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間集》05 五代後蜀·趙崇祚 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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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間集卷第伍 五十首
張舍人泌四首
江城子二首
其一
碧欄於外小中庭,雨初晴。曉鶯聲,飛絮落花,時節近清明。睡起捲簾無一事,勻面了,沒心情。
『注』
勻面了——擦脂粉完了。了:時態助詞,表示動作已完成。
『析』
據《古今詞話》記載,張泌少時與鄰浣衣女相善,後女別嫁人,這一首和下一首詞都是追敍少年時相愛的情事的。
這一首詞是寫少女妝罷自憐。詞是從對方設想,用流利的詞句,抒發了女子的傷春之感。從“碧欄幹外小中庭”至“時節近清明”,是寫景,一派清麗;後面幾句,寫少女睡起後的兩個動作,一是捲簾,一是勻面,然而卻是“無一事”、“沒心情”,實為傷眼前之春,懷心中之人。
其二
了陽囬囬浣花溪上見卿卿,臉波明,黛眉輕。綠雲高綰,金簇小蜻蜒。好是問他來得麼?和笑道:莫多情。
『注』
浣花溪——在四川成都,一名濯錦江,又稱百花潭,杜甫故宅在此。每年四月十九日,蜀人多游宴於此,謂之浣花日,唐名妓薛濤,亦家於溪旁,以溪水造箋,號“浣花箋”。臉波——眼波。《花間集》中“臉波”一詞四見:牛嶠《菩薩蠻》“臉波和恨來”,和凝《臨江仙》“臉波微送春心”,顧敻《甘州子》“燈背臉波橫”與此句,均作“眼波”解。綠雲高館(wǎn 挽)——把頭髮盤繞起來打成高髻。金簇小蜻蜒——金縷結成蜻蜒狀的首飾。
『析』
這首詞是從男方的角度來寫的一次難忘的會見。
首句點明相會的地點,“浣花溪上”,美好的名字,給人以美好的遐想。“臉波明”以下四句,寫男子所見女子的動人形象。後幾句尤含深意,一問一答,問者含情;答者有意,似笑似嗔,半真半假,天真可愛的形象幾筆勾出,耐人咀嚼。
河瀆神
古樹噪寒鴉,滿庭楓葉蘆花。晝燈當午隔輕紗,畫閣珠簾影斜。門外往來祈賽客,翩翩帆落天涯。囬首隔江煙火;渡頭三兩人家。
『注』
噪(zào燥)——蟲禽的鳴叫。晝燈——神廟裏白天所燃的燈。祈賽客——先求神而後酬神保佑自己的人。《舊唐書·張嘉貞傳》:“先是嶽廟有遠近祈賽,有錢數百萬、嘉貞自以為頌文之功,納其數萬。”賽:報答。《史記·封禪書》:“冬賽禱詞”。唐司馬貞索引:“賽,謂報神福也。”
『析』
這首詞寫寺廟祈祀的情景。別無可取,只開頭兩句與結尾兩句皆可作畫景,寫出秋天蕭瑟的氣象與水鄉風光。
蝴蝶兒
蝴蝶兒,晚春時。阿嬌初著淡黃衣,倚窗學畫伊。還似花間見,雙雙對對飛。無端和淚拭燕脂,惹教雙翅垂。
『注』
阿嬌——據《漢武帝故事》載,漢陳嬰曾孫女名阿嬌,其母為武帝姑館陶長公主。武帝幼時,長公主抱帝于膝上問曰:“兒欲得婦否?”曰:“欲得。”又指女曰:“阿嬌好否?”曰:“若得阿嬌,當以金屋貯之。”公主大悅,帝即位,阿嬌果立為皇后。後因事廢居長門宮,數年卒。此處是對美麗少女的愛稱。伊——他,此處指蝴蝶。燕脂——胭脂。惹教句——逗引得蝴蝶垂翅留連。
『析』
這首詞寫一女子學畫蝴蝶。
上片寫暮春時節,阿嬌窗下畫蝶。“初著淡黃衣”,既指女子衣眼色澤,又指所畫蝴蝶色彩。
下片寫畫好後反復端詳,似曾相識。“雙雙”句,一語雙關,畫上蝴蝶與所見花間蝴蝶合寫,天衣無縫。最後兩句又進一層,是畫後、看後的表現。“無端”實際上是“有端”的:今昔不同,時地各異,少女自憐,禁不住淚下濕畫,弄壞蝴蝶,“惹教雙翅垂”,蝴蝶也有情了。正如俞平伯先生在《唐宋詞選擇》中說:“畫上的蝴蝶,卻處處當作真蝴蝶去寫,又關合作畫美人的情態。”
毛司徒文錫 三十一首
毛文錫(生卒不詳),字平圭,南陽(今河南省南陽附近)人。他本是唐進士,入蜀後為翰林學士,前蜀水準四年(公元九一四年)遷樞密院使,進文思殿大學士。通正元年(公元九一六年)拜司徒,天漢元年(公元九一七年)貶茂州司馬,後又貶荊州司馬。隨王衍降後唐後,與歐陽炯等人以詞翰供奉內廷。
他的詞,淺率庸腐居多,或頌聖,或敷衍題意;其中像《醉花間》那樣疏朗深婉的詞較少。李冰若評說:“文錫詞,在花問舊評均列入下品..非不琢飾求工,特情致終欠深厚,又多供奉之作,其庸率也固宜。”
虞美人二首
其一
鴛鴦對浴銀塘暖,水面蒲梢短。垂楊低拂麴塵波,蛟絲結網露珠多,滴圓荷。遙思桃葉吳江碧,便是天河隔。錦鱗紅鬣影沉沉,相思空有夢相尋,意難任。
『注』
銀塘——形容塘水清澈明淨。麴塵波——寫垂柳一派淡黃色的煙波。麴塵:見牛嶠《柳枝》“其五”中注。蛟絲——蛛絲。桃葉——指所懷念之人。《古今樂錄》:“桃葉,子敬妾名,緣於篤愛,所以歌之。”“子敬”是王獻之的字,他的妾叫桃葉,其妾之妹叫桃根。王獻之在今江蘇南京市秦淮河畔,曾送其妾而作歌曰:“桃葉複桃葉,渡江不用楫。但渡無所苦,我自迎接汝。”後來,人稱此渡口為“桃葉渡”,稱此歌為《桃葉歌》。這裏說“桃葉吳江碧”,因此渡在古吳地秦淮河釁。用此典的意思是遙思故人舊地。錦鱗紅鬣——指魚。鬣(liè 獵),通“|”(liè),魚名,雄魚帶紅色,生殖季節色澤鮮豔,生活在淡水中,也叫桃花魚。又解:鬣為魚頷邊的小鰭。這裏“錦鱗紅鬣”連用,借代“書信”。
『析』
這首詞寫男子思念情人。
上片寫銀塘、蒲草、垂楊、圓荷等,皆為襯筆,意在烘托鴛鴦對浴,引起下片對情人的思念。
下片用“遙思”領起,連用“桃葉渡”、“天河隔”兩個典故,點出與情人的難見。接著寫書信難通,只有夢裏能尋而已,最後以這種相思使人經受不了作結,突出懷人之深。
其二
寶檀金縷鴛鴦枕,綬帶盤官錦。夕陽低映小窗明,南園綠樹語鶯鶯,夢難成。玉爐香暖頻添炷,滿地飄輕絮。珠簾不卷度沉煙,庭前閑立畫秋千,豔陽天。
『注』
寶檀——此處是指珍貴的檀色。綬——古代系帷幕或印紐的帶子。《周禮·天官·幕人》:“掌帷幕幄帟之事。”鄭司農雲:“綬,組綬,所以系帷也。”賈公彥疏:“綬者,條也,以此條系連帷幕。”宮錦——原指宮中所織的錦綢,此指五彩帷幕。頻添炷——多次加燃料。炷:此處指參有香料的燃料。輕絮——指柳絮。沉煙——沉香所燃之煙,味香。
『析』
這首詞寫一閨閣女子。上片開頭二句寫“枕”、“錦”,暗示她睡了,接著寫女子午夢不成,但見夕陽映窗,南園鴛語。
