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蘇轍辭賦輯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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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真興寺樓賦(並敘)》
季夏六月,子瞻與張戶曹琥同遊真興寺,晚登寺後重閣,南望連山如畫,山前有白鷺十數,杳杳飛去。東南望五丈原,原上有白雲如覆斧。慨然思孔明之遺跡,作書與轍曰:“可以賦此。”賦曰:涉六月之徂暑兮,溯秦川而遠望。樓憑高而蘧蘧兮,日將薄乎西方。牛羊相従而下來兮,孤煙特起於蒼茫。南望連山之參差兮,奔走相屬而騰驤。桀嶪峨其雄高兮,惟太白與終南。林阜蔚以扶拱兮,浩合遝而穰穰。若群馬之相追逐兮,忽鬱怒而狂章。駢交首以磨頸兮,紛紛馳於四方。日將入而山陰兮,天黝黝而茫茫。淡平雲之凝碧兮,白鷺歸以翱翔。羽嫋嫋其彌遠兮,聲斷絕而複揚。眇將沒而猶見兮,飄若仙人之不可望。曠群歸於何所兮,徂南澗之泱泱。囬東望夫修隆兮,隱高原曰五丈。思古人而不可見兮,涕橫流以浪浪。雲塊圠其不起兮,若覆釜而在上。嗟一日之所見兮,蓋千變以異狀。忽已去而莫執兮,夫豈勝乎追想。強馳詞於千里兮,增異日之惆悵。維古事之亦然兮,偶一世之所向。非有意於求幕兮,徒今世之追嘗。雖孔明其何益於五丈兮,使無原其忘亮。覽川原而思古兮,怳亡弓之遺韔。
《巫山賦》
過瞿唐之長江兮,蔚巫山之嵯峨。雲孤興其勃勃兮,北風慨其揚波。山嶔崟而直上兮,越至神女之所家。峰連屬以十二兮,其九可見而三不知。蹊遂蕪滅而不可陟兮,玄猿黃鵠四顧而鳴悲。覽松柏之青青兮,紛其若江上之菰蒲。維其大之不可知兮,有橈雲之修柯。蔓草蒙茸以下翳兮,飛泉潔清而無沙。亭亭孤峰其下叢木交錯而不明兮,若有美人慘然而長嗟。斂手危立以右顧兮,舒目遠望恍然而有所懷。嚴峨峨其有禮兮,盛服寂寞而無嘩。臨萬仞之絕險兮,獨立千載而不下。顛追懷楚襄之放意肆志兮,溯江千里而遠來。離國去俗兮,徘徊而不能歸。悲神女之不可以朝求而夕見兮,想游步之逶遲。築陽臺於江幹兮,相氛氣之參差。惟神女之不可以求得兮,此其所以為神。湛洋洋其無心兮,豈其猶有懷乎世之人。朝雲尉其晨興兮,暮雨紛以下注。變化倏忽不可測兮,俄為鳥而騰去。忽然而為人兮,佩玉鏘以琅琅。愛江流之清波兮,安燕處乎高唐。彼蛟龍之多智兮,尚不可執以罦罝。高丘深其蒼蒼兮,恍誰識其有無。
《屈原廟賦》
淒涼兮秭歸,寂寞兮屈氏。楚之孫兮原之子,伉直遠兮複誰似。宛有廟兮江之浦,予來斯兮酌以醑。籲嗟神兮生何喜,九疑陰兮湘之涘。鼓桂楫兮蘭為舟,橫中流兮風鳴厲。忽自溺兮曠何求,野莽莽兮舜之丘。舜之牆兮繚九周,中有長遂兮可駕以遊。揉玉以為輪兮,斫冰以為之輈。伯翳俯以禦馬兮,皋陶為予參乘。慘然湣予之強死兮,泫然涕下而不禁。道予以登夫重丘兮,紛古人其若林。悟伯夷以太息兮,焦衍為予而噓唏。古固有是兮,予又何怪乎當今。獨有謂予之不然兮,夫豈柳下之展禽。彼其所處之不同兮,又安可以謗予。抱關而擊柝兮,餘豈責以必死。宗國隕而不救兮,夫予舍是而安去。予將質以重華兮,蹇將語而出涕。予豈如彼歸兮,夫不仁而出訴。慘默默予何言兮,使重華之自為處。予惟樂夫揖讓兮,坦平夷而無憂。朝而従之遊兮,顧予使予昌言。言出而無忌兮,暮還寢而燕安。嗟平生之所好兮,既死而後能然。彼鄉之人兮,夫孰知予此歡。忽反顧以千載兮,喟故宮之頹垣。
