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 初举孝廉时



  曹操小时候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孩子,《三国志》上说他“少机警,有权术,而任侠放荡,不治行业”。不单是因为他聪明,不屑听话,与他爸爸曹嵩是大官(先是司隶校尉,后是太尉,光合法收入就是二千石以上),比较有钱也有关系,不然他很可能“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去找条生财的之路以糊口养家。就曹操的性格来说当一个勤恳的农民的概率要比当一个有作为的强盗小得多,那样他会是另外一种前途,因为乱世是“要当官,杀人防火受招安”,以至于后来香港电影《大话西游》里将当强盗说成是“有前途的职业”——相对于戏文里的白面书生。
  可能因此曹操最终没有在有生之年当上皇帝,反而成了民间的千古奸雄,替以前颇对孔夫子写《春秋》有些畏惧的乱臣贼子们顶了罪。试想,如果曹操和汉朝没有过君臣关系说不定还被戏文里当英雄崇拜呢,比如朱元璋。
  说到权术,曹操小时候肯定比朱元璋小时候要强。朱元璋也就哄哄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牧童,曹操是哄比他年纪大得多的叔父。原因是他正统的叔父对曹操的飞鹰走狗的行为看不惯多次向曹嵩告状,曹操多半为这个会挨父亲的骂。这里笔者想先考证一下他的叔父,既然曹操的爸爸曹嵩的生身父母连《魏略》的作者和陈寿都考证不了是谁,这个叔父不大会是曹嵩的亲兄弟,很可能是曹腾的侄子也就是曹操的堂叔。曹腾是他们家的老四,上面有曹伯兴、曹仲兴、曹叔兴三个哥哥,曹腾叫季兴。他们老曹家的弟兄想来是按照字来排行的,曹操字孟德,他有个弟弟叫曹德,不知道是不是字仲德。少年曹操知道要想继续玩乐而不挨训斥就要让他父亲不相信这位堂叔的话,于是就在一次路遇堂叔的时候装成口眼歪斜的样子,他堂叔看来还是关心这位曹腾长孙的,就问他怎么了?曹操的回答是中风了。叔父大惊,赶紧去告诉干堂兄曹嵩。曹嵩找来曹操一看,发现他的五官很正常,就问他,堂叔说你中风,怎么好了?曹操自然是说堂叔本来看不惯他,盼他坏,捏造了来骗曹嵩的。曹嵩信了儿子的话,从此那位堂叔再说曹操什么坏话是都被认为是别有用心的欺骗。应该说明曹操的巧妙谎言仅仅是造成这种结果的必要条件,距离充要条件还远,另一个更必要条件是曹嵩本来就对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堂弟不放心。古人过继优先还是选择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就血缘而言曹嵩还没有这位堂弟和曹腾近,后者要是早生几年说不定曹腾的嗣子就轮不到曹嵩了。
  看看曹操的诗和文章就能知道曹操固然不是听话的书虫,但读书的数量尤其是效率肯定要优于书虫们。且不说“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脍炙人口,就是一句“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也可以和后世李太白的名篇《战城南》里的“乌鸢啄人肠、衔飞上挂枯树枝”相比,曹操在当官以后的岁月里大多数是时间是想着如何杀人和如何不被别人杀,恐怕是没有时间进行文学积累的,因此他后来的文字功底肯定是在二十岁被举孝廉前积下的。不幸曹操在政治军事上的建树使很多人忽略了他的文采。可见“文章千古事”是有的,但未必仕途就是“一时荣”。能否千古留名,看的是一个人对社会贡献的大小,那些煊赫一时却最终身死名灭的政客们,并不是因为他们选择了政治作为职业,而是在政治这个职业上做得实在不怎么样。翻开《孙子十家注》,第一注家就是曹操,而且是注解得最好的,顺便说一句,要是真想读《孙子》而不是附庸风雅,最好还是看《孙子十家注》。
  说到被举孝廉首先要有名望,然后是有才学,要是只有名望而无才学只要不是病理性白痴也可。故此名望是顶重要的,名望有三种,一种是先天的有个有权势或者有名气的亲属,跟着有名;第二是确实有真才实学,具备了出名的条件;光有第二点肯定是不够的,还需要更重要的第三点养望,就是现在说的做秀,造声势,不过当时还不流行造绯闻或者用身体写作。养望的方法有很多,归根结底是不可脱离结交权贵和结交名人两个基本点。比如养望的手法之一是当隐士,有个成语叫终南捷径,“终南”两个字是关键,终南山在长安附近,要是真的跑到权贵们不知道或者找不到的地方去了可就真成了隐士。当然最直接还是“翩翩一只云中鹤,飞来飞去宰相家”到权贵家当清客稳妥,其间还好再送送物质的红包或精神的诗画之类。
  养望并不证明人格有什么卑污,那时候要当为人民服务的公仆还是要当对人民敲骨吸髓的老爷都免不了要走这条路。只要不是为了将来敲骨吸髓还是不错的,因为官员的数量是一定的,只要是求官者怀的是济世安民的念头,客观上也断绝了敲骨吸髓之辈的犯罪机会,不为无功。曹操有个三公之一太尉的父亲,第一条本来是符合干部考察条件的。问题是他煊赫的父亲同时也是宦官的嗣子,在清流们看来肯定比四世三公的嗣子袁绍之流差(虽然袁绍的伯父兼义父袁成谄附奸臣梁冀未必见得有什么光彩),因此大打折扣。幸好曹操的文章是好的,符合第二条。他还可以去养望。他儿时的玩伴袁绍一直以为他仅仅是“鹰犬之任”,在举孝廉的问题上是不会帮忙的,他的知己是前太尉桥玄,老头子推许他是能够安将乱天下的命世之才。这桥玄是个廉吏,史书上说他死后连办丧事也很拮据。古代官吏是否真清廉,办丧事是一个重要标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善就善在一个“真”字上,死了也就基本上造不来假了。桥玄有两个倾国倾城的孙女,当时曹孟德与之结为忘年交的时候恐怕还没有出生,不然桥太尉这样推崇曹操至于提出要以“妻子为托”,说不定顺势就收了他当孙女婿,成就一场才子佳人的故事,好好的大桥也不会便宜孙策这个短命鬼了。不过周瑜英雄和小桥倒也相配,这件事情月老是功过参半。桥玄不但给这位忘年交带来了不凡的名望,还给曹操支了一招,去找许子将,那家伙是当时的品评人物的权威,再得到他的品评,声势就算造成了。
  于是曹操去找许子将,不清楚许子将是真的有水平看出曹操日后是个英雄不愿意泄漏天机,还是看不起这个赘阉遗丑,如唐僧的白龙马在乌鸡国就是不撒那泡据说能让鱼成龙的尿,三缄其口。可曹操毕竟是曹操,想当年在最有势力的宦官张让(汉桓帝曾经说“张长侍是我父”)的家里都敢耍大刀,具体的说是“手舞双戟,人不敢近”,在小小的一个功曹许子将家里则更敢于演出全武行。当时的情况后来有的人说是固问,有的人说是胁之,多半恼羞成怒的曹操把宝剑顶在了许子将的胸口,许子将面对宝剑还不忘了说话合辙压韵:“子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曹操大笑而出。不知道许子将是不是象黄石公通过命令张良给他捧臭脚让张良领悟无耻在政治斗争中的重要性那样,用逼曹操动手的方法让他领悟到枪杆子里出政权的硬道理,也不知道曹操当时领悟了没有,反正曹操因为他这句话在二十岁被举了孝廉,一直到死也没有放弃枪杆子刀把子的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