下片先寫她室內添炷,珠簾不卷,煙輕細細,但見窗外滿地楊花,庭前秋千不動,背景是豔陽天。這純是一幅“仕女圖”。全詞用語富麗,然情味不多。
酒泉子
綠樹春深,燕語鶯啼聲斷續。蕙風飄蕩入芳叢,惹殘紅。柳絲無力嫋煙空,金盞不辭須滿酌。海棠花下思朦朧,醉香風。
『注』
蕙風——香風,多指春日之風。蕙(huì惠):香草名,又稱“蕙草”、“薰草”,俗名“佩蘭”。香氣如蘼蕪,古人以為佩帶它可以避疫,以產於湖南零陵為最著名,故又稱“零陵香”。《離騷》:“余既滋蘭之九畹兮,又樹蕙之百畝。”又解:“蕙蘭”,也可稱“蕙”,葉似草蘭而稍瘦長,暮春開花,一莖可開八九朵,香比蘭差,顏色也略淡。 芳叢——花叢。惹殘紅——吹動殘花飄落。煙空——指柳色如煙,布於晴空。金盞——精美的酒杯。
『析』
這首詞寫春不常在,須花下飲酒行樂。詞多意少,淡薄無味。
喜遷鶯
芳春景,暖晴煙,喬木見鶯遷。傳枝偎葉語關關,飛過綺叢間。錦翼鮮,金毳軟,百囀千嬌相喚。碧紗窗曉怕聞聲,驚破鴛鴦暖。
『注』
暖晴煙——晴空中浮飄著一些暗淡的煙霧。暖(aì愛):暗淡。傳枝——在樹枝中穿過。偎葉:依偎著樹葉棲息。關關——鳥叫聲,一般指雌雄和鳴。《詩經·周南·關雎》:“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綺叢——百花叢中。這裏喻樹叢。毳(cuì脆)——鳥魯的細毛。《漢書·晁錯傳》:“鳥獸毳毛,其性能寒。”鴛鴦暖——指在溫暖的鴛鴦被中的美夢。
『析』
這首詞從林間黃鶯飛舞啼鳴的描繪中,透露了思婦的情懷。全詞似從金昌緒的《春怨》化出。金詩曰:“打起黃鶯兒,莫教枝上啼。啼時驚妾夢,不得到遼西。”
上片寫芳春之時,靉靆的煙霧之中,黃鶯和鳴雙飛。下片承上,先刻畫黃鶯的形與聲;最後落筆於碧紗窗內,一“怕”字寫出思人之情。
贊成功
海棠未坼,萬點深紅。香包緘結一重重,似含羞態,邀勒春風。蜂來蝶去,任繞芳叢。昨夜微雨,飄灑庭中。忽聞聲滴井邊桐,美人驚起,坐聽晨鐘。快教折取,戴玉瓏璁。
『注』
未坼(chè徹)——沒有裂開。坼:分裂。《淮南子·本經訓》:“天旱地坼。”這裏指花朵綻開。香包——指未開的花苞。緘(jiān尖)——封閉。邀勒——邀引。勒(lè仂):本義是套住馬不讓其行。此引申為“牽住”、“引來”之義。這裏是“擬人化”的寫法。瓏璁——金屬或玉石等碰擊的聲音。
『析』
這首詞是詠海棠。上片寫海棠含苞待放。下片寫微雨中的海棠,表達惜花之情。是從“美人”的客觀感受中來寫的。王國維評曰:“毛詞比牛薛諸人殊為不及。葉夢得謂文錫詞以質直為情致,殊不知流於率露。諸人評庸陋者,必曰,此仿毛之《贊成功》而不及者,其言是也。”可見,毛詞語雖富麗濃豔,但缺少真情實感,這首詞便是代表。
西溪子
昨日西溪遊賞,芳樹奇花千樣。鎖春光,金樽滿,聽弦管。嬌妓舞衫香暖,不覺到斜暉,馬馱歸。
『注』
鎖春光——意思是美好的春色都被藩籬鎖在這兒。弦管——借代弦管奏樂之聲。嬌妓——嬌美的舞女、歌妓。馬馱(tuó駝)歸——被馬背著囬家。寫宴遊醉歸。
『析』
這首詞寫春日西溪游宴,主人公沉醉馬馱而歸;側面表現了當時富貴公子的空虛無聊生活。
中興樂
豆蔻花繁煙豔深,丁香軟結同心。翠鬟女,相與共淘金。紅蕉葉裏猩猩語,鴛鴦浦,鏡中
『注』
煙豔深——指花之紅光與霧相混,故以“煙”形容之。丁香句——以丁香花比喻男女的同心相愛。陸龜蒙《丁香》詩:“殷勤解卻丁香結,縱放繁枝散誕春。”猩猩語——猩猩啼叫。《爾雅·釋獸》:“猩猩小而好啼。”據《山海經》載,猩猩人面豕身能言語,今交阯封溪縣出猩猩,狀如獾■,聲似小兒啼。此處猩猩指小猴一類,非現代所說之猩猩,古或寫作“狌狌”。鴛鴦浦——鴛鴦常棲息的小洲。鏡中鸞舞——《栩莊漫記》雲:“惟‘鏡中鸞舞’句憑空插入,殊為減色。”細推文意,疑此句為暗喻寫法,即溪水如鏡,淘金之翠鬟女活潑嬉戲,其影映入水中,如鸞鳳起舞。
『析』
這首詞寫南方風光,較有情致。上片寫豆蔻花繁,丁香軟結,少女相約淘金,情景如繪。下片芭蕉葉、猩猩語,這更具有強烈的地方色彩。尤其最後兩句寫出南方避雨荔枝樹下的一個側影。全闋形象生動鮮明,意境頗佳。
更漏子
春夜闌,春恨切,花外子規啼月。人不見,夢難憑,紅紗一點燈。偏怨別,是芳節,庭下丁香千結。宵霧散,曉霞輝,梁間雙燕飛。
『注』
夜闌——夜深。子規——杜鵑。見張泌《南歌子》“其二”注。杜甫《杜鵑行》:“君不見昔日蜀天子,化作杜鵑似老烏。..四月五日偏號呼,其聲哀痛口流血。”
『析』
這首詞寫春夜懷人。
上片寫春夜不寐,用子規啼和紅紗燈作襯筆。
下片寫至曉怨深,以“梁間雙燕飛”暗喻自己的孤獨。《白雨齋詞話》評道:“‘紅紗一點燈’真妙,我讀之不知何故,只是瞠目呆望,不覺失聲一哭。我知普天下世人讀之,亦無不瞠目呆望失聲一哭也!”《栩莊漫記》也說:“文錫詞質直寡味,如此首之婉而多怨,絕不概見,應為其壓卷之作。”可見,此詞確能以情景感人。
接賢賓
香韉鏤襜五花驄,值春景初融。流珠噴沫躞蹀,汗血流紅。少年公子能乘馭,金鑣玉轡瓏璁。為惜珊瑚鞭不下,驕生百步千蹤。信穿花,從拂柳,向九陌追風。
『注』
韉(jiān煎)——襯托馬鞍的墊子。《木蘭辭》:“東市買駿馬,西市買鞍韉。”香韉:精美的鞍韉。襜(chaān攙)——原指古時的短便衣和車的帷幕。這裏與“韂”相通,即“鞍韂”,與“韉”同義,都是鞍墊一類的東西。五花璁(cōng聰)——青白色的花馬,又稱“菊花青馬”。融——調和。指初春時節。躞蹀(xièdié謝|)——來囬走動的樣子。又可作“蹀躞”。汗血流紅——即馬汗流下如血。據《漢書·武帝紀》載,太初四年春,貳師將軍廠利斬大宛王首,獲汗血馬來,作《西極天馬之歌》。顏師古引應劭注曰:“大宛舊有天馬種,蹋石汗血,汗從肩髆出,如血,號一日千里。”“流珠”二句,各本標點不同:氓本、貴州簡字本為“流珠噴沫,躞蹀汗,血流紅”。冰本為“流珠噴沫,躞蹀汗血流紅”。《唐五代詞》和華本為“流珠噴沫躞蹀,汗血流紅”。據文意,後者為當,本書故從。鑣(biāo彪)——馬禦口。瓏璁(lóngcōng)——金石相碰擊之聲,這裏是形容精美,做謂語用。珊瑚鞭——華貴的馬鞭。不下——不打下來。百步千蹤——寫馬高揚行走之貌。蹤:大步跳行。信穿花——指馬在花叢中隨意穿過。從拂柳——指馬在柳枝下從容地掠過。從:從容。向九陌句——在大道上飛奔。九陌:都城中的大道。《三輔黃圖》卷二:“漢長安城中有八街九陌。”駱賓王《帝京篇》:“三條九陌麗城隈,萬戶千門平旦開。”追風:指馬奔跑。
『析』
