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夷酋长舍身跳下了万丈深渊后,那武夫不但不设法抢救,反而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向深渊抛去,好像怕他摔不死,非要再加一块石头才放心似的。
在那人命关天的千钧一发之际,白夷酋长的儿子和那些白夷人再也没有闲心与那"老杂毛"纠缠了。他们不约而同地冲过去立在深渊的边沿向下探望,尽管谁都清楚这样做并不能搭救酋长,可他们还是本能地这样做了。那陡起直下的悬岩绝壁究竟有多深谁也说不清楚,只晓得白夷酋长跳下去之后,身影越来越小,直到只有苍蝇那么大了,仍然没有到底。就在人们感到绝望之际,那白夷酋长的身影不知为什么突然渐渐由小变大了。大约过了一袋烟的工夫,连眼睛鼻子都能看清了。如果不是刚才被烧了须发,这会儿连眉毛胡须也该看清楚了。
"鹰!鹰!他是被一只山鹰驮上来的呢!"
白夷酋长被山鹰救出深谷之后,人们才意识到那只山鹰是"老杂毛"丢下去的那块石头变的。
在那死里逃生的白夷酋长的带动下二十几位白夷人再次跪在"宝意尊者"面前,虔诚地请求他帮他们降伏恶魔罗刹。"宝意尊者"说: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是来早与来迟。不过到了请你们帮忙的时候可不兴当缩头乌龟哟!"
"宝意尊者"走了之后,白夷酋长一想起他最后那句话就觉得心里不踏实,生怕万一了要自己帮忙的时候,单凭自己手下的那几百号人对付不了罗刹父子,这才来找普哩酋长。没料到他们是:一个要锅补,一个要补锅。结果是一谈就拢,一拍即合。
二位酋长觉得,要想制伏罗刹,如果没有张儆在暗中相助是不行的。因为他既是白王的后裔又是罗刹王的宠臣。他不仅天天有机会接近罗刹父子,对于他们的喜、怒、好、恶等各种秉性了如指掌,对于罗刹的行踪,天宫内情如数家珍。张儆说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可以下手,准能十拿九稳。不过两位小小酋长,想要勾结王宫大臣谋反,不能说是痴心妄想,最少也是提着脑袋玩命啊!为了做到万无一失,他们决定先派个机灵活便的人去希老府内摸摸"行情"再定。
张儆是原白子国大理喜洲人,白国第一任国王张仁果的后裔。他自幼饱读诗书,聪明过人,能言善辩,深受白国先王器重,十八岁时便出任白子国大臣。
罗刹篡权夺国之后,也觉得他是个用得上的人,不仅没有杀他,反由大臣加封为首辅大臣--希老。张儆对于罗刹父子的暴行虽然无法制止,却也用各种借口,在暗地里保护了不少人。更重要的是,由于他善于应酬,巧于周旋,所以罗刹在许多事情上对张做是言听计从,深信不疑。
张儆表面上虽是位登极品,权能倾国,却也不能不看罗刹王的眼色行事。虽然能自由自在地出入王宫,却也是人自在心不自在。在罗刹王面前他强颜欢笑,巧为周旋,回到府第却浓眉紧锁闭门谢客,长吁短叹。身边连一个有学问、可促膝长谈的知己都没有,只好用研读佛经的办法来消磨时光。开始几年倒也容易消磨,时间一长,又有了新的苦恼。因为佛经都是用梵语写成,不容易读懂,佛经中列举的事迹,又都是些天竺国的故事,异国风情。佛学之理,极为玄妙颇为费解。他越学越觉得自己的知识浅薄,阅历欠广,越读越觉得如果无人点拨,很难无师自通。本当弃之不问,又无事可做,无聊至极,又只好回到佛经中去自寻烦恼。
一日早朝之后,张儆处理完一些琐事,又打算回府去"自寻烦恼",刚出宫门就被一老一少两个和尚拦住了去路。老和尚说: "张希老,你是罗刹国中最有学问的人了,我们找你评评理。"
"我先说!"小和尚打断老和尚的话指着王宫前的一支旗幡说: "你看那旗幡一直在来回飘动,我说是风动的缘故,他却说不是......"
张儆说: "你们不必争了,这道理极明白,无疑是风的缘故,有道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嘛!"
老和尚说: "希老之言虽然有理,却是只见其表而未见其里,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长老你的意思是?"
