像话:他说他已经出家了,要成佛做祖,不管在家的事了。怎么劝他都不行,连家都不要了。如今老太太病得很厉害,是因为想我家大爷想病的。”
姚殿光、雷天化二人一听,说:“这事儿可新鲜,我们到里面瞧瞧老太太。”管家说:“好。”立刻带着姚殿光、雷天化来到里面,一见鲍老太太在床上躺着,病体沉重,形容枯槁。姚殿光、雷天化说:“老伯母,你老人家这是怎么了?小侄二人来瞧你来了。”老太太看了一看,见是儿子的两个拜兄弟,不由得两眼垂泪,叹了一声:“老身是不行了,家里没有德行,你鲍二哥归了慈云观,简直疯了,家里老娘、妻子他都不要了。你们看,这可怎么好?我跟前又没有三个两个,就他这么一个逆子。他把家抛了,我鲍氏门中断绝了香烟,我这病是好不了了。”
姚殿光、雷天化一听这话说得惨,忙解劝说:“我鲍二哥是个明白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呢?老伯母不要伤心,我们二人这就找我鲍二哥去。我们见了他,劝劝他,把他劝回来就得了。”老太太说:“你们二人真能把他劝回来,我烧高香,我的病还许好得了。”姚殿光说:“伯母请放宽心,我们二人自有道理。鲍福你来告诉我们,你家大爷在什么地方住着?”管家说:“常州府正西平水江当中,有一座山叫卧牛矶,山上有座道观叫慈云观,观里有个老道叫赤发灵官邵华风。你们二位去找我家老爷,还不一定进得去进不去呢!再说,就算能见着我家大爷,你们二位也未必能劝得动他。他说他现在封为镇殿将军了。劝他也是白说。”姚殿光说:“走着瞧吧,我们二人只能尽交友之道,尽力而为。实在不行,那也无法。”二人当即告辞,出了鲍家庄,顺大路奔常州府而来。
一天正向前走,见对面来了一个人,骑着一匹白马,鞍镫新鲜,这人头戴粉绫缎软帕包巾,身穿粉绫缎团花大氅,衣服鲜明。来到近前,滚鞍下马,过来行礼说:“原来是雷爷、姚爷。”姚殿光一看,“呀”了一声,认识这个人。
这个人,当初原来是绿林中采盘子的小伙计,姓张叫张三郎,外号叫“双钩护背”。姚殿光说:“张三郎,你发了财了?在哪儿住着呢?”张三郎说:“我现在慈云观呢!当五路的督催牌。”
姚殿光说:“你在慈云观,我跟你打听个人,你可知道?”张三郎说:“不用说,你们二位必是打听矮岳峰鲍雷,对不对?”姚殿光说:“不错,你怎么猜着了?”张三郎说:“我知道你们二位跟鲍雷拜过兄弟,我常听鲍爷说起你们二位。”姚殿光说:“他此刻在慈云观,是怎么一回事?”张三郎说:“人家这时候在慈云观封为镇殿将军,位份大了。你们二位要去找他,我告诉你们,二位可别从前山进去。前山牛头峰有镇南方五方太岁孙奎,带着四员大将镇守,你们进不去的。要找人,得奔卧牛矶的后山。这座山头宽六里,长十二里。你们二位顺着平水江一直往西,过了桃花渡口,有二十多里的水面,找到一座孤树林,那里靠着一只小船,有四位该值的头目,专门伺候合字儿绿林中人。你们二位到那儿一捏嘴,打个唿哨,他们就会过来。你们上了船,不用说话,他就会把你们渡到卧牛矶后山码头去。你们下了船,爱给多少钱就给多少,他们也不争竞,不给钱都行。那山坡上有几间屋子,你们要坐坐要喝茶都行。要上山就一直往南,瞧见东西向的一道界墙,有一丈六高,没有门。你们二人蹿上墙去,可别往下跳,下面瞧着是平地,可尽是机关埋伏。你们站在墙上,看里面有五个亭子,相隔一百二十步远,当中的一个亭子,有一块汉白玉石。你们二位跳在汉白玉石上,走当中那一条小路,可别走错了。一直往南,有三间穿堂的过厅,那屋里有桌椅条凳,也没人看着,只要你们往椅子凳子上一坐,就有人过来。凡是绿林中人要买熏香蒙汗药,都在那里买。如果是找人,得有人来给通知,外人不知道,也进不去,到不了那里。生人进去,就叫埋伏拿住。你们二位千万记住了,去找鲍雷去吧,咱们回头见,我办公事去。”