這首詞只詠了寶馬。正如李冰若在《栩莊漫記》中說:“著意刻畫而缺生氣。”
贊浦子
錦帳添香睡,金爐換夕熏。懶結芙蓉帶,慵拖翡翠裙。正是桃夭柳媚,那堪暮雨朝雲?宋玉高唐意,裁瓊欲贈君。
『注』
金爐句——金爐換上供夜間熏香的燃料。慵拖句——由於精神不振,翡翠色的羅裙拖曳於地而行。那堪——怎堪,這裏有“哪能加上”之意,表反詰語氣。張相《詩詞曲語辭匯釋》卷二:“那堪,猶雲兼之也。與本義之解作不堪者異。”王建《涼州行》:“養蠶繰繭成匹帛,那堪繞帳作旌旗。”宋玉句——見韋莊《清平樂》“其三”注。裁瓊句——取下所佩之玉器想要贈送給所戀之人。裁:裁下,取下來。瓊(qióng窮):美玉。《詩經·衛風·木瓜》:“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後來就以“贈瓊”來表示愛情。
『析』
這首詞寫美人睡起,若有所懷。全闋筆觸細膩繁縟,頗有溫庭藥之詞風;然意境欠深,不如遠甚。
甘州遍二首
其一
春光好,公子愛閒遊,足風流。金鞍白馬,雕弓寶劍,紅纓錦襜出長秋。花蔽膝,玉銜頭。尋芳逐勝歡宴,絲竹不曾休。美人唱,揭調是甘州,醉紅摟。堯年舜日,樂聖永無憂。
『注』
紅櫻——紅色的冠帶。泛指冠帽精美。錦襜——綿織的圍腰。襜(chān攙):這裏指衣眼前面所用的遮布之類。《爾雅·釋器》“襜”字下郭璞注:“今蔽膝也。”顏師古《急就篇》:“蔽膝者,於衣裳上著之以蔽前也。”《詩經·小雅·采綠》:“終朝采藍,不盈一襜。”長秋——泛指遊樂之地。“長秋”或作“長楸”,屈原《九章·涉江》:“望長楸而太息兮,涕淫淫其若霰。”朱熹集注:“長楸,所謂故國之喬木,使人顧望徘徊,不忍去也。”後來,漢代以“長楸”命為宮名。《後漢書·皇后紀》:“永平三年春,有司奏立長秋宮。”又漢代長安有“長秋門”。故“長秋”泛指遊覽名勝地。曹植《名都篇》:“鬥雞東郊道,走馬長楸間。”花蔽膝二句——指遊玩時花草掩膝,樹花落於冠上如戴珠玉。銜:佩戴。揭調——開腔。甘州——唐教坊曲名。《唐書·禮樂志》:“天寶間樂曲,皆以邊地為名,若涼州、甘州、伊州之類。”堯年舜日——指太平盛世。《初學記·帝王部》:“堯年二十而登帝位,以火承木,都平陽。景星耀于天,甘露降于地,朱草生於郊,鳳凰止於庭,廚中自生肉脯,其薄如翣形,搖鼓則生風,使食物寒而不臭。”又“瞽叟妻曰握登,見大虹,意感而生舜于姚墟,故姓姚氏,字都君,家本冀州。其母早死,瞽叟更娶,生象傲,而父頑母囂,感欲殺舜。舜能和諧,大杖則避,小杖則受,年二十始以孝聞,堯以二女娥皇女英妻之。耕于曆山之陽,耕者讓畔;漁于雷澤,漁者讓淵;陶于河濱,陶者器不窳;堯於是乃命舜為司徒太尉,試以五典,舉八凱八元,四惡除而天下鹹服。遂納於大麓,烈風雪雨弗迷,堯乃命舜代己攝政。”樂聖句——享樂於聖朝而永無憂患。
『析』
這首詞寫公子游春尋芳。極盡宴賞歌頌之能事。湯顯祖評:“麗藻沿於六朝,然一種霸氣,已開宋元間九種三調門戶。”確實是為巴蜀小王朝歌功頌德之詞。
其二
秋風緊,平磧雁行低,陣雲齊。蕭蕭颯颯,邊聲四起,愁聞戍角與征鼙。青塚北,黑山西。沙飛聚散無定,往往路人迷。鐵衣冷,戰馬血沾蹄,破番奚。鳳凰詔下,步步躡丹梯。
『注』
磧(qí砌)——原指淺水中的沙石。左思《吳都賦》:“玩其磧礫而不窺玉淵者,未知驪龍之所蟠也。”引申為沙漠,杜甫《送人從軍》詩:“今君度沙磧,累月斷人煙。”“平磧”則是一望無際的沙漠。陣雲齊——雲層低壓。齊:平,與天際相齊,低壓之義。邊聲——邊防線上的聲響,即指角、鼓、馬嘶、風吼之類的聲音。角——畫角,軍號之類的樂器。鼙(pí皮)——古代軍中的小鼓,又稱“騎鼓”。《長恨歌》:“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青塚(zhǒng 腫)——漢代王昭君之墓。在今內蒙古呼和浩特市南二十餘裏。昭君死,葬黑河南岸。今塚高三十余米,有土階可登。據傳說,塞草皆白,惟此塚獨青。或曰,朝暮有愁雲怨霧複塚上。近人張相文《寒北紀遊》說:“塞外多白沙,空氣映之,凡山林村阜,無不黛色橫空,若潑濃墨。昭君墓煙靄蒙籠,遠見數十裏外,故曰青塚。”可見墓有青草愁雲之說,實力附會。杜甫《詠懷古跡》詩:“一去紫台連朔漠,獨留青塚向黃昏。”黑山——今內蒙古自治區和林格爾以北,又名殺虎山。鐵衣——征戍將士所穿鎧甲,用來掩護身體,防備兵器所傷,多用金屬片或皮革製成。岑參《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將軍角弓不得控,都護鐵衣冷難著。”番奚(xī西,舊讀xí習)——多指西北方少數民族。奚:古代少數民族之一,匈奴別種,南北朝稱“庫莫奚”,分佈在西拉木倫河流域,從事遊牧。杜甫《悲青阪》詩:“黃頭奚兒日向西,數騎彎弓敢弛突。”《舊唐書·北狄列傳》:“其國勝兵三萬餘人,分為五部,好射獵,逐水草,無常居。”鳳凰詔——天子的文告。古代皇帝的詔書要由中書省發,中書省在禁苑中鳳凰池處,故稱“鳳凰詔”,又稱“鳳詔”。李商隱《夢令狐學士》詩:“右銀台路雪三尺,鳳詔裁成當直歸。”躡丹梯——踏著朝廷前的階梯而進。指立邊功後受詔囬朝朝拜君王。躡(niè聶):踩踏。丹梯:又稱“丹墀”,古代宮殿前石階以紅色塗飾,故稱“丹梯”。張衡《西京賦》:“青瑣丹墀。”又謝朓《敬亭山》詩:“要欲追奇趣,即此陵丹梯。”
『析』
這首詞寫邊塞荒涼,征人寒苦。
上片從聲色兩方面寫邊地景象:秋風颯颯,邊聲陣陣,戰鼓催人;沙漠無邊,濃雲密佈群雁低飛,是一幅蕭索緊張的戰地圖景。
上片“青塚北,黑山西”,自然成對,寫邊地的遼闊;“沙飛”二句是對上片邊地景物描寫的補充;“鐵衣”三句,形象地概括了戰士生活的寒苦和奮勇戰鬥的精神;最後兩句寫凱旋而歸,得到朝廷賞識。前後對照,似有“一將功成萬骨枯”的含義。這樣境界開闊而悲壯的詞,在《花間集》中還是不多見的,堪稱佳作。
紗窗恨二首
其一
新春燕子還來至,一雙飛。壘巢泥濕時時墜,涴人衣。後園裏看百花發,香風拂繡戶金扉。月照紗窗,恨依依。
『注』
涴(wò臥)——弄髒,沾汙。金扉——飾有金鋪的門扇。
『析』
這首詞先寫春燕,後寫春花春月。境界淺薄,詞意支離,了無情趣。
其二
雙雙蝶翅塗鉛粉,咂花心。綺窗繡戶飛來穩,畫堂陰。二三月愛隨飄絮,伴落花來拂衣襟。更剪輕羅片,傅黃金。
『注』
鉛粉——又稱“鉛華”,擦臉的白粉。曹植《洛神賦》:“芳澤無加,鉛華不禦。”李善注:“鉛華,粉也。”鉛:銀白色的金屬,粉如其色。咂(zā雜)——吸。這裏指蝴蝶采蜜。綺窗二句——從精美華麗的門窗中飛進,又在畫堂陰處停下來。穩:安定,停下。羅片——形容蝴蝶翅膀如剪下的綢片。傅黃金——塗上黃金色。
