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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仙桃镇徐赵大鏖兵 皂角市关张双纵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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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赵云调集重兵,乘胜来攻仙桃镇,向宠献计道:“徐盛甘宁,皆江东良将,佐以潘璋陈武,其势犹足一战,主帅可星夜差人赴南阳,请云长君侯派关平周仓,领兵万人,由樊城下船,沿汉水直下,至内方山,舍舟而步,横出皂角市,截仙桃镇后路;再调新来川军,以实南阳,则甘徐两面受攻,必不能支矣。”赵云道:“将军之言,可称奇计!”即修表差官上启玄德,转令云长发兵。
玄德深知甘宁老将,徐盛能兵,单独进攻,难操必胜,即令川军前往南阳填防,令云长派兵协助赵云。云长接到令旨,以汉中王自驻荆州,已无后顾之优,南召防务巩固,一时尚无危险发生,立请徐庶率领关平周仓部兵万人,由南阳回到襄阳,从汉水顺流直下,夹攻仙桃镇。徐庶领令,即日起程,一面差人知会子龙。子龙布置已定,自领前军,令妻马云騄将后军,向宠将左军,严寿将右军,刘封吴懿,分防左右翼,一声鼓响,直向江东大营扑来。
那徐盛自经败回,知道赵云必定穷追深入,江东陆兵,不敌荆州,马步势异,形势可危,若弃仙桃镇不守,赵云非追至夏口不可,与甘宁陈武潘璋三人商议,决定死守此地,一面飞报吕蒙,速调张绣军队来前敌助战。吕蒙见前敌情形危急,先令蒋钦领步兵五千前来助战,令孙韶前往居巢,调张绣一军速赴前敌,孙韶到了居巢,适值张绣伤疾大发,令部将胡车儿领马队五千人来仙桃镇,听徐盛指挥。胡车儿未至之先,徐盛己与赵云血战一场了。
徐盛听得赵云督兵前来扑营,请甘宁守住大营,自领中军,潘璋居左,陈武居右,提刀纵马,接住赵云厮杀。赵云抖擞精神,战到六十余合,徐盛看看有些招架不住,潘璋舞刀向前助战,荆州阵上,严寿使大刀上前接住。陈武提着扑刀,步行上前,向宠纵马提戟赶上,截住陈武,甘宁见徐盛刀法散漫,教蒋钦看守大营,自己提刀来助徐盛。赵云大吼一声,一枪刺中徐盛右臂,徐盛身子一晃,几乎坠马。甘宁飞马接住赵云。
徐盛回归本阵,裹住伤痕,仍在阵前观战。看那赵云越杀越勇,一支枪神出鬼没,兴霸只有招架之工,全无还杀之力,急令蒋钦出马,帮助兴霸。荆州阵上马云騄,惟恐丈夫吃亏,挥动大军,直向吴兵冲来。那严寿大刀,乃是家传武艺,刀刀逼紧,只杀得潘璋汗流气喘。马云騄看个结实,飞马出阵,出其不意,一枪将潘璋挑下马来,严寿加上一刀,挥为两段。马云騄便来战蒋钦,严寿帮助向宠,双战陈武,荆州兵西凉兵见主将得胜,个个奋勇上前,江东兵大溃,甘宁等三将,约束不住,败下阵来,徐盛挥兵,急忙救应,两军混战一场,方才各自收兵。
赵云大获全胜,靠着江东大营下寨,进得营来,徐庶差人到了,前来进见。赵云见徐元直自来,不觉以手加额道:“元直一来,吾必得夏口矣!”立即作书,即差人回复元直,约前后夹攻;再差人去江夏,令蒋琪守护城池,廖化胡班引陆军一万,出驻蕲黄,作遥窥湓口之势,以掣江东北援之师;分拨既定,决定次日再战:赵云自领第一军,严寿领第二军,马云騄领第三军,向宠领第四军,刘封领第五军,一军进战,二军三军,左右翼进,四军五军,从后抄击。三更造饭,平明出兵。
江东营里,甘宁见徐盛受伤,折了潘璋,兵锋已挫,正在计划明日战事,恰好胡车儿领兵来到,二将大喜。甘宁推请徐盛调度,徐盛以大敌当前,不便推却,请甘宁领前军,以当赵云,蒋钦当左,陈武当右。孙韶督后军,徐盛自领中军接应,胡车儿领马队冲锋横击。
到了次日平明,两边战鼓齐鸣,赵云甘宁,两马相交。马云騄在旗门影里,看见东吴阵后,尘土冲天,人马喧哗,知道东吴必定新添了马队;这是凉州马氏的特长,叫作望尘知兵,比番夷嗅地,更高一着,急唤严寿向宠道:“二位将军,可上前帮助主帅,某家领兵前去迎击江东马队,叫刘封吴懿领军抄击江东后队。”四将领令,分头前去。只见江东兵向左右翼一分,胡车儿耀武扬威,领着宛城马队,向荆州军队直冲过来。荆州兵中间也就豁开一条战线,马云騄挥动西凉马队,向前接住厮杀。