姚殿光、雷天化一听,心里说:“好险要的地方,幸亏有人告诉明白。要是不知道,一去就得闹出乱子来。”姚殿光说:“张三郎你上哪儿去?”张三郎说:“我当五路都催牌,凡是咱们合字儿的各处催购传信都归我办。”姚殿光说:“你去吧。”张三郎上马去了。
姚殿光说:“雷贤弟,你听慈云观这势派大了,大概必是要造反。”雷天化说:“咱们到那儿瞧瞧,见着鲍二哥,能劝得了更好,实在劝不了,那也无法,你我尽到心了。”
二人说着话,过了桃花渡口,来到孤树林一看,果然有只小船靠着。二人一打唿哨,船里钻出来四个水手问:“合字儿的吗?”姚殿光说:“合字儿。”水手说:“上船吧。”二人上了船,立刻撑船就走,一直往南,来到卧牛矶山坡码头靠了岸。姚殿光掏出一块银子给了水手。二人下了船,顺着山道上山,往前走了三里之遥,果然见有一道东西向的界墙,有一丈五六高。二人蹿上墙去一看,里面很是宽阔,果然有五个亭子。二人奔当中那个亭子蹿下去,走正当中的小路,往前走了半里,抬头一看,是三间穿堂的过厅。屋里有三张八仙桌,有椅子杌凳,并没有人。二人在凳子上一坐,只见从穿堂南院东配房屋中出来一人,头戴翠蓝六瓣壮士帽,身穿蓝箭袖袍,三十多岁,两道细眉,一双三角眼,一脸的白斑,来到过厅,说:“二位来了!”姚殿光说:“辛苦,辛苦!”这人说:“二位贵姓?”姚殿光说:“我姓姚,他姓雷,未领教尊驾贵姓?”这人说:“我姓甘,名叫露渺。二位尊字大号,怎样称呼?”姚殿光、雷天化各通了姓名,甘露渺说:“久仰久仰!二位是来此买熏香蒙汗药,还是有别的事?”姚殿光说:“我们到这里来找人。有一位矮岳峰鲍雷,他在这里?”甘露渺说:“不错。”姚殿光说:“烦劳尊驾传禀一声,就说我二人前来找他。”甘露渺说:“二位在此少候,我去给通禀。”说罢转身出去,奔西厢房。
工夫不大,只见从西厢房出来四个十四五岁的道童,都是发挽牛心,别着金簪,蓝绸子道袍,手里打着金索提炉。再一看,有四个人搭着一把椅子,上面坐着的正是矮岳峰鲍雷,头上紫缎色六瓣壮士帽,上安六块明镜。鲍雷原是五短身材,身高五尺,田字体,紫脸膛,粗眉环眼,身上穿着蓝色绸箭袖袍,腰系鹅黄丝鸾带,薄底靴子,闪披一件紫缎色团花大氅,大模大样地来到穿堂过厅。姚殿光、雷天化一见鲍雷,忙上前行礼说:“鲍二哥一向可好?”鲍雷大不似从前,见了故友,并没有一点儿亲热的样子,说:“原来是你们二人,来此何干?”姚殿光说:“二哥,我们是从鲍家庄来的。我们二人原本是去看望兄长的,听说兄长没在家,老太太想你想病了,很是沉重。为此我们特意来找你。你还不回家里瞧瞧老太太去?”鲍雷说:“你二人真胡说,我已经出了家,不管在家的事情了。”姚殿光说:“兄长你是个明白人,怎么这样糊涂了?老太太是你生身的母亲,你莫非不要了?”鲍雷说:“我已经出了家,不久就要成佛做祖,不管在家的事了。”姚殿光说:“兄长你不回家,家中嫂嫂岂不守活寡?再说也没人照应。”鲍雷说:“那是阳世间搭的伙计,不算什么。”姚殿光说:“哥哥,你这话不是疯了么?至亲者莫过父子,至近者莫过夫妇,嫂嫂你不要了,孩子你莫非也不要了?”鲍雷说:“唉,什么叫儿子?那是讨债鬼!你们两个人全不懂。”姚殿光、雷天化一听,这番更不像话了,就说:“二哥,你在这里有什么好处呢?兄长不要胡闹。依我二人说,兄长别想不开,还是回家去吧。不然老太太想你,越想病越重。”鲍雷说:“你们二人满嘴里胡说,我不久就要成仙得道,谁管尘世上这些事情?”姚殿光说:“世上神仙自有神仙做,哪有凡夫俗子做神仙的?”鲍雷说:“我就做了神仙,不信你跟我去瞧瞧。”姚段光、雷天化说:“可以,我们二人正想开开眼,瞧瞧你在这里怎么成仙!”