『析』
這首詞詠蝴蝶,還寫得比較細膩生動。“羅片”,形容蝶翅的輕薄,形象可見。湯顯祖評:“‘咂’字尖,‘穩’字妥,他無可喜句。”這的確是一首有景無情的詞。
柳含煙四首
其一
隋堤柳,汴河旁,夾岸綠陰千里。龍舟鳳舸木蘭香,錦帆張。因夢江南春景好,一路流蘇羽葆。笙歌未盡起橫流,鎖春愁。
『注』
隋堤——隋煬帝時開通濟渠,沿渠築堤,後人稱“隋堤”。見韋莊《河傳》“其一”中注。汴河——又稱“汴水”、“汴渠”,河道屢變,隋以後,在河南商丘縣南,向東南流,入安徽省境,經宿縣、靈壁、泗縣入淮河。隋煬帝往江都,經此河。今已廢。龍舟二句——龍舟鳳舸散發著木蘭的芳香,鮮豔的彩帆乘風前進。龍舟:船飾為龍狀。《穆天子傳》“天子乘龍舟鳥舟,浮於大沼。”鳳舸(gě戈):飾為鳳凰形的大船。木蘭:樹名,指舟以木蘭樹製成,故香。因夢二句——傳說隋煬帝夢遊江南,於是決定泛舟去江都看瓊花。流蘇:絲縷下垂的裝飾物,用於車馬、帳幕等物上。《後漢書·輿服志上》:“大行載車,其飾如金根車..垂五采析羽流蘇。”王維《扶南曲歌詞》:“翠羽流蘇帳。”羽葆:儀仗中的華蓋,用鳥羽連綴製成。《資治通鑒·隋紀四》煬帝“又發淮南民十余萬開邗溝,自山陽(今淮安)至楊子(今儀征)入江,渠廣四十步,渠旁皆築禦道,樹以柳,自長安至江都(今揚州),置離宮四十餘所。庚申,遣黃門侍郎王弘等往江南造龍舟及雜船數萬艘。”又“上行幸江都,發顯仁宮,王弘遣龍舟奉迎。乙巳,上禦小朱航,自漕渠出洛口。龍舟四重,高四十五尺,長二百丈,上重正殿、內殿、東西朝堂,中二重有百二十房,皆飾以金玉,下重內侍處之。皇后乘翔螭舟,制度差小,而裝飾無異。別有浮景九艘,三重,皆水殿也。又有漾彩、朱鳥、蒼螭、白虎、玄武、飛羽、青鳧、陵波、五樓、道場、玄壇、板■、黃篾數千艘,後宮、諸王、公主、百官、僧、尼、道士、蕃客乘之,及載內外百司供奉之物。共用挽船士八萬餘人,其挽漾彩以上者九千餘人,謂之殿腳,皆以錦彩為袍,又有平乘、青龍、艨艟、艚■、八櫂、艇舸等數千艘,並十二衛兵乘之,並載兵器帳幕,兵士自引,不給夫。舳艫相接二百餘裏,照耀川陸,騎兵翊兩岸而行,旌旗蔽野。所過州縣,五百里內皆令獻食,多者一州至百輿,極水陸珍奇:後宮厭飫,將發之際,多棄埋之。”以上是隋煬帝遊江南的情況,可見其窮奢極欲到何等地步!。笙歌二句——意思是歡樂的音樂聲未完,大亂就降臨了,落得家破國亡的慘局。笙歌:泛指音樂,這裏指歡樂的場面。橫流:水不順道而流,這裏暗喻天下大亂。
『析』
這首詞借詠柳諷刺了隋煬帝的荒淫。
上片寫隋煬帝錦帆龍舟下汴河,極盡鋪張。
下片寫其荒淫誤國,“笙歌”句饒有韻味,將由繁盛轉為破亡的歷史教訓,一筆端出,頗有社會意義。
其二
河橋柳,占芳春,映水含煙拂路。幾囬攀折贈行人,暗傷神。樂府吹為橫笛曲,能使離腸斷續。不如移植在金門,近天恩。
『注』
樂府二句——意思是樂府中,將《折楊柳》這類的詩作為樂曲歌唱,人們聽了,又能使別情離緒時時泛起。橫笛:笛子橫吹。梁代古樂府《折楊柳歌辭》:“上馬不捉鞭,反折楊柳枝。蹀坐吹長笛,愁殺行客兒。”金門——漢宮中有“金馬門”,此指天子所居之地。天恩:皇恩。郭茂倩《樂府詩集》于白居易《楊柳枝》二首作序曰:白尚書有妓樊素善歌,小蠻善舞。嘗為詩曰:“櫻桃樊素口,楊柳小蠻腰。”年既高邁,而小蠻方豐豔,乃作楊柳枝辭,以托意,曰:“一樹春風千萬枝,嫩於金色軟如絲。永豐西角荒園裏,盡日無人矚阿誰?”及宣宗朝,國樂唱是辭,帝問誰辭?永豐在何處?左右具以對。時永豐坊西南角園中,有垂柳一株,柔條極茂,困東使命取兩枝,植於禁中。故白居易又為詩雲:“一樹衰殘委泥土,雙枝榮耀植天庭。定知玄象今春後,柳宿光中添兩星。”此詞中的“近天恩”,取意於白居易之詩。
『析』
這首詞由折柳送別詠開去,似有不遇之感,用筆含蓄,詞意晦澀。
其三
章台柳,近垂旒,低拂往來冠蓋。朦朧春色滿皇州,瑞煙浮。直與路邊江畔別,免被離人攀折。最憐京兆畫蛾眉,葉纖時。
『注』
章台——漢代長安的街名,歌台舞榭所在地,多柳。唐代詩人韓翃與妓柳氏戀愛,後將柳氏置於都下,三年不見。韓寄詩曰:“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縱使長條似舊垂,也應攀折他人手。”近垂旒——好像垂下的飄帶一樣。旒(liǘ流):旗子上的飄帶。冠蓋——官員的冠服和車蓋。班固《西都賦》:“冠蓋如雲,七相五公。”皇州——皇城,帝京。瑞煙——祥雲。這裏一派彩色的雲煙籠罩於京城。京兆——指張敞為其妻畫眉,見牛嶠《菩薩蠻》“其三”中注。葉纖時——指畫眉細長而深,如柳葉狀。白居易《長恨歌》:“芙蓉如面柳如眉,對此如何不淚垂。”
『析』
這首詞借詠章台柳,寄寓了對風塵女子的同情。
其四
禦溝柳,占春多,半出宮牆婀娜。有時倒影蘸輕羅,麴塵波。昨日金鑾巡上苑,風亞舞腰纖軟。栽培得地近皇宮,瑞煙濃。
『注』
禦溝柳——宮苑中皇家所植的柳樹。禦溝:禁苑中的流水渠。據《古今注》載,長安禦溝,引終南山水從宮內過,亦曰“禁溝”。唐代所傳“紅葉題詩”的故事,即言從禦溝中流出紅葉,上有題詩。婀娜(ēnuó阿挪)——柔細而俏美的樣子。蘸輕羅——如輕羅綢沾漬于水中。蘸(zhàn占):在水或其他液體裏沾一下。這裏是寫柳枝倒影在水中如輕羅一片。麴塵波——蕩漾著淺黃色的微波。金鑾——唐代大明宮內有金鑾殿,為帝王朝會之處。此以金鑾代替皇帝車輦。上苑——供帝王玩賞、打獵的園林。《新唐書·蘇良嗣傳》:“帝遣宦者采怪竹江南,將蒔上苑。”亞——壓,這兒是吹的意思。
『析』
這首詞詠禦溝柳,兼諷得寵者,語意雙關。
醉花間二首
其一
休相問,怕相問,相問還添恨。春水滿塘生,鸂鶒還相趁。昨夜雨霏霏,臨明寒一陣。偏憶戍樓人,久絕邊庭信!
『注』
相趁——相追逐嬉戲。霏霏——細雨紛紛的樣子。戍樓人——在邊防城樓上的將士,泛指征戍之人。邊庭——邊疆。
『析』
這首詞寫思婦對征人的思念。
上片開頭三句,用“休”、“怕”對出,“相問”三詞把思婦的懷念、失望之情,明白寫出。後兩句從鸂鶒相趁于春水池塘中的歡樂情景,進一步映襯思婦的淒苦。
下片再深一層,由夜間雨霏,臨曉寒重,推想戍樓人的苦境,一片深情,隱含其中,真是“語淡情真”。
其二
深相憶,莫相憶,相憶情難極。銀漢是紅牆,一帶遙相隔。金盤珠露滴,兩岸榆花白。風搖玉佩清,今夕為何夕?
