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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战神之初

    【目 录】   

引言

  1945年10月2日。二战胜利不久的美国。《纽约时报》、《纽约每日新闻》等具有重要影响的报纸以头版头条大字刊印:“盟军最高司令艾森豪威尔免去巴顿将军美第3集团军司令之职。”

  消息一公布,大西洋两岸一片哗然。前一个月的这一天,日本新任首相重光葵代表日本天皇和政府,才在东京湾的美战列舰“密苏里号”上当着美、英、苏、中等盟国代表,在投降书上签了字。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硝烟刚刚散尽,为盟军的胜利立下汗马功劳、创造了许多坦克作战指挥奇迹的巴顿将军,却在法西斯的投降书墨迹未干之时,被免去了主要职务!战争英雄难道在和平的祥云刚刚飘在空中的时候就被断然遗忘了吗?难道一切真应验了那句古老的谚语:狡兔死,走狗烹?

  这个消息所引起的震动不亚于八级地震。它让华盛顿许多厌恶、愤恨甚至仇视乔治·巴顿的政界、军界人士以及许多为新闻媒介左右的市民高兴至极,也让许多真正欣赏巴顿的上层人士(大多是巴顿的朋友和支持者)及敬佩巴顿的骁勇精神和卓越指挥才能的官兵及市民惋惜不已。

  《华盛顿邮报》更是连篇累牍地报道事件的前因后果。巴顿将军身着戎装的肖像照、战地指挥所实景照等等被放大数倍刊印在头版,附以详细的说明和分析文章。有一篇文章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文章写道:

  “巴顿将军这一不同寻常的职务变更,让每一个崇拜英雄的美国人感到失落。人们对他的辉煌业绩不会忘记。然而,这或许是一种比较妥当的安排。乔治·巴顿将军不愧是本世纪最伟大的军事将领之一,然而他的性格、所受的训练以及战争的经历,使他不适宜担任和平时期的一位行政长官。艾森豪威尔总司令既是巴顿的上司,也是他的朋友。他的决定,既是对朋友负责,也是对国家负责。……”

  然而还是有一些文章不断地重提巴顿过去的耻辱。“打耳光事件”让更多的人知道了巴顿曾因在战地医院怒不可遏地打了一个他认为懦弱胆小的士兵而闹得满城风雨。“答美联社记者问”中他把美国人加入民主党或共和党与德国人加入纳粹党相提并论,让许多人瞠目结舌,继而愤怒不已。一个被美国政府引以为自豪的两党政治制度竟被军界的一位显赫人物狂乱攻击!他侮辱的是一个可以堂而皇之进行报复的敌人,而这个报复来得又是如此之快。

  巴顿本人对此保持着一种异样的、有点病态的沉寂。他不是一个言行谨慎的政治家。在不算短的军事生涯里,因为任性的言语而招致多方攻击的事例不胜枚举,由此惹出的麻烦贯穿了他的整个工作过程。现在,对他有利的情有可原的因素已不复存在。战争的结束意味着军人巴顿已不再必不可少,他是可以牺牲的了。这一两个月以来他一直在宿命地等待着,就像赴死的英雄在乱哄哄的时局里坚定着自己的信念。哪怕这种信念可能被所有的人彻底否定,他也无所顾忌,因为这个信念是根深蒂固的,是他所特有的,它以势不可挡之势冲破了所有阻碍。这次,巴顿心里不再祈祷奇迹,他甚至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哪怕是权宜之计的谦卑与懊悔。一切反抗情绪都表现在绝对的沉默之中。现在命运终于决定了,他成了一名光杆司令,没有了他曾经为之倾注了全部才智与心血、与之共赴枪林弹雨、共同享受胜利的辉煌与荣誉的第3集团军——他是多么爱这支部队!但这一切都将不复存在,惟一剩下的是一个让他体面过渡的空壳——一支由司机、炊事员等后勤人员组成的一个小规模的服务部队,由他充当这个所谓的第15集团军的司令官。作为一名将军,乔治·巴顿的指挥生涯彻底结束了,今后能体现他的个人价值的将是他作为将军应该享受的遗产——战争中的勋章以及他一直比较喜欢的职业——对军事历史颇有建树的研究。