胡车儿不过是土匪的小魁,并无十分本事,只因张绣本领高强,部兵精锐,故所向有功,此番碰着西凉马队,可算旗鼓相当。胡车儿本事平常,战到二十余回,马云騄向胡车儿心窝虚刺一枪,胡车儿急将刀一架。云騄掣回枪尖,向上一指,胡车儿招架不及,被云騄刺中咽喉,跌死马下。赵云督率众将,催军掩杀,血战竟日,终以甘宁徐盛,舍死拒战,仍得收军还营。
徐盛回营,与甘宁商议道:“今日折了胡车儿,损伤不少马队,事势危急,非请都督再派大军前来救应,此地有些难保。”甘宁道:“敌兵太强,非战不力,急应求救。”徐盛火速差人前去,不一刻,又听得细作报道:“关云长派徐元直领兵万余,从皂角市来袭仙桃镇后路,快来到了。”徐盛听罢,令蒋钦领兵五千,火速扼住皂角市,俟夏口援兵到来,当再派重兵接应。蒋钦领兵去了。
且说夏口吕蒙,闻知前军失利,飞启吴侯,调韩当周泰,领兵一万,前来夏口。孙权得了吕蒙手启,即命韩周二将领兵前往。又听得凌统报道:“江夏兵出屯蕲黄,窥伺九江。”权惟恐九江有失,令黄盖领兵五千,助凌统守九江。三将奉命,分道出发,奔赴前敌去了。
那徐元直领兵来到皂角市,前锋报道:“有江东军在此把守。”徐庶暗暗称叹,徐盛甘宁二将,真个能兵,即令关平前去讨战。蒋钦因兵少不敢出战,闭营死守。关平回报徐庶,徐庶笑道:“兵法十围五攻,彼以兵少不敢出战,已畏我矣!小将军与周将军各领三千人,今夜三更时分,乘风纵火,以烧其营,彼军必乱,从而蹂之,必大破矣!”关平领计,同了周仓,到了夜半,如法泡制。
当晚那蒋钦守住营栅,深夜无眠,三更以后,猛听得四周喊声,营中四面火起,荆州兵乘势闯杀,江东兵自相惊扰,全营大乱。蒋钦死命抵住关平,周仓却从营后杀入,风火生威,禁不得徐庶又督大兵横压过来,蒋钦只得抛下关平,带了败兵,向南逃走。徐庶号令众兵,奋勇追赶,不令江东兵休息,一日一夜,追得蒋钦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五千人剩不了三数百。到了仙桃镇,孙韶接应进了大营,才得休憩。
那徐盛闻知皂角市失守,顿足叹道:“兵力太单,不敷防守,致有此失,徐元直阴谋百出,乘胜袭我后路,两面受敌,全师必谮。”急与甘宁商议,连夜撤兵,孙韶领第一队先行,陈武领第二队,蒋钦领第三队,徐盛与甘宁亲自断后,拔队退守蔡甸去了。
却说赵云预算徐庶兵到,知道江东兵必走,自与云騄率着马队前去追赶,严寿向宠领步队接应。徐盛刚离了仙桃镇,赵云夫妻早已赶到。徐盛甘宁且战且走,后面关平周仓,也赶上了,四匹马紧紧追赶,蒋钦陈武回马迎战,杀得赵云性起,觑个破绽,一枪将陈武挑下马来,江东兵四散溃走。徐盛甘宁蒋钦三人死战得脱,直到蔡甸。恪好韩当周泰领兵前来,向前接应,赵云方才收兵。徐盛统计此番战事,损失兵士二万余人,折了潘璋陈武胡车儿三员战将,元气大伤;又惧赵云节节进攻,直取夏口,与吕蒙商议,将韩当周泰所部,并夏口统调新军二万,与蒋钦甘宁分作五营,环列蔡甸,以便与赵云接战。
那边赵云与徐元直休兵数日,决定乘胜进攻,以取夏口。元直道:“韩当周泰,皆江东名将,非潘璋陈武可比,明日若出兵,必系二人出战,可令善射之士三数十人选择良弓劲弩,专射二人,二将不死亦伤,则江东军锋尽矣!蔡甸之军一败,夏口无险可守,非退至秣陵关,殆难立足也。”赵云称善,即令云騄选西凉弓弩手百人,伺隙而动。
到了次日,赵云令严寿出兵计战,江东阵上,韩当跃马而出,两个接手就杀,斗到五十余合,胜负未分。周泰横刀上前助战,关平纵马敌住,不到十合,关平严寿双双败走,韩当周泰飞马赶来。徐盛恐二将有失,火速鸣金,二将已入垓心。马云騄纵马来到阵前,将红旗一展,弓弩手一齐放箭。一霎时箭如飞蝗,韩周二将退避不迭,身上各中十余箭,负伤败回。赵云在中军吩咐擂鼓助威,自己一马当先,关平严寿刘封吴懿一齐出马,挥动大军,望江东大营,直冲过来,徐盛甘宁蒋钦一齐向前迎敌,孙韶保着受伤二将回营。