『注』
銀漢——天河。金盤句——傳說漢武帝作柏梁台,建銅柱,高二十丈,大十圍,上有仙人掌金盤承露,和玉屑飲之以求仙。玉佩——玉做的佩環。《詩經·秦風·渭陽》“我送舅氏,悠悠我思;何以贈之?瓊瑰玉佩。”清——清越的響聲。今夕句——今晚是什麼樣的良辰?《古詩源》卷一載《越入歌》曰:“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說君兮君不知。”這裏用“今夕為何夕”,表明在夢中遇到了所愛者。
『析』
這首詞寫男子對情人的思念。
上片寫法與前一首的上片略似,如湯顯祖所評:“創語奇聳,不同凡調。”用“銀漢”與“紅牆”對舉成文,見其近在咫尺,而情悖難通!牛郎織女之事,自然拈出。
下片寫夢境。全由上片“銀漢”而生。“金盤”二句為夢中相見的環境;“風搖”句為所見情人風采;結末句為無比歡快之情。起筆雖與上章合拍,而“結筆尤勝上章”(陳廷焯:《白雨齋詞話》)。
浣沙溪
春水輕波浸綠苔,枇杷洲上紫檀開。晴日眠沙鸂鶒穩,暖相偎。
羅襪生塵遊女過,有人逢著弄珠囬。蘭麝飄香初解佩,忘歸來。
『注』
枇杷洲——應為琵琶洲。《一統志》:“琵琶洲在饒州余幹縣治南水中,擁沙成洲,狀如琵琶。”舊址在今江西省餘幹縣南邊信江中。紫檀——樹名,常綠植物,高五六丈,花冠為蝶形,黃色,木質帶紅,堅重,入水則沉。羅襪句——游女過時羅襪上帶著水霧。塵:塵霧。曹植《洛神賦》:“淩波微步,羅襪生塵。”李善注:“淩波而襪生塵,言神人異也。”意思是淩波仙子腳踩塵霧茫茫,如塵煙滾滾,所以說“生塵”。弄珠——指佩珠的遊女,這裏泛指偶遇的多情少女。見韋莊《浣溪沙》“其四”注。
『析』
這首詞寫男子于郊外水濱初遇情人。
上片雖是寫郊外水濱,綠苔、紫檀、晴日鸂鶒的琵琶洲上的環境,但用“眠沙”、“暖相偎”已一語雙關,興起下文。
下片第一句是泛寫琵琶洲上游女如雲。後三句以“弄珠”、“蘭麝”、“解佩”,含蓄寫出與少女一見鍾情,留連忘返。全闋意境清麗,增人遐想。
浣溪沙
七夕年年信不違,銀河清淺白雲微,蟾光鵲影伯勞飛。
每恨蟪蛄憐婺女,幾囬嬌妒下鴛機,今宵嘉會兩依依。
『注』
七夕句——用牛郎織女的故事。據《荊楚歲時記》載:天河之東有織女,天帝之女孫也。年年織杼勞役,織成雲錦天衣,天帝憐其獨處,許嫁河西牽牛郎,嫁後遂廢織紉,天帝怒,責令歸河東,唯每年七月七日夜,渡河一會。又《風俗記》載:織女七夕當渡河,使鵲為橋。蟾光鵲影——月亮之光,鵲橋之影。伯勞——鳥名,又名■或鵙。《詩經·豳風·七月》:“七月鳴鵙。”毛傳:“鵙(jú菊)。伯勞也。”《玉台新詠》卷九載《東飛伯勞歌》曰:“東飛伯勞西飛燕,黃姑(牽牛)織女時相見。”每恨句——意思是常恨蟪蛄啼鳴,仿佛是對婺女傾訴著無盡情意。蟪蛄(huìgū 惠姑):蟬的一種,吻長,黃綠色,夏秋能鳴。婺女:又稱“女宿”,星名,二十八宿之一。《禮記·月令》:“孟夏之月,旦,婺女中。”《史記·天官書》:“婺女,其北織女。”幾囬句——意思是蟪蛄鳴時,婺女星尚在天空,它們常能相會;而織女聞此蟪蛄聲,心緒不安,所以幾囬嬌妒,無心織紉,走離鴛機。鴛機:織錦機。
『析』
這首詞用牛郎與織女七夕相會的故事,含蓄地寫了一對年輕男女的幽會,時機難得,兩情依依。並對“蟪蛄”、“婺女”這類的自然現象加以人格化,表現了女子妒人多歡而己少歡的幽恨。全詞流暢深沉,含蓄耐思。《栩莊漫記》評此詞“意淺辭庸,味如嚼蠟”,似不允當。
月宮春
水晶宮裏桂花開,神仙探幾囬。紅芳金蕊繡重台,低傾瑪瑙杯。玉兔銀蟾爭守護,姮娥姹女戲相偎。遙聽鈞天九奏,玉皇帝看來。
『注』
水晶宮——指月宮。桂花開——桂樹之花,農曆八、九月開,其清香沁人心肺。傳說月中有桂,又稱“月桂”、“桂魄”。據《西陽雜俎》載:月中有桂,高五百丈,下有一人常砍之,樹創隨合,其人姓吳名剛,河西人,學仙有過,謫伐桂。紅芳——紅花。玉兔銀蟾——傳說月宮中有“玉兔”和“蟾蜍”。傅鹹《擬天問》:“月中何有?玉兔搗藥。”方幹《中秋月》詩:“涼宵煙靄外,三五玉蟾秋。”姮娥——嫦娥。姹(chà詫)女——美麗的少女。鈞天——中天。《呂氏春秋·有始》:“中央曰鈞天。”鈞:平的意思,為四方主,故曰“鈞天”。九奏——指“九成樂”。《周禮·春官》:“九奏乃終,謂之九成。”這裏的思意是遙聽中天奏起極隆重的樂曲。據《史記·趙世家》載:簡子寤,語大夫曰:“我之帝所,甚樂!與百神遊,鈞天廣樂,九奏萬舞。”玉皇——天帝之稱,又曰“玉帝”,傳說是主宰天國之主。《道書》:“玉帝居玉清三元宮第一中位。”這裏是說在音樂聲中,玉帝親臨月宮巡視。
『析』
這首詞是詞人幻想中的月宮情景,隱含著作者對美好生活的嚮往。封建時代把“月中折桂”比喻成中舉,此詞中“月宮”、“桂花”、“金蕊”、“繡台”、“鈞天”、“玉皇”等一系列詞語,與作者意念中的君國功名,不無關係。
戀情深二首
其一
滴滴銅壺寒漏咽,醉紅樓月。宴餘香殿會鴛衾,蕩春心。真珠簾下曉光侵,鶯語隔瓊林。寶帳欲開慵起,戀情深。
『注』
寒漏咽——春夜清寒,滴漏之聲悠長沉悶,如位如訴,故曰“寒漏咽”。醉紅樓月——醉於月夜之下,紅樓之中。會鴛衾——合歡於鴛鴦被中。侵——透過,迫進。瓊林——花樹叢林。慵起——懶起。
『析』
這首詞寫男女歡合之事。上片寫宴罷同寢。下片寫天曉戀情深。全闋情調庸俗,不是正品。
其二
玉殿春濃花爛熳,簇神仙伴。羅裙窣地縷黃金,奏清音。酒闌歌罷兩沉沉,一笑動君心。永願作鴛鴦伴,戀情深。
『注』
玉殿——華麗的廳堂。簇神仙伴——聚集著一群神仙般的美女為伴。窣地——在地上拖曳。窣(sū蘇):勃窣,緩慢行走的樣子。縷黃金——金黃色的絲縷妝飾著裙帶。奏清音——奏出了清越動聽的樂曲。又解:清音指“清商樂”樂府之一種,其辭皆古調及魏三祖所作,加上江左所傳中原舊曲及江南吳歌、荊楚西聲,總稱“清商樂”。演奏時,其樂器有鐘、磬、琴、瑟、擊琴、琵琶、箜篌、築、箏、節鼓、笙、笛、簫、篪、塤等十五種。酒闌——酒將盡的意思。兩沉沉——飲宴歌舞俱停,氣氛沉靜下來。
『析』
這首詞是寫男女宴飲調情。上片寫宴飲,下片寫調情。《栩莊漫記》評這兩首詞說:“緣題敷衍,味若塵羹”。這是有一定道理的。
訴衷情二首
其一
桃花流水漾縱橫,春晝彩霞明。劉郎去,阮郎行,惆悵恨難平。愁坐對雲屏,算歸程。何時攜手洞邊迎,訴衷情?