鲍雷叫人带着姚殿光、雷天化,直奔西配房。鲍雷仍坐着椅子,由四个人搭着,曲曲弯弯走了许多门,来到一所四合房院落,在北房中坐落,姚殿光说:“这地方就是神仙住的么?”鲍雷拿出两粒药丸来,说:“给你两们个人每人一粒仙丹吃了,能化去俗骨。”姚殿光说:“我们不吃。”鲍雷说:“你们二人既然来了,就不用走了。祖师爷早就说过,叫我约会玉山县众朋友。今天你们自己来了,这倒也好。”姚殿光说:“不必了,你瞧着这里好,我可不愿意。你不听劝,我们要走了。”鲍雷说:“你们两个人哪里走?我这里只许往里进,不许往外出。前者秦元亮来找我,我不叫他走,他一定要走,被我把他拿住。我念朋友之道,没杀他,把他幽囚起来,直到他应了归降,我才把他放开。你们两个人不要不知自爱,要不我就把你两个人幽囚起来。”
姚殿光、雷天化一听这话,气往上撞,说:“鲍雷,你太不懂交情了。我们二人来找你,是一番好意。你归了慈云观,连父母都不要了?为人子不孝,为臣定然不忠;为兄弟不义,交朋友定然不信。你还叫我们归降?凡事总得两厢情愿,我不愿意归你。”说着话两人站起来就走,鲍雷哈哈大笑,说:“没人带着,你们焉能出得去?”
话音未了,姚殿光、雷天化走到暗藏机关上,被绊腿绳绊倒,鲍雷吩咐手下人绑缚,两人气得破口大骂。
鲍雷叫人看守着他们,去前面回禀了正殿真人赤发灵官邵华风。立刻传话前殿真人常乐天、后殿真人李乐山、左殿真人郑华川、右殿真人李华山共五殿真人升了座位,手下一干众人都在两旁排班站立。邵华风吩咐将姚殿光、雷天化搭上来。这两个人被捆绑着来到大殿前一看,见上面坐着五位真人,头前有十六个道童,打着金索提炉,香烟缭绕,两旁站着无数的老道,也有俗家,高矮,胖的瘦的,老的少的,面分红黄黑白紫绿蓝,都是四野八方山林海岛的盗寇。正殿真人邵华风口念“无量寿佛”,说:“姚殿光、雷天化,你二人休要执迷不悟,山人奉佛祖牒文,玉帝敕旨,降临凡间,只为急救黎民于水火之中。大宋国气数已终,山人应天顺人,佛派天遣,你们两人跟山人有一段俗缘,让你们二人临凡保护山人,共成大业。将来山人南面称孤,你二人都是开疆辟土的功臣,列士分茅的大将。”
姚殿光、雷天化二人一听,气得颜色改变,破口大骂:“好妖道,你既然是出家人,就应当奉公守法,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一尘不染,万虑皆空。出家人应该以慈悲为门,善念为本。你无故妖言惑众,蛊惑愚民,在这里占山落草,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你家大太爷乃是堂堂正正的英雄,轰轰烈烈的豪杰,岂能归降你等叛逆?不久皇上天兵一到,把你等全都拿住,碎尸万段,刨坟灭祖,死后也落个千载骂名。你家大太爷既然被拿住,杀剐存留,任凭于你。”
这二人破口一骂,气得邵华风哇呀呀怪叫,说:“众位,此事该当如何?”旁边有一人叫单刀太岁周龙的说:“祖师爷,这两个人还留着他?他毁谤你老人家,还不速将他两人结果了性命!”邵华风立刻吩咐:“来人,将他们拉到后面去斩了,枭首号令!”
