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童年,虽然已经从动物界脱离了,但却还带有许多动物的属性,部落间的战争,那正是动物界的弱肉强食的反映。黄帝出世才两个月,便卷入这场生存竞争的自然法则里了。
在岐水与内陆海之间的原始森林中,还有许多尚未开化的蛮民小部落,这些蛮民,既不是伏羲、女娲的后裔,也不是羌族同胞,他们原就是该地的土著民族——蓝田人的后裔。他们往往是分散而渔猎,聚集而进行抢劫。南方是强大的西陵国,他们越不过那防守严密的大石堆关口,所以,只有向北方草原的有熊氏部落发难。他们一旦对其他部落得手,便携带俘虏和财物,躲进那正在隆起的秦岭的原始森林中去了。这些蛮民部落,也一样为分赃不均而进行内讧,有时也为了争夺地盘而相互厮杀。因此,这些蛮民为了生存,世世代代已经养成了一种好斗而残忍的性格。
少典氏从岐水部落回到姜水,他的长子神农氏石年正与北方诸侯发生了剧烈的冲突,在最危险的时候,他的出现不仅鼓舞了士气,而且他亲自扭转了战局。但要想急于取得胜利,又是不可能的,这样,神农部落便与北方诸侯展开了旷日持久的拉锯战,此时他想去岐水部落接附宝也不可能了,因为他不能为了一个女人,而于整个部落的生存而不顾,保卫他的部落,是他作为首领的义无反顾的职责和义务。
正当少典氏与北方诸侯进行激烈战争之时,无暇顾及他的南方边境,而秦岭山中的蛮民部落却趁机联合起来,准备大举向岐水部落复仇。当年少典氏被选为神农氏部落联盟首领后,他便动员所有部落的人马,发动了对秦岭原始森林中的蛮民部落的大围剿,最后擒杀了蛮民部落的女首领。蛮民部落联盟由此而瓦解了,虽然他们暂时降服了,可那复仇的心却永远埋藏在他们的心中。当时的有熊氏岐水部落仍然是一个弱小的部落,要对付一两个蛮民部落还绰绰有余,但想要对付联合起来的整个蛮民部落,却只有失败的命运了。
岐水部落象往常一样,留下部分男人担任警卫,保护村寨,大多数男人都上山去狩猎了,而那些女人们也下河去捕鱼,村寨里只有老人和小孩子。
妇女们一边撒网,拖起那金灿灿的鱼儿,一边放开歌喉,她们歌唱祖先;歌唱劳动;歌唱爱情……后人是无法把当时的劳动情景描摹下来的。如后世的《诗经·周南·卷耳》曰:“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置彼周行”。但这种描绘劳动场面的歌曲,却是晚于当时一千到两千年的后人之作,并不是五千年前的作品。因为,那时这种歌往往是一人领唱,其他人合唱,或者就是对唱,虽然与后世相同,但那时却没有四个实字的歌曲诞生。
在这些妇女之中,有百灵鸟似的歌喉的当然是附宝了,此时,自然是她领唱,其他人合唱了:领:我撒网来
合:我拉网来
领:我捞鱼来
合:我串鱼来
这些歌词是对劳动的直接模拟,因此极为简单而朴实。当时尚未发明韵律,仅仅是对鸟儿鸣叫声、小溪的流水声、风声的一种简单摩仿。
正当这些热情奔放的女性们一边劳作,一边歌唱时,突然在村寨中响起了紧急的野牛角声。妇女们一怔,然后,丢下手中的活,她们心里谁都明白村寨里发生了什么事了!也没有人招呼,大家都捏着自己的那把磨得锋利的竹刀,拼命地向村中跑去。因为在村寨中有她们的孩子和老人!