『注』
劉郎阮郎——指劉晨、阮肇。見韋莊《思帝鄉》中注。雲屏——以雲母裝飾的屏風,色彩鮮麗明亮,為富貴人家的陳設品。《初學記·器物部》:“雲母:《西京雜記》曰:‘趙飛燕為皇后,其女弟上遺雲母屏風、囬風席、七華扇。’”李商隱《為有》:“為有雲屏無限嬌,鳳城寒盡怕春宵。”
『析』
這首詞用劉阮遇仙的故事,寫出了少女對情人的懷戀。最後二句,以問話出現,表現了其戀情之急切。
其二
鴛鴦交頸繡衣輕,碧沼藕花馨。偎藻荇,映蘭汀,和雨浴浮萍。思婦對心驚,想邊庭。何時解佩掩雲屏,訴衷情?
『注』
沼——池塘。《韻會》:“園曰池,曲曰沼。”馨(xin心)——散佈得很遠的香味。《尚書·酒誥》:“黍稷非馨,明德惟馨。”偎——依靠得很緊。藻荇(xìng杏)——泛指水草。荇:荇菜。多年生草木植物,葉略呈圓形,浮於水面,根生水底,花黃色。《詩經·周南·關睢》:“參差荇菜,左右流之。”蘭汀——生有香草的水濱。蘭:泛指芳草。汀(tīng廳):水邊平地。邊庭——此處指邊疆征戍的丈夫。以地借代人。
『析』
這首詞寫少婦對征夫的思念。
上片用衣上的鴛鴦繡花興起少婦之思。
下片直寫少婦對邊庭丈夫的懷想,湯顯祖評道:“無定河邊,春閨夢裏,不止尋常閨怨。”這一說法是公允的。這首詞明確提出“邊庭”,與唐代的閨怨詩意境是一脈相承的。湯顯祖所說的“無定河邊”,就是唐代詩人陳陶的《隴西行》中的句子,其詩雲:“誓掃匈奴不顧身,五千貂錦喪胡塵。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裏人。”當然,毛文錫的這首詞,遠不及這首詩的尖銳、鮮明,其意義也不如此詩深刻。但在五代時的歷史條件下,能有這樣的思想感情,是不可多得的。
應天長
平江波暖鴛鴦語,兩兩釣船歸極浦。蘆洲一夜風和雨,飛起淺沙翹雪鷺。漁燈明遠渚,蘭棹今宵何處?羅袂從風輕舉,愁殺採蓮女!
『注』
極浦——目光望不到的水邊。翹雪鷺——白鷺長頸高翹。蘭棹——借代所思念者的船。羅袂——羅袖。
『析』
這首詞寫採蓮女與情人的歡會以及別後愁思。上片第一句切合採蓮女的地點,並有起興的作用,接著用“兩兩”喻採蓮女與漁郎的歡愛。下片寫分別。“漁燈”二句,從景中設想對方,為柳永“今宵酒醒何處”所本。末二句寫採蓮女揮袂相送,依依遙望的情態。
河滿子
紅粉樓前月照,碧紗窗外鶯啼。夢斷遼陽音信,那堪獨守空閨?恨對百花時節,王孫綠草萎萎。
『注』
夢斷——夢醒。《花間集》中用“夢斷”共六處,均為夢絕、夢醒之意。王孫——古時對貴族公子的稱呼。草萋萋——春草茂盛的樣子。古詩詞中,常把芳草萋萋與思念遠人聯繫起來。西漢淮南王劉安《招隱士》詩:“王孫游兮不歸,春草生兮萋萋。”
『析』
這首詞寫思婦對征夫的想念。
開頭兩句對偶工切,人、景、事、情全出,堪為妙句;接著兩句思婦夢到遼陽,醒後仍舊空閨,可知前兩句為夢後所見所聞。最後兩句,對景傷懷,幽怨至極。
巫山一段雲
雨霽巫山上,雲輕映碧天。遠風吹散又相連,十二晚峰前。
暗濕啼猿樹,高籠過客船。朝朝暮暮楚江邊,幾度降神仙。
『注』
雨霽(jì劑)——雨停天開。霽:本指雨停,後風雪停,雲霧散均為“霽”。《尚書·洪范》:“曰雨曰霽。”遠風句——如作“遠峰”,其意思是遠處山峰為雲霧所掩,風吹雲霧,覺山脈時斷時連。“遠風”,則為遠風吹雲霧,而雲霧時散時聚。據文意,因承上句寫“雲輕”,下又有“十二峰前”,似從後者解為當。十二晚峰——指巫山十二峰,見皇甫松《天仙子》“其一”注。高籠句——兩岸夾峙著高聳的山峰,輕舟從其下飛過。
『析』
這首詞看似寫巫山佳景,但結末也隱含著佳人之怨。南宋葉夢得評此詞為“細心微詣,直造蓬萊頂上”,不無道理。其境界縹緲,情意深邃,在毛詞中實屬上品。
臨江仙
暮蟬聲盡落斜陽,銀蟾影掛瀟湘。黃陵廟側水茫茫。楚山紅樹,煙雨隔高唐。
岸泊漁燈風颭碎,白蘋遠散濃香。靈娥鼓瑟韻清商。朱弦淒切,雲散碧天長。
『注』
瀟湘瀟水和湘水合稱。均在湖南境內。見溫庭筠《遐方怨》中注。
黃陵廟舊址在今湖南湘潭附近。《水經注》:“湘水北徑黃陵亭西。”韓愈《黃陵廟碑》:“湘水旁有廟曰黃廟,自前古立以祠堯之二女,舜之二妃者。”《通典》:“湘陰具有地名黃陵,即虞舜二妃所葬。”又據《地理志》載:湖北宜昌縣西,重岩疊起,山下有黃陵廟,三國時蜀漢所建。高唐——楚國台觀名。宋玉《高唐賦》李善注:“《漢書》注曰:雲夢中高唐之台,此賦蓋假設其事,風諫淫惑也。”颭(zhǎn展)——風吹顫動。靈娥——即湘靈。見張泌《臨江仙》注。韻清商——音調哀怨,是清商怨曲。《詞譜》:“古樂府有清商曲辭,其音多哀怨,故取以為名。”
『析』
這首詞把湘靈鼓瑟的故事,放到黃陵廟前的斜陽煙水的情景之中,格調別具。結尾二句,情景皆佳。全闋充滿著疏朗古樸的韻味,境界也開闊,一洗花間的濃厚脂粉氣。
牛学士希濟十一首
牛希濟,生卒不詳。隴西(今甘肅省隴西南)人,是前蜀牛嶠的侄子。仕蜀曾官翰林學士、禦史中丞。後唐同光三年(公元九二五年)隨王衍降於後唐。
牛希濟的詞風清新,寫景寫情,無雕琢痕,能真切表達深厚的感情。李冰若在《栩莊漫記》中稱讚他的詞說:“詞筆清俊,勝於乃叔,雅近韋莊,尤善白描。”
臨江仙七首
其一
峭碧參差十二峰,冷煙寒樹重重。瑤姬宮殿是仙蹤。金爐珠帳,香靄晝偏濃。
一自楚王驚夢斷,人間無路相逢。至今雲雨帶愁容。月斜江上,征棹動晨鐘。
『註』
峭碧——山勢陡峭而呈現青黑色。參差(cèncī岑疵)——高低不齊。瑤姬——美女,這裏指巫山神女。金爐珠帳——仙家的陳設,金制香爐,珠編帷帳。香靄(ǎi 矮)——香煙。靄:本指雲氣,此指煙。征棹——客船,以棹代船。
『析』
這首詞詠巫山神女。上片寫神女廟前,十二峰的實景。下片詠楚懷王夢神女之事,而用筆悠遠。在慨歎神女難逢之中,以雲南帶愁抒情,以江上斜月、征棹、晨鐘作烘托,使實處皆化空靈。全闋流露出憑弔的淒涼之意,也表現了作者對美好愛情生活破滅後的無限惋惜之情。
其二
謝家仙觀寄雲岑,崖蘿拂地成陰。洞房不閉白雲深。當時丹灶,一粒化黃金。
石壁霞衣猶半掛,松風長似鳴琴。時聞唳鶴起前林。十洲高會,何處許相尋?