旁边过来一个老道,他就是要陷害王安士没害成的那个董太清。他的观烧了,这才投奔到慈云观来的。邵华风封他为后门真人,把守慈云观的后门。董太清说:“祖师爷要是把这两个人杀了,岂不便宜了他?往后谁只要拼出一死,就敢骂祖师爷了。要依我,把这两个人交给我,到后面把他们剐了。再说,这两个人是玉山县三十六友之内的,跟雷鸣、陈亮是拜把子兄弟,我大兄张太素就死在雷鸣之手。我今天把这两人凌迟了,也算给我师兄报了仇。”邵华风说:“既然如此,就派你将他二人结果了性命,随你自便。”
董太清吩咐手下人:“搭着走!”旁边过来一个老道说:“董道兄,单丝不成线,孤树不成林,我也跟玉山县的人有仇,我帮你将他二人剐了。”董太清一看,说话的这个老道是刘妙通。董太清说:“刘道兄,你怎么跟玉山县的人有仇?”刘妙通说:“我师兄张妙兴的五仙山祥云观被他们烧了,我们师父华清风被济颠和尚所害,我正想报仇雪恨。”董太清说:“好,你我二人去结果他们的性命。”
说着,有人搭着姚殿光、雷天化头里走,董太清、刘妙通在后面跟随,来到西跨院,将二人放在地下,董太清拉出宝剑说:“我来剐!”刚一举宝剑,他的宝剑尚未落下去,刘妙通从后面手起剑落,把董太清的人头砍了下来,随后用宝剑将这二人的绳扣挑开。刘妙通说:“你二人快跟我走。”
姚殿光、雷天化并不认识刘妙通,跟着他来到后面,蹿出界墙,来到后山江岸。幸喜小船就在这儿靠着,刘妙通同姚殿光、雷天化二人上了船,船上的人以为是慈云观的人,也不盘问,刘妙通催船快走。姚殿光说:“祖师爷你老人家贵姓?”刘妙通说:“此刻没有说话的工夫,有什么话下了船再说。”
小船刚到岸北,下了船,就听见慈云观里乱起来了。那是刘妙通把董太清杀死,有人禀报了邵华风,邵华风派七星道人刘元素、八卦真人谢天机急速追赶,要连刘妙通一并拿回来。这两个道人都有妖术邪法,随后就追赶下来。看看相距不远,两个老道仗剑大喊:“刘妙通慢走!”姚殿光、雷天化说:“了不得了,跑不了了。”刘妙通说:“你二人把眼睛闭上。”两人依言把眼睛闭上,刘妙通带着两个人驾起趁脚风奔逃,好不容易听后面没了声音,大概是离远了,追不上了,三个人才止住脚步。
姚殿光、雷天化急忙跪倒给刘妙通行礼说:“多亏祖师爷你老人家救命,未曾领教仙长怎么称呼?”刘妙通说:“我姓刘叫刘妙通,原是五仙山祥云观的,只因我师兄张妙兴不务正道,无故兴妖害人,前者济公到余杭县搭救高国泰的时候,把我师兄烧死,连观也烧了。我师父九宫真人华清风也不是好人,要炼五鬼阴阳剑,被雷击了。我不敢为非作歹,在外面游方,来到这慈云观挂单,不想遇见这些反叛,把我留下,也不叫我走了。今天我看你们二位倒是英雄,又是玉山县三十六友的人,所以我趁此机会把二位救出来。我有个朋友,叫圣手白猿陈亮,你二人可认识?”姚殿光说:“陈亮是我们的拜兄弟,怎么不认识?”刘妙通说:“这样一提起来,你我就不是外人了。咱们一同奔常州府去吧。”姚殿光、雷天化点头答应。