  历史将无情地离他远去。

  他其实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当战争还在继续,胜利已经不远时,他便时常为自己难以把握的和平未来而担忧。这次大战与一战不同,后者是他在职业生涯开始不久发生的,这使他得到了锻炼和显露才华的机会,而这次大战,已经把他送到了职业可能达到的最高位——虽然他对此极不满意,他已是一个快60岁的老人了,时光已不再允许他为未来的战争作准备。“一个战士应当在最后一次战斗中被最后一颗子弹击中而倒下”,这是他的职业信条。这句悲壮而浪漫的话并没有在现实中得到证实,然而他相信自己就是这样一个战士。

  和平时代到来了,他的职业生命也奄奄一息了。他个人对未来的打算一直是虚无缥缈的,他也不愿意去多想。当头脑中有了某种宿命的信念时,人便不愿意去思索繁杂的现实问题了。

  现在已是深秋时节了,南汉密尔顿却并没有多少凉意。军人的习惯使巴顿一大早就坐在自家的花园里喝早茶了。空气在一场夜雨之后显得格外的清新,高大的树木在微风中飒飒作响,树上的鸟儿婉转地叫着,绵延起伏的田野映入他久为狼藉的战场所充盈的眼帘。巴顿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走到花园尽头,望着远方陷入了沉思。这是一片多么幸福、宁静的家园啊!他和妻子比阿特丽斯经常坐在沙发上,手拉着手,静静的望着辽阔的田野,享受轻松而亲密的时刻。战事的频繁使他经常不能与家人团聚,而隆隆的炮声和恶劣的战场环境把宁静和温馨衬托得更可贵。长年的戎马倥偬虽已使他两鬓微霜,但岁月的流逝并没有磨掉他的毅力和干劲,脸上的皱纹和头上的华发铭刻着人生的沧桑,使他更像一位威严的奥林匹斯山战神。他坚信自己一切都没有失掉,没有了第3集团军司令官这样的重要职务并不能否认他是一个真正的战士!

  这时,他才发现,比阿特丽斯已经站在他身后好久了。

  “亲爱的比!你起得好早!”

  “你不是比我更早吗?乔治,当心着凉啊!”比阿特丽斯一边温柔地说,一边把巴顿的外套披在了他的身上。

  在夫人面前,巴顿是非常顺从的,这种顺从源于他的内心,没有丝毫的不自然。夫妇两人的关系相当亲密,这使艾森豪威尔夫人既羡慕又迷茫。她不明白为什么娇小沉静的比阿特丽斯竟然能把性格古怪、脾气暴躁、好动好斗的乔治·巴顿摆弄得如此的服贴。当然,巴顿夫人确实也挺有魅力的。她个头不大,一头银发总是梳理得紧紧密密的,用精致而简洁的头饰拢到一起。光洁的脸庞,深褐色的大眼睛,让人很容易联想到她年轻时的卓然风姿。她的举止优雅娴静,服饰端庄得体,显示出富有的家庭环境和良好的社交熏陶。她的话语纯净明快,深厚的教养使她在步入老年后,风姿愈加迷人。然而,这些只是她魅力的一部分。

  她已经同乔治共同生活近36年了。在此期间,她同丈夫一起经过了无数的风风雨雨。乔治·巴顿起伏不定的命运让她一次又一次为他担心。情绪多变、狂野不拘的巴顿令许多人头疼,也给他自己惹下了许多麻烦。他惟一能细细诉说内心世界的对象就是爱妻比阿特丽斯·艾尔。

  现在,最磨人的时刻到了。东奔西跑的生活彻底结束了,政治上的忽起忽落也不会再来袭扰他了,但百无聊赖而捉摸不定的和平生活比上述一切更可怕。一个在战场上最忙碌、最受注目的人要平平静静地度过余生,需要时间来调适自己,家庭的欢乐这时显得格外的重要。

  “比,今天有什么安排吗?”巴顿问夫人。

  “亲爱的乔治,你的生日快要到了,好多朋友给你送来了礼物,我们是不是安排一个宴会呢?”