『注』
謝家——謝真人。據說謝女得道于謝女峽,一名謝女澳,在廣東省香山縣境海域中。冰本注曰:“韓昌黎集注:果州謝真人,自然上升在金泉山,貞元十年十一月十二日辰時,白晝輕舉,郡守李堅以聞,有詔褒諭,其詔今尚有石刻在焉。”仙觀(guàn貫)——仙人所住的祠宇。雲岑(cén涔)——雲巔。岑,小而高的山嶺。崖蘿崖上所生藤蔓。洞房——仙家以洞為居地。丹灶——煉仙丹的爐灶。石壁句——石壁斑駁陸離,如仙女之霞衣掛於山側。唳(lì利)——鶴鳴。十洲高會——指仙人在十洲會聚。《十洲記》:“漢武帝聞西王母說巨海之中有祖洲、瀛洲、玄洲、炎洲、長洲、元洲、流洲、生洲、鳳麟洲、聚窟洲。此十洲乃人跡稀絕處。”後人以十洲為仙人所居的地方。
『析』
這首詞詠謝真人之事。在芊綿溫麗之中,略帶失意、悵惘之情。全詞造語工細,“石壁霞衣猶半掛,松風長似琴鳴”,一“猶”一“似”,比喻雙出,頓覺虛無縹緲,不落板滯。
其三
渭闕宮城秦樹凋,玉樓獨上無聊。含情不語自吹蕭。調清和恨,天路逐風飄。
何事乘龍人忽降?似知深意相招。三清攜手路非遙。世間屏障,彩筆劃嬌嬈。
『注』
渭闕——渭水之口。秦咸陽在渭涇二水交合處。《史記·秦始皇帝本紀》:“諸廟及章台、上林,皆在渭南。秦每破諸侯,寫放其宮室,作之咸陽北陂上,南臨渭,自雍門,以東至涇渭,殿屋複道,周閣相屬。”調清和恨——曲調清淒,含著怨意。和:含著。天路句——隨風飄天際。指蕭聲繚繞雲天。何事二句——因何事而乘龍以降,懷著深情相約而去。據《列仙傳》載:周宣王的史官蕭史,善吹蕭作鳳鳴,秦穆公以女弄玉妻之,日教弄玉吹簫,數年而似鳳鳴。有鳳來止,公為築鳳台,後蕭史乘龍,弄玉乘鳳,俱飛升去。這兩句就是用的這一典故。三清——道家所謂玉清、上清、太清。仙家之境。
『析』
這首詞詠蕭史和弄玉的愛情故事。上片單起,寫弄玉,“含情”三句,清音有餘。下片雙承,合寫弄玉、蕭史,筆意灑脫。全闋既有人間纏綿之情,又有仙家飄逸之態,仙氣人情,水乳交融,韻味深長。
其四
江繞黃陵春廟閑,嬌鶯獨語關關。滿庭重疊綠苔斑。陰雲無事,四散自歸山。
簫鼓聲稀香燼冷,月娥斂盡彎環。風流皆道勝人間。須知狂客,拼死為紅顏。
『注』
黃陵春廟——黃陵廟,在湘水之旁,為湘妃而立的廟宇,見毛文錫《臨江仙》注。關關——鶯啼聲,象聲詞。月娥——月亮,以月擬人,故稱“月娥”。彎環——月彎如環。
『析』
這首詞詠湘妃之事。上片寫黃陵廟前的自然景色,嬌鶯獨語,滿庭綠苔,陰雲無事,飄浮繞山,緊扣一個“閑”字,境界確是“悠閒清靜”。
下片轉寫到湘妃之事,但用的是曲筆暗寫。“簫鼓”二句,是說湘靈已去,空留月娥照江天。“風流”一句,是憑弔湘靈的忠貞愛情。最後二句,借屈原美人香草之意,表現了人們應該要忠貞於愛情的思想。《栩莊漫記》評道:“‘須知狂客,拼死為紅顏’,可謂說得出,妙在語拙而情深。”
其五
素洛春光瀲灩平,千重媚臉初生。淩波羅襪勢輕輕。煙籠日照,珠翠半分明。
風引寶衣疑欲舞,鸞囬鳳翥堪驚。也知心許恐無成。陳王辭賦,千載有聲名。
『注』
素洛句——春光籠罩著明淨清澈的洛水,水波輕輕蕩漾。素:累淨,形容水清澈。洛:水名,今河南洛河。瀲灩(liànyàn練豔):水波蕩漾的樣子。千重媚臉——寫洛神千嬌百媚的美麗面容,參見《洛神賦》的描寫。淩波——徑行於水波之上。鴛囬鳳翥——鸞鳥迴旋,鳳凰飛翔。翥(zhù助):向上飛。寫洛神的姿態。參見《洛神賦》的描寫。心許——心願。恐無成——恐怕不能成功,指追慕洛神之事。陳王辭賦——陳王,指陳思王,即曹植。辭賦,指《洛神賦》。曹植《洛神賦·序》:“黃初三年,余朝京師,歸濟洛川。古人有言,斯水之神名曰宓妃。感宋玉對楚王說神女之事,遂作斯賦。”曹植的《洛神賦》是他入朝囬封地途中經洛水時有感而作。內容是寫與洛神相遇,兩相愛慕,但隔於人神之道,未能交接,不禁情懷悵怨。李善注曰:“魏東阿王(植)漢末求甄逸女,既不遂。太祖囬與五官中郎將(丕),植殊不平,晝思夜想,廢寢與食。黃初中入朝,帝示植甄後玉鏤金帶枕,植見之不覺泣。時已為郭後讒死,帝亦尋悟,因令太子留宴飲,仍以枕齎植。植還,度■轅,少許時,將息洛水上,思甄後,忽見女來,自雲:‘我本托心君王,其心不遂。此枕是我在家時從嫁,前與五官中郎將,今與君王。遂用薦枕席。歡情交集,豈常辭能具?為郭後以糠塞口,今被發,羞將此形貌重睹君王爾。’言訖,遂不復見,所在遣人獻珠于王,王答以玉佩。悲喜不能自勝,遂作《感甄賦》。後明帝見之,改為《洛神賦》。”
『析』
這首詞是專詠洛神的。上片寫洛神嫵媚的姿態,下片寫她與曹植的戀情。最後點出曹植的《洛神賦》。湯顯祖評說:“洛神寫照,正在阿堵中,涼鴻游龍數語,已為描盡。”
其六
柳帶搖風漢水濱,平蕪兩岸爭勻。鴛鴦對浴浪痕新。弄珠遊女,微笑自含春。
輕步暗移蟬鬢動,羅裙風惹輕塵。水晶宮殿豈無因。空勞纖手,解佩贈情人。
『注』
弄珠遊女——指佩珠的女子。《韓詩外傳》:“鄭交甫南適楚,遵彼漢皋台下,遇二女,佩兩珠。交甫目而挑之,二女解佩贈之。”羅裙句——羅裙飄動,扇起了細塵。空勞纖手——徒勞纖柔之手。因人與神道不可通,故曰“空勞”。
『析』
這首詞詠漢皋神女,妙在人神無隔,情致婉奕,清新流暢,對遊女的輕盈多情的形象,著墨不多,但刻畫得神采飛動,風流感人。
其七
洞庭波浪颭晴天,君山一點凝煙。此中真境屬神仙。玉樓珠殿,櫃映月輪邊。
萬里平湖秋色冷,星晨垂影參然。橘林霜重更紅鮮。羅浮山下,有路暗相連。
『注』
君山——在湖南洞庭湖中,又名湘山。《水經注》:“湖中有君山、編山,..是山湘君之所遊處,故曰君山。”李白《陪侍郎叔游洞庭醉後》詩之三:“剗卻君山好,平鋪湘水流。巴陵無限酒,醉殺洞庭秋。”真境——神仙境界。據《拾遺記》載:洞庭山浮于水上,其下有金堂數百間,玉女居之。四時聞金石絲竹之音,徹於山頂。參然——星光閃爍,時隱時現的樣子。羅浮山——仙山名。據《元和志》載:羅山之西有浮山,蓋蓬萊之一阜,浮海而至,與羅山並體,故曰羅浮。據唐河東先生所撰《龍城錄》載:隋趙師雄遷羅浮,一日,天寒日暮,憩于松林間酒肆旁舍,見一女人,淡妝素服,師雄與語,芳香襲人。因與扣酒家門飲,少頃,有一綠衣童來,笑歌戲舞,師雄醉寢。久之,東方已白。起視,乃在大梅樹下。月落參橫,惆悵而已。有路句——傳說洞庭口君山下有石穴,潛通吳之包山,俗稱“巴陵地道”。謝靈運《羅浮賦序》:“客夜夢見延陵茅山,在京之東南,明旦得洞,經所載羅浮事雲。茅山是洞庭口,南通羅浮,正與夢中意相會。遂感而作羅浮賦。”
『析』
這首詞詠羅浮仙子。
上片“洞庭”兩句,寫景頗佳。
下片好在景與情生,仙有人情。“萬里平湖秋色冷”,著一“冷”字,境界全出,妙。
牛希濟《臨江仙》共七首,都是詠往昔神仙之事,其共同的特點是語言芊綿溫麗,寫景抒情,融為一體,其憑弔淒涼之意,蘊含其中,深得詠史之體裁。
酒泉子