"贫僧虽然不才,却也敢断言是幡动而不是风动。希老也许要问,无风时这幡也会动么?诚然,无风时幡是一定不会动的。不过贫僧也要问:有风时幡动,旗杆为何不动?岩石为何不动呢?"
张儆一惊: "对呀!这动虽然有风的缘故,更重要的却是旗幡自身的缘故啊!试想,那墙与草同样处于风中,为何只是草动,墙却不动?所谓:墙头一根草,风吹两边倒。不就是草动风才动的么?如果连草都不动,谁还知道风在动呢?"
小和尚说:"希老所言差也。其实只要有风,杆也在动,墙也在动,岩石不动是因为它是躺着的,只要是站立着的、正直的东西都在动,只不过墙和旗杆动得不厉害,肉眼看不出来而已。泥瓦匠有一句行话,叫做:倒墙不动,动墙不倒。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凡是内行的泥瓦匠在垒好墙之后,都要轻轻推一下,如果那墙微微颤抖,就说明它是正直的,如果丝毫不动,那墙或迟或早是要倒掉的。"
"这......!"张儆"这......"了好半天也回答不出其中的道理。两个和尚又继续争论不休。
这时,突然来了一位老年梵僧,对两个和尚说: "因为你们二位的道理都不对,所以谁也说服不了说。其实既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而是人的心在动。心不动万物都不动,心一动则万物无所不动。"
"难道岩石也在动么?"小和尚反问道。
"老衲所说的万物,指的是无穷的世界,它不仅仅包括崖石,就连延绵百里的苍山也在其中。如果你胆怯怕死,到了悬崖边沿,或站在佛顶峰上,势必会感到头昏目眩,摇摇欲坠,地动山摇。如果你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一尘不染,万念皆空。哪怕你在狂风大浪之际坐船,也会有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之感。试问,人生在世,障目不见,充耳不闻,万念俱无,还会有什么在动,在走,在飞,在响,在落呢?"
听完梵僧的一番话,老少两位和尚都口服心服地施礼而去。张儆却泥塑木雕般地呆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望着那位老年梵僧。
梵僧见他呆呆地望着自己,便主动招呼道: "大人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张儆首辅,张大人吧?老衲稽首了。"
张做似梦方醒,连忙回礼,并吃惊地问道: "敢问法师,从何而来?因何认识卑职?不知有伺见教?"
"老衲虽久居西天佛国,却与大人在同一日月照临之中。大干国土,无不在佛祖的教化之中。老衲受命于佛祖,降临贵国导引圣人凡夫,岂有不认识尊大人之理?"
张儆听到这里,虽然很佩服梵僧的口才,却又觉得他似乎有些吹牛说谎,故弄玄虚,好在自己也读过几本佛经,懂得一些其中奥秘,便想以请教为名,试探一下这位梵僧的学问深浅,身份的真假。因此,他又以虔诚的佛教信徒的口吻说: "原来是圣僧降临,弟子正有一事不明,不知圣僧可愿赐教?"
"只要老衲知道的尽管问来。"
"弟子听说,这三千大干世界之中,同一日月照临的有四天下,也就是东、西、南、北四州;这四州又由金、银、铜、铁四位轮王统领。但不知何故又要让金轮王一人统领四州,让银轮王统领除北卢州之外的其余一州,铁轮王却仅仅统领南瞻部州一处呢?"
梵僧说: "这是由于四位轮王即位之初,天帝要据他们各自的福德和来自浮空的大轮宝的感应而定的。因为感应有金、银、铜、铁的不同,所以统领的境地才有四、三、二、一的差异。由于四种感应同样出自'轮宝',因此,四位统领者皆以'轮王'为号了。"
张儆见他回答得有根有据,深为叹服,立即将他请进府去促膝长谈,这才发现,那梵僧不仅精于佛法,且懂天文,识地理,通古今,出言吐旬极为风趣,彼此交谈十分投机。张做定要留他多住几日。
连日来在梵僧的帮助下使张儆学到许多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东西。张儆相见恨晚,很想将他长期留在大理,没想到他刚刚住了三天就要走,经再三挽留,他却说: "难得大人的一番好意,只是老衲乃出家之人,住在大人家里总不是长久之计,若要留下,除非你带老衲去向罗刹王借一块地为寺院之基,也省得老衲终年风餐露宿地云游化缘。"
张儆见有这等好事,便一口应承道: "这点小事就包在我张某人身上,十天半月之内,一定办好。"
为了做到万无一失,张儆每日上朝都细心地观察罗刹的情绪,想趁罗刹心情舒畅时,再提借地的事儿。一连七天过去了,罗刹一直没有好脸色,张儆真是火烤乌龟肚里发烧。他既不敢急于求成,又怕梵僧等得不耐烦了要走。
有道是:苍天不负苦心人。到了第十天,罗刹终于转了笑脸。张做这才不失时机地上前奏道: "启禀大王,卑职想告假三天。"
罗刹见他那副愁眉不展的样子便问: "想必是爱卿贵体欠佳?""不是!"
