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梁)·王僧孺《初夜文》




  夫遠自無始,至於有身,生死輪鶩,塵轢莫之比,明暗遞來,薪火不能譬,逝水非駛,千月難保,蓼蟲習苦,桂蠹喜甘,大睡劇於據梧,長昏甚於枕面曲義非他召,事實己招,曾不知稟此形骸,所由而至,將斯心識,竟欲何歸?唯以勢位相高,爭驕華於一旦,車徒自盛,競馳騖於當年,莫不恃其雄心壯齒,紅顏緇發,口恣肥醲,身安輕靡,繁弦促柱,極滔湮而不厭,玉床象席,窮靡曼而無已,謂悲泉若木,出沒曾不關人,蹲烏顧兔,升落常自在彼。殊不知命均脆草,身為苦器,何異犬羊之趣屠肆,麋鹿之入膳廚,秋蛾拂焰而不疑,春蠶縈絲而靡悟,未辨先對,不識因習。及其一觸畏途,孟門非險,轘裂肢解,方斯不臻其痛,斷趾鑿肩,比茲未極其苦,輪迥起伏,杳杳悠悠。是以天中之天,降悲提引,壅夏河之長瀉,撲秋原之猛燎,或同商主,乍等醫王,形遍三千,教傳百億,或恣其神力,或寂諸梵境,言則三塗離苦,笑則四生受樂,乃應病投機,解紛說理,制之日夜,稱為八關,以八正鑰,為法關楗,斯實出世之妙津,在家之雄行。眾等相與運誠,奉逮南平王殿下,歸命敬禮云云。仰願大王殿下,睿業清暉,與南嶽而相固,貞心峻節,等東溟而共廣,萬累煙消,百災霧滅,巧幻所不惑,強魔莫能嬈,逐慘舒而適體,隨暄涼而得性,自稟儀天之氣,永固膳衛之道,得六神通力,具四無礙智。

  夫日在昆吾,則慮繁事擾,景落蒙汜(氾),則神靜志怡,璧月珠星,含華相照,輕雲薄霧,朗然自戢,鳴鐘浮響,光燈吐輝,法幢卷舒,拂高軒而徐薄,名香鬱馥,出重簷而輕轉,金表含映,珠柱洞色。況複天尊端嶷,威光四照,煥發青蓮,容與珂雪,覺祗衛之咫尺,若林園之斯在,大招離垢之賓,廣集應真之侶,清梵含吐,一唱三歎,密義抑揚,連環不輟。南平王體得機之敏,資入神之微,抱德含和,經仁緯義,善無細而不窮,累有輕而必舍,受同虛龠,照如懸鏡,忘魯衛之尊高,略柎萼之華重,建稀有之勝席,臨難遇之法場,相與五體歸命敬禮云云。仰願大王殿下,入不二門,登一相道,德階不動,智超遠行,洋溢惠聲,與八風而共遠,優遊玉體,等六律而相調,餐雪山之良藥,挹露城之甘味,袞服瓛珪,與四時而永久,朱輪緹幟,貫千祀而常然。(《釋藏》卷九,《廣宏明集》十五。)


  ◎作者簡註:

  王僧孺,公元四佰六十五年至公元五佰二十二年,南朝梁詩人、駢文家。東海(今山東郯城)人。出身沒落士族家庭,早年貧苦,母親“鬻紗布以自業”,他“傭書以養母”。南齊後期,因為學識淵博和文才出眾,被舉薦出仕。梁初官至禦史中丞,後任南康王長史,因被典簽湯道湣所讒,棄官。後半生頗不得志。

  王僧孺現存詩三十多首。其中不少是寫婦女的,除了一些描述棄婦哀怨之作外,一般價值不高。但他另外有一些樂府詩,吐露早年報國立功的抱負,如《白馬篇》中的“□汨河水黃,參差嶂雲黑;安能對兒女,垂帷弄毫墨”;又如《古意》中的“人生會有死,得處如鴻毛,寧能偶雞鶩,寂寞隱蓬蒿”,都頗為豪壯。而齊梁某些詩人的詠從軍之作往往歸結為眷戀家室,其情調很不一樣。他的《落日登高》,對“爭利亦爭名,驅車複驅馬”的時尚有所譏諷;《傷乞人》則表示了對貧賤者的同情,可能是遭讒棄官後所作。《中川長望》、《至牛渚憶魏少英》等詩中,也有一些寫景佳句。上述內容的詩歌在梁中葉以後,是比較難得的。

  王僧孺還寫了不少駢體應用文。其中有些書信,如《與何炯書》、《答江琰書》等,抒發了失意的悲憤和隱遁的願望,富有真情實感。特別是《與何炯書》,悲憤之情溢於言表,很有感染力,象“嚴秋殺氣,萬物多悲,長夜輾轉,百憂俱至。況複霜銷草色,風搖樹影”等句,抒情意味也比較濃,在南朝駢文中是一篇不錯的作品。但在當時文壇風氣影響下,他的詩文用典較多,未免艱澀之弊。

  王僧孺的著作尚有《十八州譜》、《百家譜》、《東宮新記》等。均已散佚。明代張溥輯為《王左丞集》,收入《漢魏六朝佰三家集》。

  篛葉梵馨校錄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