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士入府:是装点还是另有企图(3)



  那么,何进愿意有所作为吗?大将军的苦恼:杀不杀宦官也就在何进和宦官之间保持的一团和气之中,偏偏就杀出一个小黄门蹇硕,明确表示出对董后的维护,并且还得意地宣称:大将军兄弟和天下党人之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就因为我蹇硕手中握有兵权。
  但是,蹇硕的这种想法未免有些单纯。袁绍已经把他给看透了,而且把他作为大将军能够接受自己建议的突破口。袁绍首先要做的就是把蹇硕的兵权化解掉。就此,他向何进做了一番分析,大意是讲:何进兄弟都握有兵权,他们的部下都是当今英雄名士,对他们忠心耿耿,这与先前窦武、陈蕃向宦官发难,但用人不当是有区别的。只要诛除宦官,何进就可建立功勋,流芳百世。
  但真正促使何进萌发诛除宦官之念的尚不在此。进而,袁绍通过何进门客张津,向何进转达了另外一重意思:黄门常侍权重日久,又与董后相勾结。言下之意就是宦官的存在已经威胁到何家的利益,一旦董后掌权,皇子协登基,宫中何后母子必受伤害无疑,何进的地位随之会发生动摇,富贵也就会随之而去,这既不是何后希望出现的局面,也不是何进愿意接受的结果。何进必须有所行动,才能从这种困境中解脱出来。诛除宦官是他必然的选择。
  并且,蹇硕已经在宫内作了杀何进,立皇子协为帝的准备。好在蹇硕身边也有何进的人,在何进进宫的时候,“迎而目之”,暗示何进此处已是危机四伏,何进大惊,慌忙抄近路逃脱,随即调动武装,加强戒备。只要是蹇硕在,何进说什么也不再冒险进宫了,对外就宣称自己染疾在身。
  而恰恰就在此时,宫中发生了动荡,动荡的结局则有利于何家。众宦官决意维护与大将军和何后的和谐与默契,作为表示,他们抛弃了蹇硕。而抛弃蹇硕的方式又是那样的简单,黄门令一人就将手握兵权的蹇硕收斩了。宫外的董重孤掌难鸣,其实力并没有董后想像的那么强大,何进只派出府中的家兵将骠骑将军府一围,董重自知大势已去,未做丝毫抵抗,便自杀身亡。剩下宫中的孤儿寡母,又何足为虑?一纸奏章就使得忧心忡忡的董后命赴黄泉。
  在灵帝驾崩后的第三天,即四月戊午(公历5月15日),皇子辩登上了皇位,是为少帝,何后成为太后。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原样。朝堂上有了新君,政治的运行看样子可以接续下去了。但是宦官对外戚的妥协并不意味着国家政治会自行跳出桓灵弊政的阴影。是非颠倒,道德沦丧仍旧摆在人们面前,是重走桓灵旧途?还是有所改观?不走桓灵旧途就必须斩断宦官伸向朝堂之手,重新将政治运作的职能交还士人,其可能出现的局面是:宦官成为刀俎之肉。此局面一旦形成,也许会削减政治运行的惰性,为士人理念的恢复创造条件,从而将国家引入治平之世。毕竟,东汉王朝过早地进入衰世,内部耗损实在太严重了,舍弃此途已别无选择。而继续与宦官维持暧昧的合作,那将是一条死路。况且,袁绍等人的目的也不是为了除掉一个蹇硕。
  何进虽然已经摆脱了一重苦恼,但随之而来的苦恼使他又陷入到犹疑当中。宦官已经和他重续友情,士人也围聚在他的周围,可是他并没有感觉到这两个群体所能提供给他的宽慰,士人与宦官的仇怨不会因为蹇硕的死而得到化解,何进的快乐自然也无法消融他们之间的冰障。苦恼的延续,使得何进在犹疑当中失去了方向。接受宦官的友谊,可以安享富贵,但士人愤怒的矛头将指向他,作为当朝的大将军,汉帝国的实际施政者,失去了士人的扶助,作为屠家子的他又怎能管理好这个国家?如果固化与士人的结盟,以士人的理想为自身理想,势必要与宦官为敌,危及家族的利益,这对于何进来说,又是极不愿意出现的一种局面。
  而作为非士人的外戚,何进在士人眼中也许永远只是一个屠家子,这在何进为女求婚之事上就表现得十分明显。何进求婚于长史王谦。王谦,山阳高平(今山东省济宁市)人。祖王龚,顺帝朝太尉。父王畅,是党人的领袖人物之一,名列“八俊”,后在灵帝登基伊始,做过司空。王谦的事迹,我们知道得很有限。但是王谦的子孙们,却是很伟大。王谦的儿子是建安七子之一的王粲。王粲的孙子王弼(王粲的两个儿子在后文要谈到的建安二十四年魏讽案中受到株连,被杀。曹丕将王粲族兄王凯的儿子王业过继到王粲名下,王弼是王业子),是中国思想史上一位里程碑式的人物,他天才般的贡献,创造出了一个充满思辨的玄学世界。按常理讲,王谦为何进属吏,与大将军结姻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但作为名公的后代,王谦对此却嗤之以鼻,坚决回绝了这门婚事。何进的尴尬可想而知。要被士人真心接纳怎么会那么难?让何进去守护士人理想,似乎是一种无价值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