"府上有何大事?""非也!"
"那一定是想出门散散心。"
"我这里要哭不得嘴扁,哪有游山玩水的雅兴呢?"
"爱卿有何为难之事,只管说出来,大王一定为你做主。"
张儆卖足了关子,吊足了胃口之后,这才慢条斯理地说:"旬日前,卑职家中来了一位鹤发童颜、博学多才的西天梵僧。他对于天上、人间、地府三界之事是无所不知,古今万国之书无所不通,佛家道义无所不精,说起话来妙语连珠,滑稽风趣,谈笑风生。如能有幸每日同他交谈几次,不敢说长生不老,也定能益寿延年。"
"有这等好事?高兴还来不及呢,犯的哪门子愁呀?"
"大王有所不知,那梵僧并非是罗刹国的僧人,而是路过大理的游方圣僧,是卑职苦苦挽留。他才住了几日,今天一大早他就告诉卑职说,今天下午一定要走。卑职因顿失良师益友,心情沉闷,所以想......"
没等张做把话说完罗刹便迫不及待地下令要他把梵僧请到金銮殿上来。张儆故意说了几句"不一定请得动"之类的话,便打轿回府,请来了梵僧。罗刹见梵僧温柔慈善,容貌端正,谈吐高雅,不由得顿生敬意,立即传旨设盛宴款待。并真诚地挽留他在宫中多住些日子。梵僧不好推辞,便应允了下来。这几天,罗刹每出入起居都不肯离其左右。几天之后,又特地用人肉、人眼招待他。梵僧说: "我乃信佛之人,已受净戒,如食此物,即是犯戒,将来定受无量苦报,还望大王见谅。"
罗刹说: "圣僧不远万里而来,理应盛情款待,这人眼人肉已是罗刹国最好的食物了,圣僧却不肯食用,实在教孤王不安。如果孤王能为圣僧做点什么,或是圣僧欲求何物,孤王的心里反而会好受些。
梵僧说: "老衲系出家之人,除了弘扬佛法,别无所求。如蒙大王恩典,能在贵国的僻静安乐之处,赐给贫僧弹丸之地结茅而活,贫僧也就感恩戴德了。"
罗刹说: "这点小事何不早说,但不知圣僧所求多少?"梵僧指着身上的袈裟和身后的小狗说: "出家之人不敢贪得无厌,仅求这袈裟一铺,小狗三跳足矣。"
罗刹说: "太少了,太少了,你去挑吧,选中哪块给哪块,所求多少给多少。"
梵僧当即谢恩而去,一连三日过去了,那梵僧既不提借地之事,也不到王宫来闲聊。罗刹心里十分纳闷: "这到底是没有选中还是不辞而别了呢?"
罗刹正打算派人到张儆府上去打听呢,突然有太监来报: "首辅大臣张儆求见大王。"罗刹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连忙宣张做进殿。听完禀报之后,罗刹反而觉得十分可笑。
原来那张做专程进宫,仅仅是为了求一张赐地的契约。罗刹说: "袈裟一铺,小犬三跳,不过弹丸之地,孤王既许了,梵僧何必生疑,难道孤王还会反悔不成?他也太过分小心了。"张儆说: "卑职也是这么劝他的,只因那梵僧既是出家之人,又上了点年纪,所以办事格外小心谨慎。无论卑职如何劝说,他非但不肯去挑选地基,反而说: '自古道,贵人好忘事。大王在酒席上一时高兴许下诺言,万一日后因事多而忘了,误认为贫僧未经许诺,便擅自占用贵国宝地,岂不坏了我出家人的名声?如大王诚心赏赐,还望立个契约,以便作为永久的凭证。若是无凭无据,贫僧是万万不敢要的。"'
罗刹说: "这出家人就是摸着石头过河,办事稳当。他实在要立就给他立一份,反正也费不了什么大事。你快去将梵僧请来吧。"
张儆离开王宫后,罗刹立即日授契约,令人刻写,刚刚刻完梵僧便赶到了。当执事太监将赐地竹简送上去时,梵僧又说: "竹简不比经书,既不能放入藏经阁,也不便带在身边。还求大王好事做到底,令人将这契约刻在石壁上。"
"孤王听说长者尚未选中建寺之基,这契约刻在何处为好呢?再说你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难为孤王,莫非另有所图?!"