  “一个宴会是安排不完我的朋友的。你想想,比,军界、政界的老朋友们都没有忘记我这个‘该死的’,还有那么多崇敬我的人们,他们会永远感激我的。”巴顿说到这时,顿感心中热潮翻涌。“一年前,我们还在法国同德国鬼子酣战呢!那些古老的、令人肃然起敬的历史名城,那些千百年来一直经历着征服与被征服的军事重地,诺曼底、凡尔登,塞纳河、阿登,国王将军、贵族老爷,我踏着拿破仑的足迹横扫欧洲,多么令人激动!”巴顿喜欢以解放者的口吻描述他在欧洲战场的功劳。这也难怪,对于他这样一位在战场上屡建奇功、传奇无穷的军事指挥家来说,赢得传世英名比任何褒奖都更能满足他的愿望。在大洋两岸,巴顿大名如雷贯耳,好多地方都在准备授予他荣誉市民的称号。小小的卢森堡早就把他当成自己的公民了,授予乔治·巴顿阿道夫·德·拿骚骑士大十字勋章。比利时也不甘落后,奖给他战争十字勋章并授予他利奥波德最高荣誉勋章。人们永远感激他作为盟军的高级指挥官,为解放被纳粹践踏了的欧洲所立下的汗马功劳。

  “乔治,你知道吗,艾克也来了贺电。”比阿特丽斯小心翼翼地说。这句话已在她的心中盘旋了好久。她非常清楚巴顿现在与艾萱·艾森豪威尔之间的微妙关系,但鉴于艾森豪威尔是巴顿的显赫上司,且他的这个举动完全出自一个普通朋友的真挚祝福,她没有任何理由不让巴顿知道,即使他会因此而不悦。

  巴顿的反应果然很强烈,他的眼前似乎一下子雾了起来。这几年,艾森豪威尔的阴影一直笼罩着他。艾克的温文尔雅和他的蛮横粗暴,艾克的平步青云和他的原地踏步,艾克的一专多能和他的器而不周,都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他们曾是彼此慕名、相见恨晚的朋友,他们曾就自己的前途、国家的发展、军队的改革做过彻夜的长谈,他们的心曾经是那样的接近。时间总是要打破所有的定势。突然有一天,他发现他们的位置一下子来了个互换,他不得不在一个越升越高的朋友的麾下卖力地干,朋友的权限大得可以统率盟军,而他的权限却因自己的个性原因而小到连指挥部队前进的速度也要由上司决定。巴顿把诸多变化归结为命运的捉弄,他因为职务的变迁也有意地疏远过去的朋友。其实,真正有变化的是他自己。一系列的关系变化让他难受,让他尴尬,让他在处理朋友加上司的关系时不知轻重,这使他的朋友非常难过。应该说,巴顿和艾森豪威尔都是极重私人友情的人,两人之间虽然出现过无数次的不快,巴顿还是非常感激艾克对他的关照。艾克对他的坦克指挥才能总是欣赏有加,每每巴顿闯下祸事,艾克总是竭尽全力保他。他明白,在战争中巴顿是不容缺少的一个人物。他的知人善任和亲和精神是他取得成功的法宝。英国人和美国人之间有着很大的性格差异,艾克便能在差异之中找到共同之处,这使他顺应了联盟战争中合作的潮流。没有他,巴顿和蒙哥马利便不能携手挺进西西里,亚历山大和布雷德利也不能共赴欧洲。

  现在,这个与他的命运紧密相连的朋友给他送来了生日贺电,叫他百感交集!一次又一次的失意使他进一步走向极端,走向顽固。他总是拿命运开玩笑,要和命运争个你死我活。他的不屈不挠为他赢得了丰厚的回报:荣誉、地位以及愈发我行我素的作风和自高自大的性格,这一切就像滚雪球一样,在几十年的戎马生涯中积聚起了巨大的惯性,在最后一次赌博中达到了巅峰。他顽固又顽强地沿着自己的道路走下去,最后谁也挽救不了他。

  他不怕丢掉权力,更不怕死亡,因为他并不是一个贪心的人,如果说他有贪心的话,那就是在战场上作为一名将军赢得胜利和荣誉的欲望。生命对于他来说,就是不断地实施他的决策,不断地展现出人的高效、精明和勇气。当他没有被最后一颗子弹击中时,他想到了其他形式的死亡。事实上有许多次他离死亡仅一步之遥。

  半年前,他乘飞机回总部时,遭到了自己空军部队的误击。在柏林举行庆功会时,有一头拉车的牛突然窜到大街上,向他直奔过来,幸亏他躲得快,只是头上擦破了一点皮。他就此事开玩笑说:“我差点成为不是饮弹而亡,而是被蛮牛撞死的美国将军!”