《缸硯賦(並敘)》
先蜀之老有姓滕者,能以藥煮瓦石,使軟可割如土,嘗以破釀酒缸為硯,極美。蜀人往往得之,以為異物。余兄子瞻嘗遊益州,有以其一遺之。子瞻以授餘,因為之賦。有物於此,首枕而足履,大胸而大膺,杯首而箕制。其壽百年,骨肉破碎而獨化為是。其始也,生乎黃泥之中;其成也,出乎烈火之下。尾銳而腹皤,長頸而巨口。餔糟啜酒,終日醉飽。外堅中虛,膚密理解。偶與物鬥,協漏內槁。棄於路隅,瓦礫所笑。忽然逢人,藥石包裹。不我謂瑕,治以鼎鼐,烹煎不辭,斧鑿見剖。一為我形,沃我以水,汙我以煤,處我以幾。子既博物,能識已否?客曰:嗟夫!物之成也,是必固有毀也邪;物之毀也,則又不可謂棄也邪。既成而毀者,悲其棄也;既棄而複用者,又悲其用也。是亦大惑而已矣。且以予觀之,昔子則非開口而受濕,茹辛含酸而不得守子之性者邪。今子則非坦腹而受汙,模糊彌漫而不得保子之正者邪。且其飲子以水也,不若飲子以酒;以物汙子也,不若使子自保。子果以此自悲也,則亦不見夫諸毛之捽拔,諸楮之爛靡,殺身自鬻,求效於此,吐詞如雲,傳示萬裏。子不自喜而欲其故,則吾亦謂子惡名而喜利。棄淡而嗜美,終身陷溺而不知止者,可足悲矣。
《超然台賦(並敘)》
子瞻既通守余杭,三年不得代。以轍之在濟南也,求為東州守。既得請高密,其地介於淮海之間,風俗朴陋,四方賓客不至。受命之歲,承大旱之餘孽,驅除螟蝗,逐捕盜賊,廩恤饑饉,日不遑給。幾年而後少安,顧居處隱陋,無以自放,乃因其城上之廢台而增葺之。日與其僚覽其山川而樂之,以告轍曰:“此將何以名之?”轍曰:“今夫山居者知山,林居者知林,耕者知原,漁者知澤,安於其所而已。其樂不相及也,而台則盡之。天下之士,奔走於是非之場,噶於榮辱之海,囂然盡力而忘反,亦莫自知也。而達者哀之,二者非以其超然不累於物故邪。《老子》曰:‘雖有榮觀,燕處超然。’嘗試以‘超然’命之,可乎?”因為之賦以告曰:主東海之濱,日氣所先。巋高臺之陵空兮,溢晨景之潔鮮。幸氛翳之收霽兮,逮朋友之燕閑。舒堙鬱以延望兮,放遠目於山川。設金罍與玉斝兮,清醪潔其如泉。奏絲竹之憤怒兮,聲激越而眇綿。下仰望而不聞兮,微風過而激天。曾陟降之幾何兮,棄溷濁乎人間。倚軒楹以長嘯兮,袂輕舉而飛翻。極千里於一瞬兮,寄無盡於雲煙。前陵阜之洶湧兮,後平野之湠漫。喬木蔚其蓁蓁兮,興亡忽乎滿前。懷故國於天末兮,限東西之險艱。飛鴻往而莫及兮,落日耿其夕躔。嗟人生之漂搖兮,寄流枿於海壖。苟所遇而皆得兮,遑既擇而後安。彼世俗之私已兮,每自予於曲全。中變潰而失故兮,有驚悼而汍瀾。誠達觀之無不可兮,又何有於憂患。顧遊宦之迫隘兮,常勤苦以終年。盍求樂於一醉兮,滅膏火之焚煎。雖晝日其猶未足兮,俟明月乎林端。紛既醉而相命兮,霜凝磴而跰⻊鮮。馬躑躅而號鳴兮,左右翼而不能鞍。各雲散於城邑兮,徂清夜之既闌。惟所往而樂易兮,此其所以為超然者邪。
《服茯苓賦(並敘)》