张儆见罗刹王的脸开始发红,手在微微颤抖,知道这是要大发雷霆的前兆,便慌忙示意梵僧要小心应对。哪料到梵僧不知是没注意到,还是根本不理解张儆使眼色的用意,竟不知天高地厚地回答了两个字: "正是!"早已心存不满,怒火中烧的罗刹一听"正是"二字,如同干柴见火,火上浇油,大吼一声:"胆大张儆,你做的好事,今日说得清楚明白倒还罢了,若有半点含糊,寡人定要食肉寝皮!"
张儆虽然巧舌如簧,能言善辩,此时此地面对此情此景,纵然三万六千个毛孔都变成嘴也无法说清啊!
梵僧见罗刹大动肝火,张儆手足无措,反倒镇定自若地说: "大王不要误解了贫僧的一番美意。赐物赏地于佛门,实属恭敬佛天,行善积德之举,若是不声不响地私下操办,岂不是天不知,地不知,百姓不知,神灵不知么?如将契约镌于石壁之上,让罗刹国的臣民人人目睹,户户传颂,西天佛祖、九天玉帝、十殿阎罗都知道大王的功德,且不说有朝一日功德圆满升入天国成神成仙,驾临西天乐土享逍遥自在之福,就是感动了阎罗判官,赐你个长生不老的免死牌,岂不也是三生有幸?"
梵僧见罗刹已转怒为喜,便接着说: "贫僧只是不想埋没大王的功德才要求将契约刻于石壁之上。没想到竟惹得大王不悦,险些让张大人丢官丧命,真是天大的罪过!阿弥陀佛!"
梵僧话音刚落,罗刹便和颜悦色地对张儆说: "张爱卿请起!"又对梵僧说:"误会,误会,天大的误会。"
梵僧见罗刹已经平息了怒火便对张儆说: "张大人,既然大王视名利如粪土,情愿在暗中积德,贫僧也就不免为其难,我就私下去看地量基吧!"说完拉上张儆就要走。
罗刹毕竟是好利喜功之辈,哪肯轻易放过这为自己树碑立传的好机会。他一边示意执事太监挽留梵僧,一面传旨宣各大诏酋长,当地有名的和尚,巫师和土著大姓董、君、赵等十七人,还有十二精兵等,统统到大理城东的上鸡邑村的合会寺候驾。
三天之后,所宣之人全部到齐。罗刹父子在张儆和梵僧的陪同下,带上了石砚、石笔、石桌等刻碑所需之物,声势浩大地来到合会寺,以张儆为证人举行了一次规模宏大的赐地刻碑仪式。
仪式结束之后,罗刹父子一行又一起来到洱海东岸的金梭岛上,将赐地契约刻在一块大石壁上,作为永恒的凭据,其遗迹至今尚存。
立过契约,罗刹父子又将刚才用过的石砚、石笔赐给了大理山之神,苍山玉岛峰本主, "玉岛持邦灵昭文帝",将石桌送到扬波远村,以求借"扬波远"之意,使他父子的名声传得远远的。那石砚、石笔至今仍在云南省洱海县的上鸡邑村村西,石桌仍在扬波远村。
一切都安排就绪之后,张做说: "大王三天后正好是黄道吉日,要不要在苍山中和峰下举行一个划地仪式,让天下的百姓都晓得这件事呢?"罗刹当即准奏,并传旨文武百官尽快着手准备。
划地那天,文武百官倾城出动,参加划地仪式者成千上万,围观的老百姓更是不计其数。苍山上下人头攒动,洱海岸边人声鼎沸。真可谓: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再说那普哩酋长和白夷酋长,自从派人探听"行情"之后,一连三天音信全无。第四天一大早,派出去的人回来说,三天前他什么也没探听到,只见一个梵僧进了希老府之后就一直没出来。昨天夜里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身后跟着自狗的老和尚对他说: "请转告二位酋长如果他们有意暗助贫僧制伏恶魔,就请于半月之内在莲花峰下造一个大山洞,并准备些螺蛳、沙子、泉水放在洞内,到时贫僧自有妙用!"