  他没有习惯倚老卖老,悠闲地坐在壁炉旁给张大嘴巴的孙辈们讲战争的烟云。孩子们敬重他,却无论如何也亲近不了他。他想到了死亡的愉快和可取,而且不止一次地向家人透露他的预言。

  生日过后,他又回到了欧洲。12月的一天,他突然吩咐参谋长霍巴特·盖伊准备行当去莱茵法尔茨地区附近的一片森林里去打鸟。他早就听人说那里野鸡很多,一直想抽个星期天去试试运气。

  这是一个晴朗的日子。巴顿坐车穿过曼海姆北郊的繁忙交通中心后,来到了38号公路上。公路上车辆不多,空气清新宜人,视野极其开阔,司机加快了速度。这时快到十字路口了,司机发现前面远远开来了一辆大卡车,显然卡车司机不熟悉车道,正逆行准备驶上正确的车道上。小车司机放慢了速度,准备让卡车继续逆行。这时大卡车突然向左转,准备横穿公路,小车司机始料不及,两辆车的距离突然拉近,不可避免地撞在了一起。小车的车头撞进了卡车的腹部,车头撞变形了,司机受了点轻微的震动,由于预先有准备,没有受什么伤。

  巴顿可就不同了。他坐在后面宽大的座位上,先是被甩向前面,然后又被重重地摔向后面,强烈的惯性使他无法控制平衡,鲜血从额头和后脑勺的伤口涌了出来,但他并没有昏厥。

  参谋长盖伊不敢怠慢,马上联系了一个宪兵小分队,用汽车把巴顿送到了附近一个较大的驻军医院。医院的院长和主治军医早已等候在楼下,巴顿的车一到,他便立即被送进了外科手术室。

  车祸的消息立即传到了法兰克福,巴顿的军医几小时内就赶到了医院,几位著名的神经外科专家,也赶来参加会诊。结果很快出来了,第三颈椎单纯骨折,第四颈椎错位,第三颈椎以下完全瘫痪。病情危急,预后不定。这意味着巴顿颈部以下将完全瘫痪。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比阿特丽斯·巴顿那里。她立即准备与美国陆军医疗团派出的专家一道飞往德国。当她还在飞机上时,又一份公报发表了。巴顿仍然没有摆脱危险,但医生们很乐观,他们说手术效果令人满意。巴顿神志完全清醒,他的轻松幽默与医疗人员的如临大敌形成鲜明的对比。

  巴顿夫人来到了医院,被立即带到巴顿那里。巴顿看起来气色不错,他安静地躺着,非常感激地向夫人微笑。他似乎一切都很平静,但说出来的话却让夫人害伯:“比,感谢你不远千里来看我最后一眼。”

  巴顿的病情时好时坏,就像他的脾气一样让人不好把握。到20日下午时,他的呼吸突然困难起来,血栓的症状越来越严重,肺积水不断增多。医生们竭尽全力阻止病情恶化,巴顿将军似乎也表现出一种大无畏的精神,进行着平生最严酷的一次搏斗。但他的大脑似乎在想其他事。那一双蓝色的眼睛似乎把目光投向了云雾迷漫的过去——森林、草地、马匹、呼啸的炮火……

  本丛书由中国·中外传记文学研究会供稿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一切是非功过并非全是人们着意能刻画的,有时弥天大错仅仅是天生性情所致,并不是主观所筹。一个人的功绩过于张扬,未免显得妖冶,但一个人的缺陷要被歇斯底里地深究,那也只是无聊者执著的生计。

  ——作者题记

  1. 上帝垂青于他


  乔治·S·巴顿于1885年11月出生在美国西海岸加利福尼亚州一个军人世家。祖上的光荣历史以及优越的生活环境使他从小就受到了极为正统和正规的训练。1909年6月,他从著名的西点军校毕业。此后按照军人的惯例,他被调往美国第1集团军骑兵第15团任少尉。在毕业前几个月,他已经成为马萨诸塞州一位纺织巨头的女婿了,这是一桩既门当户对又情投意合的婚姻,在以后的几十年中,时间将证明它是巴顿除了职业以外最成功的一项人生选择。