三人一同来到常州府,打算找一座客店住下,盘桓几日,没想到一到常州府城里,就听得街心市上纷纷传言,说济公长老拿了慈云观的几个贼人,在知府衙门要帮着老爷办这件案子,大概这个乱子不小。刘妙通一听,说:“这可活该,原来济公长老来了。我算计着这件事,济公就得来,非他老人家办不了。二位,咱们一同见见济公去好不好?”姚殿光、雷天化说:“好,我们二人前者为了华云龙,无意间把济公得罪了。他老人家既然在这里,我们理当一同去拜访。”
三人一同到了知府衙门,刘妙通口念“无量佛”,说:“烦劳众位到里面通禀一声,就提我叫刘妙通,同姚殿光、雷天化前来拜见济公!”
当差的往里一回禀,知府顾国章说:“圣僧,是谁来找你?”和尚吩咐:“雷鸣、陈亮,出去把他们让进来。”二人来到外面一看,都认识,连忙行礼。姚殿光说:“二位贤弟,在这里可好?”陈亮说:“三位请里面去吧!济公在这里。”
大家一同来到里面。刘妙通、姚殿光、雷天化给济公行礼,见过知府。刘妙通说:“圣僧你来了好,现在这个乱子大了。”和尚说:“你不用说,我都知道。你们三个人来了好。我烦你们三个人办点儿事。”三人说:“师父有什么事,只管吩咐。”
和尚要过笔来,写了张字柬,拿了一块药,说:“姚殿光、雷天化,你二人先到陆阳山莲花坞去,找到金毛海马孙得亮、火眼江猪孙得明、水夜叉韩龙、浪里钻韩庆,叫他们四个人急速前来,帮着我办慈云观的案子。然后你们二人拿着我这块药,照我这字柬行事。”姚殿光、雷天化二人点头,即刻告辞。知府顾国章说:“二位壮士,何妨吃杯酒再走?”姚殿光说:“大人不必费心,回头再见。”二人竟自告辞去了。
和尚说:“刘妙通,你赶紧奔八卦山松阴观,请坎离真人鲁修真前来,这件事非他来办不可。” 刘妙通也遵命去了。
原来邵华风当初是鲁修真的徒弟,他盗出乾坤子午混元钵,来到慈云观,又拜马道玄为师。顾国章说:“圣僧,贼人势派太大了,这件案子很不好办。”和尚说:“水面的贼人很是凶猛,官兵不习水战,必须等孙得亮他们四个人来,先把贼人的五百只截江船破了,然后再调官兵。我帮你破慈云观。”
和尚在衙门住着,过了几天,有人进来回禀:“外面来了四个人,求见圣僧。”和尚哈哈一笑。“这几个人一来,要破慈云观易如反掌。”
吩咐快让进来。工夫不大,只见从外面进来四位英雄,头一位身高六尺开外,细腰?背,头上戴银红色六瓣壮士巾,上安六块明镜,迎门一朵素绒球秃秃乱晃,鬓边斜插一支守正戒淫花,身穿一件银红色箭袖袍,腰系鹅黄丝鸾带,薄底靴子,闪被一件西湖色英雄大氅,面似淡金,粗眉大眼,准头端正,海下无胡,正在英雄少年,这位是金毛海马孙得亮。第二位头戴粉绫缎六瓣壮士冠,上安六块明镜,也插着戒淫花,身穿粉绫缎窄领瘦袖箭袖袍,周身走金线掏金边,上绣三蓝牡丹花,腰系丝鸾带,套玉环,佩玉?,单衬袄,薄底靴,外罩一件粉绫缎英雄大氅,周身绣朵朵花团,面似银盆,雅如美玉,双眉粗黑,一双金眼叠暴,这位是火眼江猪孙得明。第三位穿翠蓝褂,也是壮士打扮,淡黄的脸面,细眉朗目,这个就是水夜叉韩龙。第四位穿青皂褂,身高九尺,正如半截黑塔一般,粗眉环眼,这位就是韩庆。