两位酋长一听这话,竟异口同声地说: "真怪!"
原来他们昨天夜里也分别做了同样的梦。为了降伏罗刹父子,二位酋长分别带领本寨的男人,不分昼夜地干了半个月,刚刚完工便传来了"梵僧借地"的喜讯,他们断定,梵僧仗地之日,便是罗刹灭亡之时。为此,他们置办了大量的香烛、酒肉准备大庆。
果然不出所料,那位梵僧不仅言而有信,而且颇有法力。为了防止罗刹反悔,他早已奏请玉皇大帝,调来了"天龙八部"和五百金鸡布成天罗,命七十二地煞布成地网,再命神武将军调数万天兵将苍山团团围住,以求万元一失。
土炮三十二响之后,证人张儆请梵僧用袈裟铺地,白犬跳界。梵僧说:"张大人不必性急.赐地之碑虽立,但罗刹父子尚未盟誓,贫僧还是不放心,还求大人从中作合!"
张儆虽然不知个中奥秘,也感到十分为难,但事情已经办到了这种地步,如果半途而废,他这个做证人的也不好交差啊。万般无奈,也只好硬着头皮去请罗刹父子盟誓。张儆毕竟不是等闲之辈,他既是白王的后裔,罗刹的首辅,又是白族巫教的首领,汉代称他为耆老,唐代称他为鬼主。他的鬼点子也不少。
为了让罗刹父子能痛痛快快地盟誓,他并没有说这是梵僧的意思,而是灵机一动地跪地奏道: "启禀大王,卑职以为,大王既已树碑立约,足见大王与太子赐地之心诚实可信。但卑职却有一事不明,大王何不趁此机会对天盟誓,向天下百姓表明心迹。这样既可使焚僧无疑,又足见大王爱梵僧、敬佛天之功德,岂不是一箭双雕两全其美么!"
罗刹见张儆言之有理,便牵着儿子,站在一块大石板上,面向文武百官和围观的百姓,对天立盟道: "天地圣贤护法神在上,我父子对众立盟,送地与西天梵僧,任其袈裟一铺,白犬三跳,此外梵僧不得复求。我父子不得反悔。如有反悔,我父子堕落阴山,永不见天日!护法天神作证,罗刹国百姓目睹!"
现在苍山附近,教场两侧的那片大石板,便是当年罗刹父子对天盟誓的地方。如今大理的一些佛教信徒们,每逢家里出了什么不幸的事儿,就爱站到那块石板上对神许愿,求天神保佑他们消灾去祸。
梵僧见罗刹父子已经对天盟誓,便合掌念了一句: "阿弥陀佛!"并称赞了罗刹父子几句,这才开始划地。
罗刹父子以为袈裟一铺,小狗三跳根本占不了多少地方,便一心坐在那里饮酒吃肉,任凭梵僧自己去铺。哪晓得梵僧的袈裟披在身上并不大,抛上天之后便越变越大,落到地上时竟把整个苍山、洱海等地全部盖住了。那小白狗真是神通广大,第一跳便从苍山脚下跳到了洱海东岸,第二跳从洱海东岸跳到了下关,第三次则从下关跳到了上关,将东山、西山、龙尾关和龙首关,也就是现在的上关、下关全部跳人圈内。
罗刹父子发现,整个罗刹国全部归焚僧所有了。连个立足的地方也没给他们留下,顿时仓皇失色,后悔不已,当即吼叫起来想反悔赖账。他们先骂张儆吃里扒外,阴谋诡诈: "受我父子深恩不报,反而勾结那野和尚愚弄我父子,陷我国土,并吞我地界,日后必然不得好死!"
骂过之后,仍然不肯善罢甘休,又抽出宝剑指挥三军与梵僧拼杀。罗刹国的军队,大部分是普哩人和白夷人的子弟被迫来服役的,早就对罗刹恨之入骨,只愁找不到报仇的机会,如今见罗刹大势已去,哪里还肯充当帮凶?