  这个骑兵团的少尉很是引人注目。他高大英俊,一双浅褐色的眼睛似乎显得有些傲慢和漠然,英挺的鼻子和瘦瘦的下巴时时都在向人们显示出这个年轻人的干练和朝气。身世和财富使他从容地穿梭于上流社会最豪华的宴会和娱乐场中。逼人的英气、考究的服饰以及高档豪华的生活习惯使他在爱慕虚荣的人群中颇受欢迎,而活泼的个性、机敏的头脑和卓越的才能又使他得到了许多实干派人士的宠信。年轻的巴顿有着锦绣一般灿烂的前程。

  塔夫脱政府时期,陆军中掌权的是亨利·史汀生和伦纳德·伍德。奢侈豪华的社会风气也蔓延到了军队里,活跃、激奋、冒险、虚荣是许多人爬上高位的秘诀。陆军部长史汀生本人就有着这样的特质,所以他喜欢像巴顿这样思维活跃、充满朝气的年轻人。他选中了巴顿作为自己早晨骑马的伴侣,使巴顿得以有机会向这位上司谈自己对军队许多问题的看法。他给史汀生留下了极好的印象,其结果便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史汀生作为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的陆军部长,为巴顿提供了许多平步青云的机会。

  陆军参谋长伦纳德·伍德显然也比较器重巴顿,他让巴顿作了自己的随从副官,巴顿从此得以从容地出入于美国陆军最高级官员的神秘内圈。他善于抓住各种机会,大展口才,向他的朋友上司谈他的理想和见解。他的话很有针对性,让许多人耳目一新。但在这些场合,他的咄咄逼人和苛刻尖酸又让许多同僚厌烦。人们对他的评价总是褒贬不一。

  陆军中另一位重要人物也对巴顿的发展起了很大的作用,这就是潘兴将军。潘兴将军也毕业于西点军校,曾在西点军校任战术教官。潘兴是个实干家,他多次带领美军在国外参加作战,军事经验相当丰富。

  1916年3月,潘兴率领1万多名美军对墨西哥进行武装干涉,镇压墨西哥农民游击队。他选了当时在布利斯堡第8骑兵团任职的巴顿作随从副官。潘兴选中巴顿绝非偶然。典型的职业军人潘兴是美国20年代成功军人的典范。他有相当高的个人军事素质,特别强调军人的勇武精神。在他眼里,一个标准的军官首先应是一个标准的斗士。而参加过奥林匹克运动会军事全能比赛的乔治·巴顿无疑正具有他所要求的品质。

  巴顿参加的是1912年在斯德哥尔摩举行的第五届现代奥林匹克运动会。这届奥运会上有一项新设的名叫现代五项全能的军事比赛,其目的是通过在古老技能方面的角逐,诞生出20世纪的骑士。它要求现代的骑士不仅要有传统的勇武精神,而且能娴熟地、充分地利用手中的一切条件克服各种困难,越过各种障碍,能骑马,能长距离奔跑,能使用各种武器对付突如其来的变化。

  巴顿从旁人那儿得知这个消息后,便决定自费去瑞典参加比赛。他认为这是挑战体能和毅力的绝好机会。有43名勇士参加了这场引人注目的比赛,其中有包括巴顿在内的3名美军正规军官。结果前4名被瑞典选手夺走,巴顿夺得了第五名。他这个第五名的获得给许多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他游完300米时,是被人用船钩从池里捞上来的,因为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力气爬起来。跑完5000米越野赛全程后,他因为精疲力尽而晕倒在终点前面的皇家观摩台下。巴顿勇于超越自身极限,拼命夺取胜利的悲壮举动在美军中一时传为佳话。

  巴顿的斗士性格投合了潘兴将军的心意,对于他的一些明显的缺点,将军也是视而不见。他常常向周围的人介绍巴顿:“我们军队需要匪徒,巴顿这小子就是!”宠爱之情溢于言表。在潘兴身边工作的日子里,他一次又一次地证明了自己的斗士特质。

  在追捕游击队领导人潘乔·维拉的过程中,美国军人遇到了许多麻烦。对手飘忽不定的行踪和复杂的地形让他们吃尽了苦头。巴顿被对手的狡猾激怒了,他撇下了自己的部队,提着手枪,开始了一个人的独立追踪,与维拉展开了翻山越岭的角逐。维拉最终还是逃脱,巴顿气恼之极,把对手的私人保镖作为攻击对象。最后他是与敌人狭路相逢在一个村落的牛棚里,一阵激烈的手枪对射后,他打死了对手。