知府一看,这四个人都是一表非俗。和尚说:“四位来了!”这四个人连忙行礼,说;“圣僧久违少见。”和尚说:“四位请坐下。”四个人见过知府,与雷鸣、陈亮彼此叙礼已毕,告了座。和尚说:“你们四个人来了很好,我和尚特地请你们来有事奉烦。”孙得亮说:“我们四个人已经听姚殿光、雷天化提起了,知道是因为慈云观的事情。圣僧有何吩咐,叫我们四个人做什么,圣僧只管说,我等万死不辞。”和尚说:“别的不用你们,就是卧牛矶前山牛头峰下,有贼人的五百只船,你们四个人要是能把拦江护网、滚龙挡刀船给毁了,就算你等奇功一件。这件事别人办不了,只能烦你们四个人给办。”孙得亮等四人点头答应,说:“圣僧吩咐,这是小事。我们四人这就告辞,圣僧请听信儿吧!”
四个人出了知府衙门,找了一个酒馆吃了饭,等到天黑了,给了酒饭账,四个人出来,一直顺江岸往西。离卧牛矶不远,四个人把水师衣靠打开,把白昼衣裳脱下来,用包裹包好,拿油绸子一裹系在腰间。四个人都换上了分水鱼皮帽,油绸子水衣水靠连脚裤,背着鱼皮百宝兜。收拾停妥,顺江岸下水,浮水往前走。来到牛头峰前面抬头一看,这座山坐北冲南,东西两座山峰,形似牛角一般,东西两座水师营,正当中有浮桥,都是明分八卦,暗合五行。晚间有灯笼分为五色,按着东方甲乙木是蓝灯笼,西方庚辛金是白灯笼,南方丙丁火是红灯笼,北方壬癸水是黑灯笼,中央戊己土是黄灯笼。听里面有人来往巡更走筹,梆锣齐发。金毛海马孙得亮、火眼江猪孙得明、水夜叉韩龙、浪里钻韩庆四人看了多时,见这些船紧靠山根下停泊,要从山里出来,也得坐船过浮桥这一关;要从外面进去,船也得从这里过。四个人沉身落水,睁眼一看,水寨门以下,当中有拦江护网,两旁有滚龙刀轮。要是有会水的人想从水下钻过去,就会被拦江护网拿住,要是碰在刀轮上,轻则受伤,重则废命。孙得亮看得明白,那网是绒绳做的,慢说是人,连大鱼都拿得住。他手中拿的是一口斩铁钢刀,能够斩钉剁铁,就慢慢地用刀把护网割开了一个大窟窿,四个人都钻了过去。浮上水面来一看,又贴着船往前游过去。孙得亮说:“三位贤弟,前者咱们抢劫差船,被济公他老人家拿住,圣僧有好生之德,把你我放了,待你我恩重如山。他老人家从来没求过你我。今天派咱们这点儿小事,倒得努努力。就凭咱们这几个人,单是把贼人的船坏了,不算露脸。照我说,今天咱们一不做,二不休,既然来捣贼巢,干脆把赤发灵官邵华风的人头带回,也叫济公长老看看,不枉你我几个人来这儿一场。”孙得明等三人点头说:“咱们瞧事做事吧。”
四个人暗中瞧探,各船上窃听。抬头一看,见有一只大船在当中,上面挂有大黄灯笼,写着一个“孙”字。四个人料想这必是中军。游到切近处,隔着窗户往里一看,窗里灯光明亮,正当中坐着一人,头戴紫色缎六瓣软帕巾,身穿紫箭袖袍,腰系丝鸾带,外罩紫色缎团花大氅,紫红的脸膛,长得凶眉恶目,一脸的怪肉横生,压耳黑毛。旁边坐着一人,头戴青壮士帽,皂色缎箭袖,黑脸膛,浓眉大眼,花白的胡须。--这个紫脸的就是镇南方五方太岁孙奎;黑脸的叫净江太岁周殿明。两个人正在谈话,就听周殿明说:“孙大哥,今天祖师爷传下口谕来,你可知道?”孙奎说:“什么口谕?”周殿明说:“常州府衙门对面有一座五福居,那是咱们慈云观开的,常州府衙门有什么动静,酒铺就来给祖师爷送信。今天有人来送信,说咱们合字儿的有几个人被江阴县拿住了,是西湖灵隐寺济颠僧押解来到常州府的,叫祖师爷早作难备,恐怕济颠要跟咱们为仇作对。