牛角声一阵紧似一阵,可远水不能解近渴,那些远去狩猎的男人们听到这牛角声,也不可能立即就赶回来得了。村寨中许多圆筒房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远古时代的蛮民部落是很野蛮的,神农氏、有熊氏部落对他们同样也是很残酷的,由此部落间的仇恨是如此深沉的。
仅仅是那些留下来保卫村寨的男人无论如何是抵挡不住蛮民的大规模的进攻的,许多男人倒在了蛮民的弓箭、竹枪之下了,另一些却被俘了。那些蛮民不是男人厉害,而恰恰是妇人更凶猛十倍,她们对那些不中用的老人上前就是一枪,然后从他们怀中拖出孩子。这些蛮民主要抢劫的就是小孩子和男人,因为那时驯养的牛羊不值钱;干果不值钱;干鱼也不值钱,人就是最值钱的物品。她们抢走了孩子和屋子里的有用的东西,出门便是一把火,点燃了屋顶……
捕鱼的那些妇女,手中虽然有一把护身的竹刀,但她们也不过是自投罗网,这些开化了的妇女与那些未开化的蛮民妇女战不了几个回合,便被生擒活捉去了,或者被杀死。
附宝直奔她的家,她要保护少典氏的儿子和父亲。刚到门前空地,便见两个男人押着怀抱婴儿的父亲出来,还有个男人已经举起了火把。她不由得怒从心头起,顺手拾起一块石头,便向那放火的强盗砸去,那石头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那强盗的头上,火把就从他手中掉在了地上。那押着祖孙俩的强盗一怔后,见是一个美女赶来,顿时淫心大发,下流地说:“美人跟我们走罢!免得我们动手!”
附宝也不答话,上前对那流兮兮的一个就是一竹刀,这一刀正好刺进了那强盗的左胸膛,立即就要了他的狗命。另一男强盗见同伙被杀,立即放了老人,来战附宝,他挥起拳头,想一拳就击倒附宝。可附宝并没有躲让,而是用竹刀迎了上去。那强盗用力过猛来不及收拳,正与竹刀撞过正着。男强盗哎哟一声,用另一只手捂着,转身便逃。附宝穷追不舍,恨不能一刀从他背后穿过去,了结他的小命。可这时从巷子里突然钻出来三个女强盗,男强盗终于找到了救命的稻草,大呼:“快救命啊!”
附宝知道遇到了强敌,她镇静地对父亲说:“爹!你快抱着孩子走罢!我来对付她们!”
“附宝!”老人见那三个气势汹汹的手持长剑的女人围上来,他哪能抛下自己的女儿,自己逃命呢?
父亲还不走,附宝急了:“爹!你还不走?保护好我的儿子!”
老人怀抱孙子,如果不逃,他们三人都会死在这里,他只能毅然转过身,搂着婴儿向北方逃走了。
父亲走后,附宝毫无惧色地持刀向三个女强盗刺去。那三个蛮女带的却是长剑,而那剑上还涂了一层从植物中挤出的毒汁,只要被刺伤就会中毒而感染。虽然一人拼命,万人难敌,但她那把短刀,难以抵挡那三把长剑。她的手臂已有多处受伤,而大腿又中一剑,她终于被一个女人抓住了拿刀的左手,她就那样被活捉了。那时,正因为人是最宝贵的,除了人,没有再比人更有贵重的东西了,虽然岐水部落有驯养的牛、羊、鸡,但这对游牧的蛮民部落并不稀罕,他们要的是人,特别是小孩。附宝被女强盗用青藤绑了起来,然后一个强盗就去放火。附宝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亲手盖的家园被强盗的火吞噬了。这时,那两只小鹿从屋子里窜了出来。可能是那小鹿引起了女强盗们的兴趣,丢下附宝便去追。这正是附宝逃跑的好机会,可她的大腿受了伤,而且双手又被反绑着,但她忍着疼撒腿便向北边逃。
三个女强盗追了阵鹿,见劳而无功,回头见女俘虏逃了,她们便放弃了鹿,重新来抓附宝,口中还不断地叫:“我看你逃!”附宝是逃不脱了。
蛮民部落是对岐水部落一种闪电似的袭击,他们抢到了人和一些财物,放一把火就马上离开这里,因为岐水部落那些狩猎的男人一回来,他们就可能得付出更大的牺牲,或者一无所得。
岐水部落首领率领狩猎的男人们赶回来救援,可那些蛮民部落已经带着抢到手的人与财物逃走了,留下的只是还未烧尽的断垣残墙。首领断然决定立即去追杀抢劫的蛮民部落,救回被抢劫的妇女儿童。
老人抱着孙子重新回到他的家——那还冒着烟的家,他没有眼泪,神情呆涩,在他心中产生出一种信念:“他得再做一次母亲!”阿黄跑来撕扯着他裹着的羊皮,一边鸣鸣地叫,它是在询问它的女主人!它撕扯了一阵,并没有得到回答,它便鸣的一声向南方追了过去。
蛮民部落本来就是乌合之众,人口、财物一到手,便作鸟兽散,各自去逃了。岐水部落要想救回所有的人根本就不可能了,在原始丛林中要找到小股蛮民谈何容易?首领把人马分成两部分,分头去追。这样他们总算抓到了两小股蛮民,从中救出了一些妇女、儿童。其他被抢走的大部分妇女、儿童包括附宝,就永远难救回来了。
岐水部落不仅遭到了人祸,而且还遭天灾。他们的栖身处被蛮民焚烧了,而晚上又降了一场大雨。整个部落的人被淋成了落汤鸡。
附宝的父亲为了保护好孙子不雨淋,只得脱下自己的羊皮来为孩子遮雨避寒。
灾难降临,这可能是老天对有熊氏部落的惩罚。部落巫师向首领建议:设置祭坛,用蛮民来祭示天神,免除部落灾难。巫师的话就代表着神的旨意。
首领听了巫师的话,便派人搭起高高的祭坛。坛的两边摆上了两大堆松明,熊熊的火烟散发出浓烈的松香味——这就是人类最早的“天灯”罢。
太阳正当顶时,那光芒如血如诉,部落所有成员都跪在祭坛后面,悲痛得默默祷告。
巫师在地下打了一卦,口中念念有辞:“时辰已到,押牺牲上来!”