  潘兴本人充满霸气,做事果断坚决,有一种沙文主义的派头。马歇尔、艾森豪威尔等未来的将军们都同巴顿一样在他手下工作过,都受过不同程度的影响。马歇尔学到了他在军事理论方面的精华,艾森豪威尔学到了他为人处世的大气,而巴顿却是一丝不苟地继承了他的武断专横,在战场上就以猛打猛冲的形式表现了出来,这不能不说是一件好事。

  随之而来的是令人目不暇接的提升。到1918年年底时,他已经升为上校了,速度之快,在军中也极为罕见。军衔晋升的快慢一方面反映了军官本人的才干,另一方面也反映了部队的体制及时局的变化,也就是外在的大环境的发展变化。在和平的岁月里,军队这台庞大的机器有着相对的稳定性,按部就班是所有部门的基本特点,因此军人的晋升是极其缓慢的。停滞的、静如死水的生活让年轻人没有更多的机会发挥才能,无所事事的状态持续久了就会消磨掉所有的才气、锐气和力气。而在客观形势需要军人的时候,一切沉寂会被立即打破,生活变得沸腾起来,各种各样的机会随时都可能把一名有能力的人送上适当的位置,让他有足够的空间,放开手脚大干一番,战争之星或许就在这番忙碌之中冉冉升起,发出耀眼的光辉。这也许就是“时势造英雄”的一种表现吧?

  巴顿此时破格的迅速提升,一方面是他的卓越才干所致,另一方面也说明了时局的变化:军队已不仅仅是年轻人所幻想的战争的摆设了,美国兵要到欧洲大陆同德国佬打仗了。

  欧洲早在1914年就已成了战场。英国人、法国人、俄国人、德国人等等,早已各自结成了对立的两派,分西、东、南三条战线拼对厮杀。美国因为与欧洲隔洋相望,独立的地理位置使它能够不理睬欧陆的风云变幻而继续沐浴在和平的阳光里。但这场战争不仅仅是简单的强与弱的征服与被征服、复仇与扼杀,从某种意义上讲,它是1871年普法战争的继续。普法战争中,法国大败于色当要塞,法皇被俘。屈辱的《法兰克福和约》使法国被迫割去了阿尔萨斯和洛林两个重要的煤钢产地,赔款50亿法郎。而德国却因此次战争完成了国家统一,国力逐渐超过了法国。为了一劳永逸地消除这个南部威胁,德国想尽了各种办法削弱法国。而法兰西民族亦因失败而奋起,不断加强军事建设。欧洲的国际政治关系愈加复杂,其结果便是分别以德、法为中心,形成了两大军事集团,军备竞赛日趋激烈,地区冲突不断升级,大战随时都有可能发生。

  战争爆发的因素牵涉面很广,其结果将决定着参战各国未来在世界上的地位和命运:政治上的影响力,对殖民地和海外市场的支配权,经济上的诸种利益等等。美国作为新兴的西方强国,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永远闲庭漫步,坐山观虎斗的目的不仅仅是看两败俱伤。

  这个截止一战爆发时独立只有100年多一点的新兴国家,浑身上下充满了活力。辽阔的国土,丰富的自然资源,充溢着自由和冒险精神的社会氛围,吸引着成千上万来自世界各地的移民。美利坚合众国就像一个迎着朝阳迈进的青年人,很快就把它的欧洲老古板对手甩在了后面。到本世纪伊始,美国的社会生产力已稳稳排在世界第一的位置了。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西欧大陆。自1618年的30年战争开始,西欧一直是近代国际关系大舞台的中心。这个热闹的政治经济中心地区一度操纵着全球的命运,然而它的发展却随着20世纪的来临变得越来越缓慢。西欧大国忙于军备竞赛和争夺海外殖民地,发展的势头严重受阻。英、法已分别退居世界第三、第四位,只有不断强大的德国上升到了第二位。

  不断激化的矛盾终于在巴尔干这个素有“欧洲火药桶”之称的地方达到了巅峰。1914年6月28日,塞尔维亚民族主义分子在萨拉热窝刺死了奥国皇储斐迪南夫妇,战争立即爆发了。