余少而多病,夏則脾不勝食,秋則肺不勝寒。治肺則病脾,治脾則病肺。平居服藥,殆不復能愈。年三十有二,官於宛丘,或憐而受之以道士服氣法,行之期年,二疾良愈。蓋自是始有意養生之銳。晚讀《抱樸子》書,言服氣與草木之藥,皆不能致長生,古神仙真人皆服金丹。以為草木之性,埋之則腐,煮之則爛,燒之則焦,不能自生,而況能生人乎?餘既汨沒世俗,意金丹不可得也,則試求之草木類。寒暑不能移,歲月不能敗者,惟松柏為然。古書言:松脂流入地下為茯苓,茯苓又千歲則為琥珀。雖非金石,而其能自完也亦久矣。於是求之名山,屑而淪之,去其肪絡而取其精華,庶幾可以固形養氣延年而卻老者。因為之賦以道之。詞曰:春而榮,夏而茂,憔悴乎風霜之前,摧折乎冰雪之後。閱寒暑以同化,委糞壤而兼朽。茲固百草之微細,與眾木之凡陋。雖複效骨革於刀幾,盡性命於杵臼。解急難於俄頃,破奇邪於邂逅。然皆受命淺薄,與時變遷,朝菌無日,蟪蛄無年。荀自救之不暇,矧它人之足延。乃欲擷根莖之麼末,假臭味以登仙。是猶托疲牛於千里,駕鳴鳩而升天。則亦辛勤於澗穀之底,槁死於峰崖之顛,顧桑榆以竊歎,意神仙之不然者矣。若夫南澗之松,拔地千尺,皮厚犀兕,心堅鐵石,鬚髮不改,蒼然獨立。流膏液於黃泉,乘陰陽而固結。象鳥獸之蹲伏,類黽黿之閉蟄。外黝黑以鱗皴,中潔白而純密。上灌莽之不犯,下螻蟻之莫賊。經歷千歲,化為琥珀。受雨露以彌堅,與日月而終畢。故能安魂魄而定心志,卻五味與穀粒。追赤松於上古,以百歲為一息。顏如處子,綠發方目,神止氣定,浮游自得。然後乘天地之正,禦六氣之辨,以遊夫無窮,夫又何求而得食?
《黃樓賦並序》
熙寧十年秋七月乙丑,河決於澶淵,東流入钜野,北溢於濟南,溢於泗。八月戊戌,水及彭城下,余兄子瞻適為彭城守。水未至,使民具畚鍤,畜土石,積芻茭,完窒隙穴,以為水備。故水至而民不恐。自戊戌至九月戊申,水及城下者二丈八尺,塞東西北門,水皆自城際山。雨晝夜不止,子瞻衣制履屨,廬於城上,調急夫發禁卒以従事,令民無得竊出避水,以身帥之,與城存亡。故水大至而民不潰。方水之淫也,汗漫千餘裏,漂廬舍,敗塚墓,老弱蔽川而下,壯者狂走無所得食,槁死於丘陵林木之上。子瞻使習水者浮舟楫載糗餌以濟之,得脫者無數。水既涸,朝廷方塞澶淵,未暇及徐。子瞻曰:“澶淵誠塞,徐則無害,塞不塞天也,不可使徐人重被其患。”乃請增築徐城,相水之沖,以木堤捍之,水雖複至,不能以病徐也。故水既去,而民益親。於是即城之東門為大樓焉,堊以黃土,曰:“土實勝水”。徐人相勸成之。轍方従事於宋,將登黃樓,覽觀山川,吊水之遺跡,乃作黃樓之賦。其辭曰:子瞻與客遊於黃樓之上,客仰而望俯而歎曰:“噫嘻!殆哉!在漢元光,河決瓠子,騰蹙钜野,衍溢淮泗,梁楚受害二十餘歲。下者為汙澤,上者為沮洳。民為魚鱉,郡縣無所。天子封祀太山,徜徉東方,哀民之無辜,流死不藏,使公卿負薪,以塞宣房。瓠子之歌,至今傷之。嗟惟此邦,俯仰千載,河東傾而南泄,蹈漢世之遺害。包原隰而為一,窺吾墉之摧敗。呂梁齟齬,橫絕乎其前,四山連屬,合圍乎其外。水洄洑而不進,環孤城以為海。舞魚龍於隍壑,閱帆檣於睥睨。方飄風之迅發,震鞞鼓之驚駭。誠蟻穴之不救,分閭閻之橫潰。幸冬日之既迫,水泉縮以自退。棲流枿於喬木,遺枯蚌於水裔。聽澶淵之功,非天意吾誰賴。今我與公,冠冕裳衣,設幾布筵,鬥酒相屬,飲酣樂作,開口而笑,夫豈偶然也哉?”