十几个一丝不挂的男女被五花大绑推了上来,跪在每人前面的那块石头下。这些男女都是头天抢劫了岐水部落的蛮民部落成员,但他们却没有想到,他们马上就要作为祭品,作为岐水部落向老天消灾的贡献了。这十几个男女,虽然马上就要被砍头,但他们中间没有谁求情饶命的,也没有谁怕死而流泪的,好像在他们心中,能作为上天的牺牲,也是他们的一种荣耀,死对原始人类来说并不可怕——死,不过是从这一世界走向彼一世界的过程罢了。
巫师是部落与神相通的一座桥梁,所以,在部落里,除了首领,那就是巫师的地位最高了。巫师又宣布道:“祭典开始!”
十几个刽子手一齐抓住牺牲的头发,就把其脑袋按在那石头上,另一个刽子手举起那巨大的石斧,砍向那“牺牲”的颈项。石斧砍下去,那鲜血四溅。要真的把头砍下来,也不容易,不知砍了多少次才把牺牲的脑袋与身子分离,可两个刽子手已经溅了满脸的血污。最后,那十几颗血淋淋的人头被放上了祭坛。然后把那些没有脑袋的身子扶起,就在那血淋淋的颈项上点上燃烧的松明,这就是所谓的“天灯”!那松香味与人肉的焦味马上就散布开来,真不知道天宫中的上帝闻到这种味道是什么样的感觉?
此时部落成员开始祈祷。大意是:祈求上天消灾,保护部落兴旺发达!……
部落成员祈祷后,接着巫师拿出一个准备好的大乌龟壳,放在祭坛前早已准备好的柴堆上。巫师口中念着神灵,一边用松明子在那燃烧的“天灯”火中点燃,然后再把烧龟壳的柴点着。巫师也跪在了坛前。此时所有部落成员都抬起头注视着那燃烧的龟壳,因为,它将决定他们的命运,上帝的指令就在那龟壳上。
巫师见柴已燃尽,又在地下打了一卦,最后拾起那烧过的乌龟壳。
部落成员都静静地等待着巫师代表神来为他们指点迷津。
那龟壳的腹部已经烧焦,只有背部裂开了许多纹路。巫师双手捧龟壳,仔细地端详了一阵,然后代神宣布道:“神灵告诉我们,这里,我们不能再居住了,神为我们准备了一块乐土,那就是岐水之上!”