枕轉簟涼,清曉遠鐘殘夢。月光斜,簾影動,舊爐香。
夢中說盡相思事,纖手勻雙淚。去年書,今日意,斷離腸。
『注』
清曉——拂曉。舊爐香——香爐尚存宿香。勻——抹擦。
『析』
這首詞寫夢醒懷人。上片“遠鐘殘夢”一句,指明是在夢醒後的情景。“清曉”點出時間;“枕轉”句是感受;“月光”三句為夢後所見所聞。下片首二句追寫夢中情事。結尾三句又為追憶夢境後的行動——看情人去年的書信,更覺離腸寸斷。這首小詞也寫得曲折盡情,辭意俱佳,堪供玩味。
生查子
春山煙欲收,天淡稀星小。殘月臉邊明,別淚臨清曉。
語已多,情未了。囬首猶重道: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
『注』
煙欲收——煙霧將消失。記得二句——只要不忘懷那綠色的羅裙,見了碧色的春草也會起憐愛之情。這是藝術的聯想。
『析』
這首詞寫夫妻清晨離別。
上片開頭淡淡兩筆,寫盡春晨景色,全為離人所感,“殘月”兩句,景情合寫,見其話別一夜,傷心至曉。
下片是離別時的一個側影鏡頭。“語已多”二句,語淡情深,包含了多少依依惜別的感情。最後兩句,是行者的想像:他從妻子最愛穿的綠色羅裙,而聯想到碧綠的芳草也是可愛的。愛人及物,更及其色,深一層,曲一層,表達了他對妻子的深摯愛情。堪為千古名句。
李冰若在《栩莊漫記》中對這首詞作了很好的評價:“詞旨悱惻溫厚,而造句近乎自然,豈飛卿輩所可企及。‘語多情未了,囬首猶重道’,將人人共有之情和盤托出,是為善於言情。”唐圭璋先生在《唐宋詞簡釋》中,也稱道這首詞說:“以處處芳草之綠,而聯想人羅裙之綠,設想似癡,而情則極摯。”這種聯想,具有極大的藝術魁力,我國古詩詞多採用之,如見桃花而想人面,見丁香而想愛情,見荷花而想美人等。南朝江總妻《賦庭草》詩:“雨過草芊芊,連雲鎮南陌。門前君試看,是妾羅裙色。”牛希濟的這首詞,也可能受到了這首詩的啟發,但比這詩寫得更有情致。
中興樂
池塘暖碧浸晴暉,濛濛柳絮輕飛。紅蕊凋來,醉夢還稀。
春雲空有雁歸,珠簾垂。東風寂寞,恨郎拋擲,淚濕羅衣。
『注』
紅蕊凋來——紅花謝了。春雲句春天雲際中時見群群飛雁。因未得“雁書”,故言“空有”。
『析』
這首詞寫春閨懷人。上片寫春景,為下片懷人作鋪墊。下片寫情郎一去,雁歸無音,春閨寂寞,淚濕羅衣。
謁金門
秋已暮,重疊關山歧路。嘶馬搖鞭何處去?曉禽霜滿樹。夢斷禁城鐘鼓,淚滴枕檀無數。一點凝紅和薄霧,翠蛾秋不語!
『注』
枕槽——即槽枕,香枕。翠蛾——黛眉。
『析』
這首詞寫閨夢念遠。上片逆寫夢中之事:深秋日暮;關山路途;霜天曉禽;馬嘶郎去,這是一幅秋曉別離圖。下片“夢斷”收束上片,展開下文,寫盡夢後所聞所感。念遠懷人,在“淚滴”與“愁不語”中透出。
歐陽舍人炯四首
歐陽炯(公元八九六年--公元九七一年),益州華陽(今四川省華陽縣)人,他在前蜀時初仕王衍為中書舍人,後蜀時拜為宰相,最後隨後蜀孟昶歸宋,任左散騎常侍。曾為《花間集》作序。
歐陽炯品性坦率,工于文章,善吹長笛。其詞大抵婉約輕和,不欲強作愁思,刻畫小女兒情態尤異常真摯動人,是《花間集》中繼溫、韋之後的一位大家。況周頤論其詞雲:“豔而質,質而愈豔,行間句裏,卻有清氣往來。大概詞家如炯,求之晚唐五代,亦不多覲。”(轉引自《唐宋名家詞選》)
浣溪沙三首
其一
落絮殘鶯半日天,玉柔花醉只思眠,惹窗映竹滿爐煙。
獨掩畫屏愁不語,斜倚瑤枕髻鬟偏,此時心在阿誰邊?!
『注』
半日天——中午時分。玉柔花醉——形容美人倦怠的形象。“玉”、“花”指女子之面,“柔”、“醉”,形容狀態。掩畫屏——意思是人為畫屏所遮掩。瑤枕——精美的枕頭。阿誰邊——誰那邊?阿誰:誰,哪個。“阿”,名詞的詞頭。《三國志·龐統傳》:“向者之論,阿誰為失?”
『析』
這首詞寫一婦人春日午睡後的慵倦神態。上片首句點明春末日午;次句“玉柔花醉”,以物喻人,用字妍麗;“惹窗”句寫在室內外一片幽靜中入睡了。下片“獨掩”二句,正面寫這婦人午睡後的慵倦神態;最後一句寫婦人心思茫然,用疑問句表達出來,耐人尋味。
其二
天碧羅衣拂地垂,美人初著更相宜,宛風如舞透香肌。
獨坐含顰吹鳳竹,園中緩步折花枝,有情無力泥人時。
『注』
天碧羅衣——天藍色的羅綢衣裙。據說當時蜀地女衣以天藍色為美。宛(wǎn碗)——轉。“宛風”,即軟風繚繞之意。鳳竹——泛指笙簫一類的管樂。古代將笙簫一類的樂器飾以鳳形。《宋史.樂志》:“列其管為簫,聚其管為笙,鳳皇於飛,簫則象之,鳳凰戾止,笙則象之。”世稱笙為“鳳笙”,稱排簫為“鳳簫”。泥人——形容人軟弱、癡迷的樣子。
『析』
這首詞寫美人的姿態。上片寫她的妝束:碧蘭、輕飄、透亮、垂地的羅衣,真如仙女飄行于雲彩之間,與白居易“風吹仙袂飄飄舉”意境相似。下片寫她的神態:吹簫、折花,含顰緩步,有情無力,完全是封建時代士大夫眼中的仕女形象,雖無深刻詞意,然有美的圖景。
其三
相見休言有淚珠,酒闌重得敘歡娛,鳳屏鴛枕宿金鋪。
蘭麝細香聞喘息,綺羅纖縷見肌膚,此時還恨薄情無?
『注』
酒闌——酒意已深。金鋪——門上的裝飾物,製成龍蛇獸頭之形,用以銜門環,其色金,故曰“金鋪”。這裏以“金鋪”借代“門”,意思是宿於屋裏的鳳屏之內、鴛枕之上。無——否,表示疑問。唐人詩中,“無”字用於句末時,多表疑問語氣。如朱慶餘《近試上張水部》:“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入時無”即合時宜嗎?又:王駕《古意》:“一行書信千行淚,寒到君邊衣到無?”“衣到無”即衣到了嗎?
『析』
這首詞純寫男女歡合之事。上片寫別後重逢的歡欣。下片寫其歡合。是《花間集》中寫狎昵的詞作之一,比其餘幾首露骨,應予摒棄。
三字令
春欲盡,日遲遲,牡丹時。羅幌卷,翠簾垂。彩箋書,紅粉淚,兩心知。人不在,燕空歸,負佳期。香燼落,枕函欹。月分明,花淡薄,惹相思。
『注』
日遲遲——《詩經·幽風·七月》:“春日遲遲,采蘩祁祁。”朱熹注:“遲遲,日長而暄也。”“暄”是暖和的意思。羅幌——羅綢制的帷幕。幌(huǎng謊):帷幔。杜甫《月夜》:“何時倚虛幌,雙照淚痕幹。”枕函——枕套子。
『析』
這首詞寫婦人相思。
“春欲盡”三句,點明時令,寓美人遲暮。“羅幌卷”五句由婦人室內寫到思念在外的人。“兩心知”一句設想對方也在此刻念己。“人不在”五句又是一層,從遠人又寫到室內,深藏懷念之情。結尾三句照應開頭,春光欲盡,故花淡薄。傷春惜時之情,包寓其中。湯顯祖評道:“逐句三字,轉而不窘,不坌,不崛頭,亦是老手。”
落落校録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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