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梁)·沈約《去故鄉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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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色暮兮,隱吳山之丘墟。北風析片兮絳花落,流水散兮翠茚疏。愛桂枝而不見,悵浮雲而離醜。乃淩大壑,越滄淵。茫茫積水,陵陵斷山;窮陰幣海,平蕪蒂天。於是泣故關之已盡,傷故國之無際。出汀洲而解冠,入漵浦而捐袂。聽蒹葭之蘭瑟,知霜露之流滯。對江皋而自憂,吊海濱而傷歲。撫尺書而無悅,倚樽酒而不持。去室宇而遠客,遵蘆葦以為期。情嬋娟而未罷,愁爛漫而方滋。切趙瑟以橫涕,吟燕笳而坐悲。少歌曰:芳淵之草行欲暮,桂水之波不可渡。絕世獨立兮,報君之之一顧。是時霜翦蕙兮風摧芷,平原晚兮黃雲起。甯歸骨於松柏,不賈名於城市。若濟河無梁兮,沈此心於千里。重曰:江南之杜蘅兮色已陳,願使黃秸兮報佳人。橫羽觴而淹望,撫玉琴兮何親。贍層山而蔽日,流餘涕以沾巾。恐高臺之易晏,與螻蟻而為塵。(《本集》,《藝文類聚》三十。)
作者簡註:
沈約,公元四四一年至公元五一三年,字休文,南朝吳興武康(今浙江德清縣西)人,先後在宋、齊、梁三朝做官,舊史一般稱他是梁朝人。沈約出身於門閥士族家庭,歷史上有所謂“江東之豪,莫強周、沈”的說法,足見其家族社會地位的顯赫。沈約從少年時代起就很用功讀書,白天讀的書,夜間一定要溫習。他母親擔心他的身體支持不了這樣刻苦的學習,常常減少他的燈油,早早撤去供他取暖的火。青年時期的沈約,已經“博通群籍”,寫得一手好文章,並且對史學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他從二十幾歲的時候起,用了整整二十年時間,終於寫成一部晉史。可惜,這部晉史沒有能夠流傳下來。
在沈約之前,已經有人開始撰寫南朝劉宋皇朝時期的歷史了。最早撰寫劉宋“國史”的是科學家何承天。他在宋文帝時以著作郎身份,起草了宋史的紀、傳和《天文》、《律曆》、《五行》等志,其中人物列傳只寫到宋武帝時期的一些功臣。後來,又有山謙之、蘇寶生等相繼續作宋史,但都中途而廢。宋孝武帝大明六年(公元四六二年),徐爰負責修撰宋史。他在前人撰述的基礎上,寫成“國史”六十五卷,上起東晉末年,下迄大明時期。所有這些,都為沈約撰《宋書》提供了文獻資料。
沈約接受撰寫宋史的任務,是在南齊永明五年(公元四八七年)的春天。他用了不到一年的時間,即在第二年二月,就首先撰成《宋書》紀、傳七十卷。起于東晉安帝義熙之初,終於宋順帝昇明三年(公元四七九年),記東晉末年及劉宋一代史事。這是沈約撰寫《宋書》的第二個階段。第二個階段,是《宋書》八志三十卷的撰成。從《宋書》志避梁武帝父親和梁武帝本人的諱來看,它的撰成,很可能是在梁武帝時期。沈約撰《宋書》的經過大致如此。
《宋書》在反映時代特點方面是很突出的。比如《宋書》的傳,與以前“正史”相比,就有幾個值得注意的特點。第一,創立家傳的形式。以前史書列傳所記人物,一般不附記傳主後人之傳,而《宋書》則改變此例,開以子、孫之傳附父、祖之傳的先聲。故《宋書》所記人物,多為門閥地主,而且把門閥士族所重視的家傳也引入正史了。如《宋書》卷四十二《劉穆之傳》,後面就附有“長子慮之”、“慮之子邕”、“穆之中子式之”、“式之子瑀、“穆之少子貞之”、“穆之女婿蔡祐”等人的傳;卷七十七《沈慶之傳》,後面附有“子文叔”、“慶之弟劭之”、“慶之見子僧榮”、“僧榮子懷明”、“慶之從弟法系”等傳。這種家傳式的列傳,在《宋書》裏是不少的。這是魏晉南北朝時期門閥地主居於統治地位,社會風氣崇尚門第、家族史和譜系之學在史學上的反映。第二,創《索虜傳》以記北魏史事,正如北齊人魏收撰《魏書》以《島夷傳》記南朝史事一樣。這是南北分裂的政治局面在史學上的一種不正確的反映。第三,在類傳中增立《孝義傳》,標榜所謂“孝行”、“孝廉”。這是魏晉統治者鼓吹“以孝治天下”的遺風。為什麼要強調以孝治大下呢?正如魯迅所說,這可以掩蓋統治者的不忠,掩蓋皇位是“巧取豪奪而來”的不光彩的歷史。
《宋書》的志,也很有特色。一是八志多從三國講起,有的更追述到東漢,表明作者極重視典章制度的沿革流變。這是中國史學的一個優良的傳統。八志之首有一篇《志序》,概述志的源流和《宋書》志的緣起,也講到志的撰述之不易,所謂“淵流浩漫,非孤學所盡;足蹇途遙,豈短策能運”。梁朝江淹說過:“修史之難,無出於志。”他的這句話被後來的史家一再引用,說明中國古代史學家在這個問題上都有一種共同的感受。《宋書》的《志序》是一篇不可不讀的好文章。二是《宋書》的《禮志》和《樂志》分別占了五卷和四卷,幾乎占了整個志的篇幅的三分之一,這在以前的“正史”中也是不曾有的。東晉南朝門閥士族十分講究“禮法”。《宋書·王弘傳》記王弘說:“弘明敏有思致,既以民望所宗,造次必存禮法,凡動止施為,及書翰儀體,後人皆依仿之,謂為‘王太保家法’。”有的史書還說;“弘每日對千客,可不犯一人諱。”真不愧是門閥土族講究“禮法”的楷模。《宋書》重視禮志、樂志,洽是這種社會風氣的反映。三是《宋書·州郡志》詳盡地記述了東晉以來北方人口南遷及僑置郡縣的具體情況,是一篇反映人口變動和區域建置變動的重要文獻。《州郡志》序說;“地理參差,其詳難舉,實由名號驟易,境土屢分,或一郡一縣,割成四五,四五之中,亟有離合,千囬百改,巧曆不算,尋校推求,未易精悉。”當時社會的動盪於此可見一斑。四是創立《符瑞志》,從遠古到劉宋,曆舉許多神怪荒誕之事,宣揚所謂“有受命之符,天人之應”,目的是要為統治者的統治編織神聖的外衣。因而它的封建性糟粕就更多一些。不過,它也講到一些自然現象,如果用今天的科學眼光來看待的話,也不是完全沒有價值的。
在沈約同時和沈約以後,還有一些人撰寫過劉宋皇朝時期的歷史,但都失傳了。因此,《宋書》的價值就越發顯得重要了。
摘自:人民教育出版社《二十五史隨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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