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元年(公元1399年)春天,燕王派长史葛诚入京奏事,其实也是到朝廷探听口风,打探虚实。建文帝推诚相待,向葛诚询问燕王的情况。葛长史老实人,又是皇帝垂问,便把燕藩平素的不轨之事一一禀报,建文帝既喜且忧,遣葛诚回北平,密使其为内应。朱棣多疑,殆似其父,葛诚回来后,他“察其色异,心疑之”。
三月份,燕王依礼入觐新君,“行皇道入,登陛不拜”。大庭广众之下,朱棣愤然抗然,显然不仅老奸巨滑,确实还气势凌人。当时就有监察御史奏劾其“不敬”,建文帝仁厚,表示“至亲勿问”。
户部侍郎卓敬再次密奏:“燕王智虑绝人,酷类先帝。夫北平者,金、元所由兴也,宜徙封南昌以绝祸本。”建文帝览奏后变色,“袖之”,不置可否。转天,他亲自召见卓敬,问:“燕王骨肉至亲,何得及此?”卓敬苟言不凡,说:“隋文帝、杨广两人难道不是亲父子吗?”建文帝默然良久,仍旧下不了决心,只是摆之手说了声“爱卿不要再讲了”,示意卓敬退下。
四月,燕王朱棣归国。真所谓“天予不取,必受其咎”!在南京如果想处置燕王朱棣,两狱卒力耳,随便安个什么罪名,先抓起来再说。可惜建文帝太过柔仁,也不知一直出主意削藩的齐泰和黄子澄等人干什么去了,关键时刻不力劝建文帝下手,放虎归山,养虎反噬,悔之无及。
当然,建文帝也采取了一些“补救”措施——派都督耿瓛掌北平都司事,都御史景清为北平布政司参议,又诏派宋忠率三万兵屯守开平,以备边为名,敕令燕府精兵护卫皆隶属宋忠。同时,还密诏张芮、谢贵严备燕王的一举一动。
朱棣归国后,马上托疾不出。不久,对外又称病危,以此迷惑朝廷。
五月,太祖朱元璋小祥忌日,依照礼制诸候王皆应亲临陵墓致祭。朱棣自称病笃,派其世子朱高炽及另外两个儿子朱高煦、朱高燧入京。当时有参谋劝他不要把几个儿子都派入京师参加祭礼。燕王朱棣一语道破心机:“令朝廷勿疑也。”
燕世子朱高炽等三兄弟入京,兵部尚书齐泰就劝建文帝把三个人都一并软禁起来。又是黄子澄表示异议:“不可。疑而备之,殆也。不如遣还。”秀才议事,思前想后,终无成者。倒是三兄弟的亲舅魏国公徐辉祖入殿密奏,表示说:“我这三个外甥中,惟独朱高煦勇悍无赖,非但不忠,又会叛父,他日必为大患。”建文帝犹豫,又向徐辉祖弟弟徐增寿和驸马王宁问计,这两人平时和燕王及其三子关系密切,饮酒纵马欢歌,自然都是说好话,建文帝“乃悉遣归国”。朱高煦临走,还偷偷潜入舅舅徐辉祖的马厩,盗走最好的一匹马,无赖之性暴露无遗。
本来,朱棣派三个儿子入京后不久,便忽然生悔,生怕三个小子被他们当皇帝的堂兄弟一网打尽。看见三个人根毛未动、全须全尾无恙返回,朱棣喜出望外,大叫“吾父子复得相聚,天赞我也”!
建文帝放朱棣回北平,一错;又纵放燕王世子朱高炽等人归国,使朱棣起兵更了无顾忌,二错;特别是放走了强悍敢战的朱高煦,三错。日后,朱棣之兵锋最锐者,关键时刻加最后一把力者,当属这位朱高煦。彼时,建文帝大叹“吾悔不用辉祖之言”,为时已晚。
既然已放虎归山,建文君臣已应该观变待时,不要激起朱棣急反之心。可是,建文元年七月,又遣人逮捕燕王官校于谅、周铎至京杀头,并下诏谴责朱棣。为了争取时间,朱棣装疯,于北平市中狂呼乱走,夺人酒食胡吃海塞,胡言乱语,躺在地上打滚叫骂,一整天一整天地假装不省人事。
张芮、谢贵入王府“探病”,盛夏暑天,看见朱棣披着大棉被在一个大火炉子前“烤火”,连连摇头大呼“冻死我了”。张谢两人密奏,建文帝等人还真有些信以为真。幸亏燕王长史葛诚为内应,密报朱棣即将举兵。兵部尚书齐泰确也当机立断,马上发符遣使,命有司迅速前往北平,逮捕燕王府邸内相关人等,并密令张芮、谢贵等人相机行事。同时,又密敕北平都指挥使(军区司令)张信,因其一直为燕王亲任,命他亲自逮捕朱棣。假使张信受命,朱棣再大的本事,也不过一王府独龙,皇诏一下,众人放杖,逮送京师,故事也就至此告一段落。历史偏偏就在关键时刻出现戏剧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