少典氏经过一年多的时间才平息了北方诸侯的叛乱。这时他才想到岐水部落的附宝已经给他生了一个儿子,是他应该履行他的诺言把她母子俩接回来的时候了。
此时,少典氏才带着人马再次到岐水去迎接附宝。可到了岐水部落,哪里还有附宝?只有被焚烧过的村寨。一群乌鸦站在那已经被火烧烤过的树枝上,发出声声哀号,给这惨象更增添了几分悲哀。少典氏见到眼前的惨相,真是痛心疾首,当然这种场面,他作为部落首领,见得也太多了,然而,这却不同,因为有他的情人,有他的骨肉!他的随从们也有同样的心情,因为,他们也曾在这片焦土里播下过种子,如今却得不到任何收获了,当然是很痛心的。
天空阴沉沉的暗淡无光,被焚烧过的衰草屋顶,寒风一过,漫天散发着草灰味。此时人们才看见,附宝的那只黄犬,就蹲在那断垣残墙的背后,没有叫声,闭着嘴,眼角挂着泪水,纹丝不动,旁若无人似的。少典氏取下自己的干粮,扔到了狗前,可它仍一动不动的。
少典氏在那断垣残墙中走了一圈,来到了祭坛前,几只乌鸦见有人来了,一边叫着一边飞走了。少典氏看见那血淋淋的人头,他不由得一阵恶心,那些剥光了衣服、没有头脑的尸体,有的竟被点“天灯”的松明烧得只留下了两条大腿,有的虽然只烧去了颈项,可剩下的却是污黑的身子蜷缩一团。有的朝天,有的伏地,如同污水泡洗过似的,好一副惨像,真难以用笔墨来描绘。天空中还盘旋着许多秃头鹰,即使人们来了,它们也不愿离去。因为这里本是人类的地盘,所以,那些秃鹰还在观察,不敢轻易地下来分享那些没有脑袋的肿胀的尸体,但它们又舍不得离去。少典氏作为部落首领,他也杀过人,但见了这惨景,也觉得岐水部落太残忍了点,天国的神仙们是否会来领受这活人的牺牲?少典氏估计岐水部落离开此地也不会太远,他希望能找到没有走的人。于是他们分头去找寻,终于在岐水河边找到了一个正在钓鱼的老头。
少典氏上前对老者一躬,安慰道:“老人家,你好!你们遭了难,我作为首领也很悲痛!”
这老者是见过少典氏的,他没有动,仅仅点了点头,他仍然钓他的鱼!
“老人家,他们都走了,你为什么不走?”
“首领,我这把老骨头就埋在这祖宗给我们留下的这块土地上了!”
“老人家,我想问问情况,打听一下部落其他人到什么地方去了?”
老人已经钓到了一条鱼,但他并没有把它拉起来,他就握着鱼杆,说:“首领,我们前天遭到蛮民抢杀,人口被抢去了不少,财物被抢一空,更可恶的是这些强盗最后还放了一把火烧了我们的圆筒房”。老人越说越气愤,“我的儿子战死了,老婆被杀了,媳妇孙子被抢去了,就乘我一个孤老头……”他叹了口气,却没有任何泪水。
“老人家,部落的人迁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们受神的指示,迁到上游去重新安家了!”
“老人家,你一个人在这里,和我们一起到姜水罢!”
“首领,你们走罢,我一个孤老头,决不离开这里!”
少典氏一听,这老人如此坚决,是不会离开这里的,于是说:“老人家,那好,我们大家帮你修好一间房,你也好有一个落脚之地。你等着,我会重新在这里修建新的部落村寨的!”
老人听后,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喜色。因为,岐水部落首领为了把所有的人都带走,他是不允许重建被焚毁的圆筒屋的。
首领的宫室已经埋葬了部落的死人,不可能再在那里恢复房屋了,少典氏倒觉得附宝的家很适合,地势向阳而响亮,而且还剩下大部分断墙,要恢复也比较容易。
少典氏的随从都是些能干的人,造房对他们来说,真是轻车熟路,半天时间就恢复了原样,并在屋里生起火来,因为这火永远都不能熄灭。火种便是部落的希望。
老人到后面亲自把阿黄拖了进来,因为老人需要一只狗来做伴。
少典氏他们把自己带来的干粮分给了老人一些。
这时外面有嗷嗷的鹿叫,随从岐伯立即走出去,见是两只小鹿,岐伯当然知道,一定是附宝驯养的,房子修好了,它们也跑回来了。这两只小鹿一直在这房子里长大,与人生活在一起,被那些蛮民追进了草丛中,反而还不习惯,所以,看到了人,不由自主地跑了回来,呆进了它们一直卧躺的一个角落里。
晚上,少典氏与大家都挤进这新房子里过夜,老人便详细地讲了部落遭劫的经过:附宝为了保护父亲和儿子突围,自己不幸被蛮族抓走了。这是少典氏最想知道的东西,但结果怎么样,谁也不知道?蛮民是一个极野蛮的民族,附宝也就凶多吉少了,少典氏不仅关心他的情人,同时也担心他的儿子,他在这种痛苦的煎熬中,彻夜难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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