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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节 有样学样(2)





  起兵前,朱高煦自作聪明,派遣其属下枚青入京,约英国公张辅为内应。张辅是朱棣“靖难”第一功臣张玉的儿子,闻言连夜就把枚青绑起送入宫内。即使事已至此,明宣宗仍派中官侯太带自己亲笔信至乐安“晓谕”这位皇叔。

  侯太到乐安后,朱高煦陈兵相见,南面高坐,也不拜领皇敕,令皇使侯太跪于阶下,大言道:“我何负朝廷哉!靖难之战,非我死力,燕之为燕,未可知也。太宗(朱棣)信谗,削我护卫,徙我乐安;仁宗(朱高炽)徒以金帛铒我。今又辄云祖宗故事,我岂能郁郁无动作!……速报上,缚奸臣来,徐议吾所欲。”语气语态,与当初朱棣反建文帝时几乎同出一辙。

  太监侯太是个胆小鬼,怕汉王杀掉自己,伏地唯唯。回京后,明宣宗问他汉王说些什么,他回答说:“汉王无所言。”随行护卫的锦衣卫“俱陈所见”,明宣宗大怒,对侯太说:“事定必治汝!”

  为了给自己造反制造论据和做铺垫,汉王朱高煦派人上疏朝廷众官,指斥明宣宗违背洪武、永乐旧制,与文臣诰敕封赠以及南巡诸事,“斥朝廷罪过”。同时,他又斥责夏原吉等几个大臣擅权为奸,“并索诛之”,同时,私下写信给诸位公侯重臣,“骄言巧诋”,污蔑明宣宗违祖制等事。至此,明宣宗才叹道:“高煦果反!”

  明宣宗集朝臣集议。本来要派阳武侯薛禄率兵讨伐,大学士杨荣以建文帝时李景隆为戒,劝帝亲征。大臣夏原吉也表示:“臣见高煦命将而色变,退语臣等而泣,知其无能为也。且兵贵神速,宜一鼓而平之,所谓先声有夺人之心也。”英国公张辅自告奋勇,想自请两万兵前往平定朱高煦。明宣宗表示:“爱卿您确实能击败叛贼。但朕新即帝位,保不准有小人怀有二心,亲征之事就这样决定了吧。”

  明宣宗虽年纪轻轻,却属少年老成英明果决之主。1426年(宣德元年)秋八月,经过周密布置,祭过天地宗庙社稷山川百神之后,他亲率大营五军将士出征。

  行至杨村,明宣宗在马上询问左右群臣:“众卿认为高煦计将安出?”有人说“乐安城小,贼军必先取济南为大本营”;又有人说朱高煦先前一直逗留南京,此次造反一定会引兵南去。明宣宗听毕摇头,说出自己的看法:“不然。济南虽近,未易攻取;闻朕大军将至,亦无暇攻取。高煦护卫军多家在乐安,不会弃家往南京方向征战。高煦外似诡诈,内实怯懦,临事狐疑,辗转无断。今其敢反,轻朕年少新立,众心未附。又以为朕不能亲征。今闻朕亲行,已经胆裂,其敢出战乎!至即擒矣。”

  如此名正言顺,加上皇帝亲征,明宣宗仍在路上遣使向朱高煦传达诏旨,谕以逆顺祸福。“上英畅神武,词旨明壮。六军气盛,龙旗钲鼓,千里不绝”。设想,当初建文帝有此远识和胜略,能够御驾亲征,估计走到一半,北平城内就会有人擒燕王朱棣来献。

  大军一路鼓行,径直来到乐安城北,把乐安城围个水泄不通。惊惶之余,城内守军“乘城举炮”,想弄出些大动静来吓唬城外明军,同时给自己壮壮胆。“大军发神枪铳箭,声震如雷。”“城中人皆股栗”,叛军个个发抖。

  “诸将请即攻城,上不许。敕谕高煦,不报。复遣敕谕之曰:‘前敕谕尔备矣。朕言不再,尔其审图之。”下了最后通牒后,明宣宗又派人以箭缚“招降归正”敕书于城内,告以福祸逆顺,“于是城中人多欲执高煦以献。”

  牛逼这么久,侄子皇帝真正提兵前来,朱高煦反倒狼狈失据。在内殿徘徊思虑大半天,朱高煦只得秘密派人哀求明宣宗宽假一天,“今夕与妻子别,明旦出归罪。”明宣宗答应。

  当夜,朱高煦把多年私造的兵器和与众人往来密谋造反的文书信札,全部付之一炬,销毁罪状,“城中通夕火光烛天”。

  转天,朱高煦要出城投降,其将王斌很有血性,劝他说:“宁一战而死!就擒,辱矣!”朱高煦以城小为辞,从地道偷偷溜出城,穿白衣跪伏于侄子面前,顿首自陈:“臣罪万死万死,生杀惟陛下命!”

  明宣宗仁德,没有依刑法对他“明正典刑”,而是把他一家人送至京师,在西安门内新筑宫室,虽属软禁,但“其饮食衣服之奉,悉仍旧无改”。班师之后,仅仅诛杀逆党王斌等六百余人,胁从者皆不问。

  明宣宗本来想一鼓作气挥军趋彰德,把另一个叔叔赵王朱高燧也一并擒来,大臣杨士奇苦劝,认为赵王谋反无实,又属至亲,攻之没有正当理由。明宣宗很听谏劝,回京后派人送亲笔信晓谕,忐忑不安的朱高燧见信,大喜曰:“吾生矣”,忙上表谢恩,上献自己所有护卫军队。明宣宗收其所还护卫,保留其仪卫司(仪仗队),赵王朱高燧得以善终。

  朱高煦虽为囚徒,大宫殿大酒大肉仍旧享受,诸子妃妾也一大家子住在一起,按理说装装孙子哀乞苟活也能善终。有一天,明宣宗处理朝政后心情不错,亲自去逍遥城(宫殿名)去看望这位被拘禁的叔王。

  朱高煦不知哪根筋又搭错,倨傲不拜,横坐于地,冷眼观瞧明宣宗。宣宗围着这位皇叔转了几圈,本想好言安慰几句,说说亲情叙叙旧,不料想朱高煦忽然伸出一腿使个大绊子,把明宣宗绊倒在地。“上大怒”,命力士从殿外抬口大铜缸进来(就是故官里常见那种)把朱高煦扣闷在里面。铜缸重三百斤,这位汉王身板特好,孔武有力,用脖子还能把缸顶起,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又朝宣宗逼近。盛怒之下,明宣宗派人“积炭于缸上如山”,点火燃之,不久,炭烧铜熔,把朱高煦烧成一堆灰烬。余怒未消,朱高煦诸子也被下令处死。

  纵观朱高煦所为,比其亲爹朱棣相差远矣,判若云泥。他既无深谋远虑,又无能将谋臣,更无坚城广地。仓猝起兵,困守孤城,一俟宣宗亲征,即刻束身就缚。败则败矣,认命拉倒,又伸出臭脚,绊龙一跤,由此,也可知朱高煦毕竟只是一介赳赳武夫,实无大计。

  历史往往会惊人地相似,有时是喜剧,有时是悲剧,有时是笑剧。不幸的是,朱高煦拔个末筹。虎父犬子,十分不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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