罗刹见三军全部指挥不动,又挥舞宝剑要与梵僧拼命。早已跃跃欲试的普哩人和自夷人见罗刹要杀梵僧,便白发地冲上去将梵僧围护起来。
梵僧明知他们这样做只会越帮越忙,又不便发火,只好大声喊道: "你们真想帮忙赶快闪开,贫僧有办法收拾这恶魔!"说着将锡杖向空中一划。喊了一声:"天龙八部还不动手,更待何时!"话音刚落,就只见"天龙八部"各显神威。
所谓"天龙八部"就是一支由八种神道怪物组合起来的神奇天兵。因为这支八部合一的天兵队伍是以"天"和"龙"为首领,所以起名为"天龙八部"。
所谓"八部",就是一天、二龙、三夜叉、四千达婆、五阿修罗、六迦楼罗、七紧那罗、八摩呼罗迦。
"天"是指天神,其数很多。
"龙"是指龙神,有权调动各种真龙。
"夜叉"是一种能吃鬼的神。由八大夜叉将和十六大夜叉共二十四位组成。他们敏捷、勇健、轻灵,行动神出鬼没,是魔鬼们的克星。
"干达婆"是一种不食酒肉,单靠闻香气滋养身体的神。体内长年散发着一种令魔鬼们闻这酥软的浓烈香气。由于他的作用缥缈隐约,难以琢磨,所以又有天国魔术师之称。正因为这样,所在太虚幻景中的海市蜃楼又叫"干达婆域"。
"阿修罗"分男女两种神道。男的极其丑陋,让你一见面便会吓个半死。女的极其美丽,妖魔们见了她便落魄销魂。他们的首领叫阿修罗王,其性情异常暴躁,他嫉恨一切比自己强的对手,哪怕对手什么都不如他,仅仅吃的比他强一点,他也要指挥部下将其置于死地才心安理得。
"迦楼罗"是一种特别大的神鸟。翅膀上有一种庄严的宝物,头上有一个大瘤,名日"如意珠"。它叫声悲苦,以龙为食,只要它打算猎取目标,十有八九能如愿以偿。
"紧那罗"又名"人非人"。他的形状和人一样,只因为头上多一只角,所以称"人非人"。他们能歌善舞,是天国的乐神。他们的轻歌曼舞对天神们来说是一种享受,对妖魔来说又是一种令其头昏目眩的魔曲。
"摩呼罗迦"则是一位人身而蛇头的大蟒神,他所驯养的一批大蟒吞食妖魔时,并不比咬苍蝇、吸蚊子更费劲儿。
由他们八种神灵所组成的"天龙八部"其威力之大是可想而知的。
罗刹父子见"天龙八部"一齐出动便想借土遁法逃命。梵僧将锡杖向下一指,喊了一声: "地煞何在?"七十二地煞早已张开了地网。罗刹见土遁无效,又向苍山主峰逃去。梵僧高叫一声: "金鸡昕令!"那五百金鸡便"喔、喔、喔......"地向罗刹冲来。罗刹父子顿时成了两只断头苍蝇,不分东南西北地到处乱蹿,早有神武王奉命带领数万神兵在四方把守。他父子二人见突围无望,只得乖乖地束手就擒。
罗刹父子见大势已去,便苦苦哀求道: "求圣僧开开恩吧,罗刹国的国土全部被你借去,老百姓也都背我父子而去,如今叫我们到哪里去住呢?还乞圣僧恩赐斗室容身。"
梵僧说: "大王不必忧虑,贫僧早已为你父子预备了一处天堂胜境,快随我来。"说完便带着他们朝普哩人和白夷人事先挖好的石洞走去。
石洞就在莲花峰下,上阳溪村附近的一道深沟内。梵僧作了一道法术后,为它起名为"金楼玉殿"。洞内黄金铺地,白玉为阶,化螺蛳为人眼,化沙为白米,化水为美酒,还有各种美味佳肴,海味山珍,生活用品等一应俱全。
罗刹父子进洞一看,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梵僧见他笑得合不拢嘴,便说: "大王如不满意,贫僧可设法另换别处。"罗刹说: "这比我先前的王宫漂亮多了,不用换,不用换,只求圣僧将我妻子迁来,我们情愿在这里住一辈子,永远不换地方。"
梵僧令白狗守在洞口,自己亲自去将那位漂亮的女罗刹带入洞内。又暗示白狗请本方土地和四脚地神搬来一块特别大的岩石,将那洞口严严实实地塞了起来。梵僧这才变成一只黄蜂飞出洞来。人们正在纳闷,那黄蜂立即变成了梵僧。
普哩人和白夷人见圣僧已经脱险,都高兴地围上去问长问短。没等梵僧开口,又有人惊叫道:"哎呀!快来看呐,那洞里又爬出一样东西来了!众人定眼一看,果然有一条肉红色的扁平扁平的怪物,像剥了皮的蛇似的从洞口伸出头来左右窥探。
仔细一看就更奇了,那怪物似乎有头,却没有眉毛眼睛和鼻子嘴巴。整个头部完全是混沌一块,整个身躯伸出来约一尺有余,谁也不知道那是何物。
张儆却走到梵僧身边说: "圣僧,那肉红色的东西并非怪物,而是罗刹的舌头,圣僧如果不信,不才愿以全家性命担保。"
梵僧没有回答张做,而是反问道: "张大人,这附近可有个铁匠村?""有,他们祖祖辈辈都是铁匠,手艺极高,见什么打什么,打什么像什么。"
"有人给化铁水么?"