徐庶急向云騄道:“赵夫人可领本部人马,直取蒋钦营寨,彼兵新败,士无斗志,必然溃散,一营败溃,牵动全军,我军可操必胜之权矣!”云騄应诺,挥兵径劫蒋钦的营,果然兵无主将,全营四散。云騄令军中放起火来,江东军士,一时大乱,赵云诸将越杀越有精神,云騄领兵从蒋钦营中杀出,又来攻徐盛的营寨。一军得势,万众如龙,徐盛兰将,只得弃了蔡甸,孙韶保护韩当周泰一齐败走。荆州兵西凉兵奋勇追杀,江东兵陷落沿途湖沼者,不计其数。一直追到夏口,吕蒙整兵迎护,徐盛诸将,方得入城。
吕蒙令将受伤二将,用船只送回九江养伤。徐盛甘宁,上前请罪。吕蒙道:“二位将军,出死入生,血战累月,敌兵势大,非战之罪也!”二将谢过。吕蒙道:“赵云乘累胜之势,非得夏口不止,夏口无险可凭,彼之水师,近在咫尺,若水陆夹攻,我军将无噍类!军锋已挫,再战为难,我意不如弃了夏口,先令马队回秣陵关驻扎,步队登舟,顺流东守九江,水师断后,焚毁夏口,免为敌守,二位将军以为如何?”二将道:“事已到此,只有此法。”蒙令马队先行开拔,候马队去了一日,密令水师伺候迎敌,步队乘夜登舟,即时开驶,江东兵退后,夏口城中,四面火起。
你说赵云缘何不攻城?云因追兵劳乏,暂为休息,又令向宠前去督率水师,约期进攻,谁知吕蒙先自走了。赵云挥兵入城,救灭了火,安抚居民,也不穷追,令向宠将兵船分泊沿江上下,令严寿刘封领兵二万,守住夏口,与江夏隔江对峙,水陆联络,声势浩大。元直自率关平周仓,全兵还屯南阳。赵云夫妇回到荆州,来见玄德。玄德接到捷报,不胜欢悦,亲率文武出城迎接,云夫妇向前参见。玄德携云手道:“吕蒙徐盛,江东名将,皆为我子龙所败,汉室中兴有日矣!”云夫妇逊谢,随入城中,进得帅府,玄德设宴,与云贺功,令云坐首座,云固辞不就,说道:“请候他年荡平吴会,再膺上赏!”玄德不得已从之。正是:
江汉滔滔,尽是元勋汗血;荆襄滚滚,皆输上将威仪!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异史氏曰:荆州之祸,有曹操之夹攻,猇亭之败,有曹丕之亲征,联魏仇蜀,即成离蜀自仇之局,作者以吴之失计也,为写此回以翻之,此又读者所不觉也。盖以吴蜀相联,赤壁得志为影,故先写蔡中蔡和诈降之往事,以引此次之鏖兵,此中己寓隐戒。而仙桃之败,亦仍以襄樊云长之兵夹攻之,以暗衬徐公明大战沔水,深入而胜之翻案。必又以关平周仓,明示假手,吴仇得亲报之,并见云长坦荡,不可以自出复仇辱之也。皂角不守、何异麦城,三方围沔,是如麦城之虚其北面也。不写陆逊,固以徐盛为代,然亦不许仇及伯言,以伯言之出,乃先主不纳吴降,而以忿兵激之出耳。况本书之志,真英雄虽在敌国,不轻弃之;且以不写为褒,如逊即其一例。故本回翻案,人益不觉,以为地理所及,战略所关,宜如是写,而不知此一回中,为翻荆州一案之补笔,即翻猇亭一案之正笔也。书生拜大将,则向宠近似,写伏于前;猇亭得仇人,则潘璋之死,写杀于后;连营之火,见于皂角;孙桓之出,代以孙韶,直令退回秣陵,又何异逃归白帝也,是知翻案有隐有显,有暗有明;有前后错综,有彼此颠倒;复入之以变幻奇妙之文,出之以反正映带之笔,草草一读,更何从识其端倪哉。
作者感喟于古今战事之祸,厥意遥深,虽为论古之雄文,亦每见痛今之微笔,似有意似无意,竟不可知。然身为今人,则亲见今事,亦自然出诸笔底;如讽如嘲,殆未自觉,固属文人心理之恒常,况自以游戏笔墨写之,仓卒间本无取于讳忌也。民元夏口之火,人民至今思之,尚存余悸,不图今于此回忽睹及之,瓦砾邱墟,楼台焦土,咸阳一炬恐不足匹,则我国人民之重拜军阀之赐者,乃千年以上,竟同拜吕蒙之赐!微哉斯言之旨乎!而后知古今一辙,火烧夏口之冯段,亦不过吕蒙一类人物而已。至以此火为连营之尾声补足翻案,又更写东吴本领,终不舍此一着,时愈久而胆愈天,由烧山林以进焚市镇,所以著吕蒙之恶,而不外以一嫉字写之耳,是则读者万勿徒以感今笔墨视之也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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