祖师爷叫咱们昼夜多加小心,要是有什么动作,赶紧报给祖师爷知道。”孙奎说:“贤弟你多此一虑,咱们这座卧牛矶、慈云观不亚是铁壁铜墙、天罗地网一般,一人把守,万夫难过。水旱两路能人辈出,祖师爷有乾坤子午混元钵,单是这宗法宝,就能阻挡几万官兵。再说众位真人,都是神通广大,法术无边。即便有官兵前来,都是凡夫俗子,不足为论,除非有天兵天将临凡。要打算破慈云观,势比登天之难。”周殿明说:“兄长言之有理,可有一节,凡事不可大意,总以小心为妙。岂不知泰山高矣,泰山之上还有天?沧海深矣,沧海之下还有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做事胆要大而心要细,智要圆而行欲方,见狸猫而当虎看,方保无虞。”
孙得亮等四个人听得明明白白,孙得亮用手一拉三个人,来到无人之处,说:“三位别拿他们,打草惊蛇。这些东西都是无名小辈,就是把他们杀了,也不算什么。咱们今天来到这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畏首畏尾,焉能成事?你我不如直奔慈云观去找赤发灵官邵华风,把他杀了,你我这才人前显耀,鳌里称尊。”
这四个人真是艺高胆大,浮水来到北山坡,上了岸,一直往北走了十数里地。只见眼前是慈云观的大门,墙高一丈七八,周围占三十六里地。四个人一看,两旁有角门,不敢奔迎面去,从东南角蹿上界墙,往里一看,竟有七八百间房子。四个人蹿房越脊,各处哨探,见有一个院子,东西两溜房都是单间,北房南房也是一大溜儿,各屋中都有灯光。四个人跳进院中一窥探,各屋中都是二十多岁三十以内的女子,没有上年岁的,总数不下五六百。有的唉声叹气,有的悲悲惨惨,有的哭哭啼啼。这个说:“我是叫卖花婆把我拍来的,一家骨肉不能见面。”那个说:“我是道姑把我拍来的,也不知怎么迷迷糊糊的就来到这里。到了这里就出不去了,如同坐牢监一样。”
四个人复又上房,探来探去,来到一所院落,见院中灯光明亮,北上房挂着四个纱灯,里面坐着一个紫脸的老道,花白胡须,气度不俗,有四个童子伺候着,料想必是邵华风了。四个人并不认识邵华风是什么样,胆子也真不小,各拉兵刃蹿下来,打算闯进屋中,心想就凭他一个老道,还怕什么?没想到四个人刚一跳下来,老道“呵”了一声说:“好大胆的鼠辈!”站起身,用手一指,说声“敕令!”就把四个人全定住了。
其实这个老道还是慈云观的无名小卒,姓董叫董云清,外号叫妙道真人。他原本是坞镇龙王庙的,来到慈云观认邵华风为师,派他管妇女营的外围子。
四个人被老道施妖法制住,老道手下人把四个人绑上,说:“好大胆量!四个刺客是哪里来的?”孙得亮说:“妖道,你要问,大太爷是陆阳山莲花坞的。”董云清说:“你们四个人是陆阳山的?陆阳山当家的,跟我们祖师爷是拜兄弟,至友交情。我且问你,陆阳山当家的叫什么?”孙得亮说:“叫花面如来法洪。”董云清说:“对呀!你们四个人既然是陆阳山的,来此何干?是怎么一段情节?”孙得亮是个直性子人,说:“妖道,我告诉你,我等虽在陆阳山,可我们在莲花坞,跟法洪可不一般。我们是奉济公长老之命,前来杀你这杂毛老道的。你就是赤发灵官邵华风么?”老道说:“山人是妙道真人董云清。原来你这几个小辈是前来行刺的。好,好好,来人,把他们四个人看起来,等天亮了,我回禀祖师爷,听祖师爷发落。”