  参战各国的政府首脑和军事统帅都预计这是一场速决战,只要通过几次大的军事行动就可以迫使敌方就范,迅速地结束战争,达到预定目标。但残酷的现实是:这一场真正意义上的世界大战把欧洲变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屠宰场。从1914年9月的马恩河战役,到1915至1916年的凡尔登战役、日德兰海战,以英、俄、法为一方的协约国以及以德、意、奥为另一方的同盟国,都为战争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而战略目标依旧寥若晨星。这场大战变成了拉锯战,交战的双方被困在堑壕和铁丝网之间,成千上万的生命被白白地浪费掉。

  1917年俄国爆发了革命,由英、法、俄组成的协约国危在旦夕。美国在大战期间一直是协约国的军火供应商,一旦俄国退出,美国将蒙受巨大的损失。在欧洲各列强都打得奄奄一息的时候,美国参战的最好时机来临了。于是美国不再中立,于1917年4月7日对德宣战。潘兴将军被任命为美国远征军总司令,率军来到法国参战。

  巴顿作为远征军总司令的低级副官和司令部营务主任,随潘兴来到了前线。

  战争,战争!它终于降临了。乔治·巴顿乘坐军舰,横跨波涛汹涌的大西洋时,心中激奋不已。虽然他并不推崇战争,甚至对战争带来的杀戮怀着极大的厌恶之情,然而他非常渴望参战。这种愿望并不否定他是一个热爱民主和自由的人。他有着强烈的民族自豪感,他为自己是一个美国人而骄傲,他甚至认为美国的民主制度以及美国人的生活方式是世界上最完美的模式。战争与和平、民主是格格不入的。但是战争是上帝的创造——他时常这样想。既然战争发生了,人们就应当勇敢面对。害怕鲜血横流,害怕炮火纷飞,恐惧已莅临的战争,这是懦弱的表现。人不可能平平安安度过一生,人类整体也不可能平平安安地不断延续,灾难总是免不了的。巴顿心中一直认为自己的一生是不会平淡无奇的,他想象中的完美自我就是在遇到各种重大危机时能勇敢坚强。他的职业是军人,因此他渴望在战火硝烟中成为一个真正无畏的人、智慧的人。

  战争存在了多少年,人们对它的争论也就持续了多少年,名人和平常人都各自对它有着自己认为最合适的解释。英国17世纪的哲学家霍布斯认为,战争是社会的一种自然状态,它就像人体的疾病一样,偶尔要发一发,以去除痼疾,协调身体。我们姑且不论此说是对是错,一些事实总是不容否定的:古往今来,铭刻在人们的意识中印象最深的往往是世界的征服者;有许多的大人物是因为战争而铸就不朽之名;辉煌的历史多是在战争时期或是达到顶峰,或是化为废墟。

  从这个意义上讲,巴顿是命运的宠儿。他时常对别人讲,自己的才能其实相当有限,甚至可以说是相当特殊的。他或许可以倚仗自己的头脑和不懈努力成为一个出色的律师,一个颇具影响的史学家,但绝对不是最好的律师或最好的史学家——甚至可能什么也不是。但是他绝对是一个最优秀的军事指挥家,他的才能只有在战场上才能充分发挥出来。

  上帝垂青于他,让他在生命中的黄金时段里,先后参加了两次世界大战。前一次是作为青年军官奔赴战场而初显峥嵘,而后一次,则是他带着岁月的磨砺和人生的体味,作为美军的主要高级将领,参加美英联合作战,在北非登陆,挺进西西里,进攻意大利以及解放法国、挺进柏林的广阔战争舞台上,与众多明星共同演绎卓越的军事指挥和作战才能,留下了传世英名。乔治·巴顿的名字得以为人们所记住。


  2. 坦克,我来了!


