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回 到地府见罪人恶心不改 遇妖怪起淫心丧命倾生
话说鬼卒把张士芳往油锅里一捺,张士芳吓得“哎哟”了一声,一睁眼原来是南柯一梦。自己还在屋里床上躺着,吓得一身汗,被褥都湿了。刚一睁眼,就听和尚那里嚷:“可了不得了,心疼死我了,我的张大哥。”张士芳道:“李贤弟,你嚷什么?”和尚说:“我做了一个怕梦,梦见来了两个官人,把你锁了去见阎王爷。阎爷王叫鬼卒带你游地狱,我在后面跟着。你游完了地狱,阎王爷说你害王员外,又不知还想害什么人,我瞧把你捺在油锅里,炸了个嘣脆透酥,把我吓醒了。”张土芳一听:“怪呀,怎么我做的梦他知道呢?”自己心里又一想:“做梦是心头想,哪有这些事呢?还是得想法子把他们两个人害了,我才能发财。不然,是不行。”心里想着,又睡着了,照样又是一梦。这回没往油锅里捺,往刀山上一捺,又吓醒了,又是—身冷汗。如是是三次,张士芳吓的心中乱跳。听外面天交三鼓,张士芳一想:“我别在这睡了,这屋子有毛病,再睡得把我吓死。”想罢,翻身爬起来说:“二位贤弟你们睡吧,我要走了。”王全也醒了说:“张大哥,半夜三更你上哪去?”张士芳说:“你别管,我是不在这了。”王全说:“既然如此,你叫家人并门。”张士芳穿好了衣裳,跑出来叫家人开门。众人都刚睡着了,起来给他开门关好,没有一个不骂他,本来这小子素常就不得人心。张士芳出了永宁村,一直来到海棠桥,抬头一看,秋月当空,水光似镜,正在残秋景况,金风飘洒,树尖枝叶都发黄了。再一看桥下,一汪秋水,冷咬咬真望东流。夜深人静,鸡犬无声,张士芳站在桥上,自己一想:“半夜三更上哪儿呢?莫若到勾栏院去,可以住一夜。”自己正在心中思想,忽听北边树林之内,有妇人啼哭的声音。张士芳顺着声音找去,到切近一看,果然是一个少妇,也不过至大有二十龄,娇滴滴的声音,哭得透着悲惨的了不得。张士芳借着月光一细看,这位妇人真是花容月貌,窄小金莲不到三寸,称得起峨眉杏眼,芙蓉白面,头上脚下真个十成人才。张士芳一见,淫心已动,他本是个色中的饿鬼,花里的魔王,忙叫道:“这位小娘子,为何黑夜的光景在此啼哭?”这妇人抬头看了一看说;“这位公子大爷要问,小妇人章氏,只为我丈夫不成人,好赌钱,把一分家业都押宝输了,直落到家中日无隔宿之粮。这还不算。他今天因为要钱,把我卖了,要指着还给输帐,我故此晚上偷着出来。我打算在这里痛哭一场,我一上吊,就算完了,一死方休。大爷你想,我是一点活路没有。”张士芳一听,心中一动,这可是便宜事,赶紧说:“小娘子,你别想不开,人死不能复生,你正在青春少年,死了太可惜的,你跟了我去好不好?”这妇人说:“哟,我跟你去上哪去?”张士芳说:“我告诉你,你在这访打听打听,我姓张叫张士芳,是这本地的财主,家里有房屋地产,买卖银楼缎号,我也是新近失的家,皆因没有相对的,我也没续弦。不是人家不给添房,再不然就是我不愿意,我总要亲眼得见人才长得好,我才要呢。你要跟了我去,咱们两个人倒是郎才女貌。你一进门就当家,成箱子衣服穿,论匣子戴首饰,一呼百诺,你瞧好不好?”这妇人说:“公子爷你在哪住?”张士芳说:“你跟我走罢。”伸手就要拉。这妇人说:“你瞧谁来了?”张士芳一回头并没人,再回头一瞧,那妇人没了,张士芳正在一愣,过来一个香獐子,就在张士芳咽喉一口,把张士芳按倒就吃,就剩下一个脑袋、一条大腿没吃。书中交代:这个妇人就是香獐子变的,奉济公禅师之命,在这里等着吃张士芳。这小子也是心太坏了,才能落到这样收成,妖精从此走了。第二天王安士听说张士芳走了。就派家人出来寻找,看见张士芳的人头及大腿一条,回去一回禀王安士,王安士叫家人给买了一口棺材,把张士芳的脑袋腿装上,埋在乱葬冈上。这话体提,单说王安土要给李修缘还俗,然后好娶亲。