"有,有!铁匠村中有个名叫李子行的老师父,祖传十八代都是做这个手艺的,无论生铁熟铁,一倒进他家的炉子里都能化成铁水!"
"这样就好,大人快去请李子行到这里来,让他多带几个帮手,把化铁炉也抬来。"临行前梵僧又叮嘱道: "让他们多挑些生铁来。"
李子行上山之后,梵僧让他把带上山来的生铁全部化成铁水。李子行说: "圣僧,要将那么多生铁全部化成铁水,没有十天半月的时间很难办到啊!"
梵僧说: "你只管向炉内放铁,让老衲的小白狗往炉内喷火,定能在一时三刻之内化完。"李行梵僧的吩咐带领徒弟助手们一个劲地将生铁往炉里丢。小白狗一个劲地喷火团。因为它喷出来的是三昧真火,所以,不到一个时辰近百担生铁全部化成了铁水。
梵僧示意大家不要声张,他将锡杖变成一个又大又长又尖并且带倒刺的铁钩,静静地守在那小小的石洞旁,等待罗刹再次伸出舌头。
大约过了一顿饭的工夫,舌头仍然没有伸出来,大家都有些沉不住气了。
罗刹初入洞穴时见洞内的确比自己的王宫还漂亮,不由得庆幸自己是不幸中的大幸。洞门被封死后他发现自己又上了大当。便绝望地靠在石壁上,大声咒骂道: "忘恩负义的张儆,还有那该死的野和尚,我罗刹有朝一日重见天日,定要吃你们的肉,挖你们的眼睛!"
使罗刹感到绝望的并不是那块堵塞洞门的岩石,而是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阳光雨露。如果能得到阳光雨露的滋润,不出三年六个月,他便有足够的力气推开岩石,冲出洞穴,重新建立起自己的王国。
其实罗刹只要能把舌头伸出来,讨三年六个月的天地之灵气,受一千三百天日月之精华,照样能得到足够的力气。因为五脏六腑均开窍于舌,所以舌头能知甜酸苦辣麻,能调节出"言为心声"的各种语言。无论人、神、鬼怪、妖魔,只要舌头能活动,就死不了,只要舌头能将食物卷进腹中,身子骨就垮不了。仓颉造字时,之所以在舌旁边加三点水,造了一个"活"字,就是这个道理,所谓"舌边之水为活"是也。
罗刹在绝望之中,突然发现了梵僧变成黄蜂飞出去的那个小洞洞,忍不住喊了一句:"天助我也!"任何动物在绝望之中,突然得到生的希望时,往往不敢轻易相信。罗刹也不例外。出于一种求生的本能,他忍不住将舌头伸出去试了试。这才出现了那场"怪物"出洞的奇观。
梵僧晓得罗刹有一个很长的舌头,更懂得"舌为生命之源泉"的道理,这才决定用铁水浇其舌。没料到那狡诈的恶魔,试探了一次之后,就再不肯轻易冒险了。
有道是,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梵僧见罗刹一直不肯再伸舌头,便令张儆用一块黑布将洞口蒙上。
罗刹本打算等到夜深人静之后,再伸出舌头来讨月光与露水,没想到刚刚出现不久的洞突然被堵上了,这才不得不再次伸出舌头来试探试探。没料到那舌尖儿刚出洞口,就被守株待龟的螯僧钩律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