等到天亮以后,董云清叫人搭着四个人,去回禀了邵华风。五殿真人立刻升座,吩咐将刺客带上来。四个人一看,见赤发灵官邵华风赤发红须,蓝靛脸,长得凶如瘟神,猛似太岁,头戴鹅黄色莲花道冠,身穿鹅黄色道袍,上绣乾三连坤六断离中虚坎中满,当中太极图。四个人破口大骂,赤发灵官邵华风说:“你们四个鼠辈,休要这等无礼!你等姓什么?叫什么?是哪里人?为何前来行刺?趁早说实话。你家祖师爷跟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生而未会,面不相识,究竟是何人主使前来?只要你等说出道理,祖师爷有好生之德,饶你等不死。”
孙得亮把眼睛一瞪说:“妖道,你要问你家大太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乃陆阳山莲花坞的金毛海马孙得亮,这是我的拜兄火眼江猪孙得明,那是我的拜弟水夜叉韩龙、浪里钻韩庆。皆因你等为非作恶,派出贼人各处拍花,在各处设立贼船黑店,陷害客旅行商,起意造反,败坏妇女名节,拆散人家骨肉,杀害生灵,种种不法,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济公长老派我等来结果你的性命,给四方除害。我等既然被你拿住了,你家大太爷是堂堂正正的英雄,轰轰烈烈的豪杰,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来来来,快把你家大太爷杀了,我等死而无怨。你要把我等幽囚起来,可别说我辱骂你祖宗万代。”
邵华风一听,气往上冲,立刻吩咐:“把他们四个给我推出去斩了,枭首号令。”手下人答应,旁边过来一人,说:“祖师爷把他们杀了,岂不便宜了他们?他们既然来行刺,情同叛逆,应该把他们剐了。”邵华风说:“也好,既然如此,就派你去结果他们的性命。”孙得亮一看,说话的是铁贝子高珍。这四人从前跟高珍都认识,今天高珍一说这话,孙得亮一想:“这小子真是小人得志,癞狗生毛。我等跟他素来相识,他竟出这样的主意,要害我们四个人。”立刻破口大骂。
铁贝子高珍、黑毛虿高顺、笑面貔貅周虎三个人,自打在翠云峰抓住了陆炳文,就把陆炳文押到慈云观来。陆炳文也是报应循环,他女儿被邵华风收为待妾,他妻子被乾法真人赵永明霸占了,把陆炳文打到囚犯营,给众人支使。他做了一任刑廷,刮尽地皮,得来的十数万银子,也被慈云观留下了。陆炳文无故害人,没有害成,他自己倒落了个人财两空,死不了也活不了,在囚犯营受罪。笑面貔貅周虎和高珍二人来到慈云观就没走,今天铁贝子一出主意,邵华风就派他去结果孙得亮等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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