子瞻曰:“今夫安於樂者,不知樂之為樂也,必涉於害者而後知之。吾嘗與子憑茲棲而四顧,覽天宇之宏大,繚青山以為城,引長河而為帶。平皋衍其如席,桑麻蔚乎旌旌。畫阡陌之従橫,分園廬之向背。放田漁於江浦,散牛羊於煙際。清風時起,微雲霮Ъ。山川開闔,蒼莽千里。東望則連山參差,與水背馳。群石傾奔,絕流而西。百步湧波,舟楫紛披。魚鱉顛沛,沒人所嬉。聲崩震雷,城堞為危。南望則戲馬之台,巨佛之峰,巋乎特起,下窺城中,樓觀翱翔,巍峨相重。激水既平,渺莽浮空。駢洲接浦,下與淮通。西望則山斷為玦,傷心極目,麥熟喬秀,離離滿隰,飛鴻群往,白鳥孤沒,橫煙澹澹,俯見落日。北望則泗水湠漫,古汴入焉,匯為濤淵,蛟龍所蟠,古木蔽空,烏鳥號呼,賈客連檣,聯絡城隅。送夕陽之西盡,導明月之東出。金鉦湧於青嶂,陰氛為之辟易。窺人寰而直上,委余彩於沙磧。激飛楹而入戶,使人體寒而戰慄。息洶洶於群動,聽川流之蕩潏。可以起舞相命,一飲千石,遺棄憂患,超然自得。且子獨不見夫昔之居此者乎?前則項籍、劉戊,後則光弼、建封。戰馬成群,猛士成林。振臂長嘯,風動雲興。朱閣青樓,舞女歌童。勢窮力竭,化為虛空。山高水深,草生故墟。蓋將問其遺老,既已灰滅,而無餘矣。故吾將與子吊古人之既逝,閔河決於疇昔。知變化之無在,付杯酒以終日。”於是眾客釋然而笑,頹然就醉,河傾月墮,攜扶而出。
《墨竹賦》
與可以墨為竹,視之良竹也。客見而驚焉,曰:“今夫受命於天,賦形於地,涵濡雨露,振盪風氣,春而萌芽,夏而解馳,散柯布葉,逮冬而遂。性剛潔而疏直,姿嬋娟以閑媚。涉寒暑之徂變,傲冰雪之淩厲。均一氣於草木,嗟壤同而性異。信物生之自然,雖造化其能使。今子研青松之煤,運脫兔之毫,睥睨牆堵,振灑繒綃,須臾而成。郁乎蕭騷,曲直橫斜,稼纖庳高,竊造物之潛思,賦生意於崇朝。子豈誠有道者耶?”與可聽然而笑曰:“夫予之所好者道也,放乎崇竹矣。始予隱乎崇山之陽,廬乎修竹之林,視聽漠然,無概乎予心,朝與竹乎為游,莫與竹乎為朋,飲食乎竹間,偃息乎竹陰。觀竹之變也多矣。若夫風止雨霽,山空日出,猗猗其長,森乎滿穀,葉如翠羽,筠如蒼玉。澹乎自持,淒兮欲滴,蟬鳴鳥噪,人響寂曆。忽依風而長嘯,眇掩冉以終日。筍含籜而將墜,根得土而橫逸,絕澗穀而蔓延,散子孫乎千憶。至若叢薄之餘,斤斧所施,山石犖確,荊棘生之。蹇將抽而莫達,紛既折而猶持,氣雖傷而益壯,身已病而增奇。淒風號怒乎隙穴,飛雪凝冱乎陂池。悲眾木之無賴,雖百圍而莫支。猶複蒼然於既寒之後,凜乎無可憐之姿。追松柏以自偶,竊仁人之所為,此則竹之也。始也餘見而悅之,今也悅之而不自知也。忽乎忘筆之在手與紙之在前,勃然而興,而修竹森然。雖天造之無朕,亦何以異於茲焉?”客曰:“蓋予聞之,庖丁,解牛者也,而養生者取之。輪扁,斫輪者也,而讀書者與之。萬物一理也,其所従為之者異爾,況夫夫子之托於斯竹也。而予以為有道者非耶?”與可曰:“唯唯。”
作者簡註:
蘇轍,公元一零三九年至公元一一一二年。北宋散文家。與其父蘇洵、兄蘇軾合稱“三蘇”,均在“唐宋八大家”之列。字子由。眉州眉山(今屬四川)人。仁宗嘉佑二年(西元一零五七年)與蘇軾一起中進士。不久因母喪,返裏服孝。嘉佑六年,又與蘇軾同中制舉科。當時因“奏乞養親”,未任官職,此後曾任大名府推官。熙寧三年(公元一零七零年)上書神宗,力陳法不可變,又致書王安石,激烈指責新法。熙寧五年(公元一零七二年),出任河南推官。元豐二年(公元一零七九年),其兄蘇軾以作詩“謗訕朝廷”罪被捕入獄。他上書請求以自己的官職為兄贖罪,不准,牽連被貶,監筠州鹽酒稅。元豐八年,舊黨當政,他被召囬,任秘書省校書郎、右司諫,進為起居郎,遷中書舍人、戶部侍郎。哲宗元佑四年(公元一零八九年)權吏部尚書,出使契丹。還朝後任禦史中丞。元和六年拜尚書右丞,進門下侍郎,執掌朝政。元佑八年,哲宗親政,新法派重新得勢。紹聖元年(西元一零九四年),他上書反對時政,被貶官,出知汝州、袁州,責授化州別駕、雷州安置,後又貶循州等地。崇寧三年(公元一一零四年),蘇轍在潁川定居,過田園隱逸生活,築室曰“遺老齋”,自號“潁濱遺老”,以讀書著述、默坐參禪為事。死後追複端明殿學士,諡文定。
蘇轍生平學問深受其父兄影響,以儒學為主,最傾慕孟子而又遍觀百家。他擅長政論和史論,在政論中縱談天下大事,如《新論》(上)說“當今天下之事,治而不至於安,亂而不至於危,紀綱粗立而不舉,無急變而有緩病”,分析當時政局,頗能一針見血。《上皇帝書》說“今世之患,莫急於無財”,亦切中肯綮。史論同父兄一樣,針對時弊,古為今用。《六國論》評論齊、楚、燕、趙四國不能支援前方的韓、魏,團結抗秦,暗喻北宋王朝前方受敵而後方安樂腐敗的現實。《三國論》將劉備與劉邦相比,評論劉備“智短而勇不足”,又“不知因其所不足以求勝”,也有以古鑒今的寓意。
蘇轍在古文寫作上也有自己的主張。在《上樞密韓太尉書》中說:“文者,氣之所形。然文不可以學而能,氣可以養而致。”認為“養氣”既在於內心的修養,但更重要的是依靠廣闊的生活閱歷。因此讚揚司馬遷“行天下,周覽四海名山大川,與燕趙間豪俊交遊,故其文疏蕩,頗有奇氣”。他的文章風格汪洋澹泊,也有秀傑深醇之氣。例如《黃州快哉亭記》,融寫景、敍事、抒情、議論於一爐,於汪洋澹泊之中貫注著不平之氣,鮮明地體現了作者散文的這種風格。
蘇轍的賦也寫得相當出色。例如《墨竹賦》讚美畫家文同的墨竹,把竹子的情態寫得細緻逼真,富於詩意。
蘇轍寫詩力圖追步蘇軾,今存詩作為數也不少,但較之蘇軾,不論思想和才力都要顯得遜色。早年詩大都寫生活瑣事,詠物寫景,與蘇軾唱和之作尤多。風格淳樸無華,文采少遜。晚年退居潁川後,對農民生活瞭解較多,寫出了如《秋稼》等反映現實生活較為深刻的詩。抒寫個人生活感受之作,藝術成就也超過早期,如《南齋竹》:“幽居一室少塵緣,妻子相看意自閑。行到南窗修竹下,隱然如見舊溪山。”意境閑澹,情趣悠遠。蘇轍於詩也自有主張。他的《詩病五事》以思想內容為衡量標準,對李白、白居易、韓愈、孟郊等都有譏評。如說李白“華而不實”,說“唐人工於為詩而陋於聞道”,這看法在宋代有一定代表性。
蘇轍著有《欒城集》,包括《後集》、《三集》,共八十四卷,有《四部叢刊》影明活字本。又,《欒城應詔集》十二卷,有《四部叢刊》影宋鈔本。
落落校録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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