择了一个好日子,先叫人给国清寺的方丈送信。李修缘本是当初国清寺许的跳墙的和尚,这天老员外同王全送李修缘上国清寺去跳墙,老员外叫家人备上三匹马,把李修缘原就那身破僧衣带上,众家人也都骑马跟随,刚一走出永宁村门口,和尚一施展验法,他这匹马就先跑了。和尚来到一座树林子,翻身下马,把文生公子的衣裳都脱了去,仍旧把自己僧衣穿好,用手一指,把马拴在树上,用影身法,把马影起来。和尚刚要往前走,只见那边来了五六个穷和尚,说;“咱们快些走,晚了可就赶不上了。今天董员外的外甥女,刘百万的女儿刘素素,斋僧布道,每人给二百钱,每人给一个馒头。这位姑娘原本许配李节度之子李修缘,哪知李修缘由十八岁走了,不知去向,姑娘就住在舅舅家。董员外要给姑娘另找婆家,姑娘说:‘忠臣不侍二主,烈女不嫁二夫,至死不二。’这位姑娘大才,咱们天台县的绅补富户,都惦记说这位姑娘,董员外也逼着,叫姑娘不必等李修缘,另给找婆家。姑娘没法了,出了一个对子,说谁要对上,就把姑娘给谁。姑娘这是难人,所以咱们台州府的举监生员都对不上,碰钉子碰多了。姑娘最好行善,咱们去领馒头钱去。”济公听见这片言语,知道这是未过门的妻子,济公便赶过去说:“辛苦辛苦,咱们一同走。”众和尚一看,说:“你也是去领馒头上董家庄么?”济公说:“可不是么。”说着话,眼前不远,出了这树林子,就是董家庄。一进村口,路北大门,门口高搭席棚,众僧人来到门首一看,有管家放钱放馒头。济公说:“我们一共七个和尚,给七个馒头,一吊四百钱,都交给我罢,我再分给他们。’借家就拿了七个馒头,都有一斤重一个,一吊四百钱,交给济公。济公拿着说:“馒头你们自己拿着,钱到那边慢慢分去。”说着话,一瞧门内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有笔墨砚,押着一条对于,是十一个字,都有宝盖。写的是:“寄寓客家,牢守寒窗空寂寞。”和尚就问。“这条对于是干什么的?”管家说:“这是我们姑娘出的,我们员外说了,要有老头给对上下联,认一门干亲。要有借道给对上,我们员外给修庙,要是文生公子给对上,只要年岁相当,情愿把姑娘许配他。这个对子把我们本地念书人难住多了。”济公说:“我给你对个下联行不行?”管家说:“你能有这个才学,能配上下联,我们员外给你准修一座庙。”和尚拿起笔来就写,写完了,管家拿进去,叫婆子交给姑娘。姑娘一看,连声赞美,真乃奇文妙文绝文。本来这条对子是不好对,他这上联十一字都用宝盖,再说姑娘这条对子就说有终身之事。父母双亡,在舅舅家住着,就算寄寓客家一般,牢守寒窗空寂寞,说的是自己孤身一人,独坐香闺心中寂寞,何时是出头之日。要得下联,还得意思对。十一字,字也得一个样。或是全是乱绞丝,或是三点水,或是口字旁,或是单力人,双力人,或用言字旁,全得言字。济公对的下联,全是走之写的,是:“远避迷途,退还莲迁返逍遥。”这十一个字的意思是说:这位刘素素姑娘自落身以来,就是脑里素,一点荤腥都不吃。他本是一位莲花罗汉一转,惜投了女服。今天济公来对这对子,是暗渡他未过门的妻子。远避迷途,言是人生在世上,如同大梦一场,仿佛在迷途之内,远避迷途,即是要躲开迷途之意。退还莲径返逍遥,是不如出家倒逍遥自在。姑娘一看,连声称赞说:“快把这个人叫进来,我要见见。”家人说:“是一个穷和尚。”姑娘说:“无论是借是道,我要看。”家人到外面找和尚,踪迹不见。和尚拿着一用四百钱,施展验法走了。这六个和尚一展眼,没留神,见和尚没了,这六个和尚紧紧就追。刚追出村已;’一瞧,济公正坐在地下挑钱呢,自言自语说:“这个是小钱,这二百不够数。”这六个和尚一瞧,气往上撞,大家过来围上济公就打。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