  巴顿满怀希望与热情来到了法国,却发现现实与理想相差甚远。高级指挥官们一天到晚都忙于研究战局,着手制定美军的一系列军事计划。要知道,这是美国第一次派兵到欧陆作战,从后勤供应到前线指挥,一切都需要从头干起。在总司令庞大的指挥所里,巴顿作为低级副官没什么大事可做,一天到晚都是跟在别人的屁股后面跑。潘兴将军似乎同他也没有了以前的那种亲密关系,非常随便的玩笑没有了,谁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理会他远大的抱负。他可不是一个习惯于无所事事、受人冷落的人,何况战争离他这么近,不断发下来的战报让人心作痒。他决定去找潘兴将军。

  “将军!”巴顿好不容易找到了百事缠身的潘兴,恭恭敬敬地敬了一个极其漂亮的军礼。“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希望能够得到您的答应。”

  “讲吧!我亲爱的巴顿少校。”潘兴语调极其平淡地说。

  巴顿注意到了潘兴对他的称呼不是“小子”,这让他有些扫兴。不过他相信将军是能够帮助他的。

  潘兴此时当然不可能继续带着过去在墨西哥时的轻松和幽默,但他还是非常看重这个有着咄咄逼人的军人气质的下级。他相信在未来的战争中巴顿会被磨炼成为一名优秀的指挥官。

  巴顿调整了自己的情绪,竭力平静地说:“我想到战斗岗位上去。这里现在看来并不十分适合我。您知道,将军,我是一名战士,我应该到前线去杀那些德国佬!法国人总是很笨,他们上了前线还在做香槟美梦。”

  潘兴笑了笑说:“年轻人,你的想法不错。我这里有个新的任务,你或许会喜欢的。”他说的“新的任务”是指正在酝酿组建的美国第一支坦克部队。“你看,法国人、英国人都在搞这玩意儿,我们美国人也应该试一试。你可以去干这事,如果不感兴趣,可以去带步兵营。”

  巴顿没有想到会出现这个结果,他考虑了一下,对将军说:“我得回去想一想。”

  他不能立即作决定。“坦克”在1917年已不是新名词了,但是在部队里坦克的作用好像不是太大。西线战局依然没有什么新的突破,持续了几年无甚进展的战争已经让交战双方感到厌烦之极了。1914年9月法德两军在马恩河地区展开大战,双方投入兵力达150多万人。法军以阵亡2万多,受伤12万人的代价挫败了德国对西线的闪电式进攻,然而法军此后也无甚作为。1915年德国重点进攻俄国,占领了波兰、立陶宛和波罗的海沿岸的部分土地,然而其主要目的亦未达到。于是德国又在次年集中兵力,与法国在凡尔登展开会战。在8英里长的战线上,双方分别投入了20多个师,进行拉锯战。德国的进攻再次被法国人的殊死抵抗遏制住了,双方的部队都被困在由堑壕和铁丝网构筑成的坚固防线上,形成僵持局面。坦克就是在这个时候应运而生的。

  素以守旧刻板著称的英国人似乎在炮火纷飞的年月里显得有些与众不同,他们面对僵持局面有了一个别出心裁的空想。他们设想出一种作战车辆,它有装甲防护,又配有火炮或机枪等进攻性武器,能够自行推进,寓攻于防,攻防兼容,又有机动能力。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有关方面采纳,一个特别委员会马上被批准成立,负责对这种尚在构想中的新武器进行研制。为了保密,他们给这个还未诞生的兵器新贵族取名“tank”,音译为中文“坦克”——就是罐子的意思。

  英国人说干就干,一大批坦克很快就造好了。在1916年为配合凡尔登而发动的索姆河战役中首次使用了这种武器。它的出现,让德国人吃惊不小。只是由于英军当时也是匆匆驱车上阵,在战术上没有经验,坦克的作用并未得到充分发挥。

  但这个信息很快就在很大范围内引起了多方的注意。德国军械局立即组织专人对这种武器进行研究,样品很快就出来了。法国依靠英国的帮助,也很快制造出了诸如圣·瑟蒙德型和施奈德型的各式坦克。

  美国人对此也有反映,军内上下都在谈论着这个新玩意儿。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是拥护的,所以所谓的坦克部队只是一个名称而已,事实上它是否能够批准存在还是一个待议的问题。巴顿当然不能小看它。

  他写信给自己的岳父,征求他的意见。岳父很快来了信,大意是在做好细致深入的可行性分析后,选择那些自己认为对敌人打击最沉重,对自己伤亡最小的武器。

  他绝对相信岳父的判断,在得到肯定答复之后,他又找来一大堆有关坦克在战场上的使用情况的资料介绍,这使他更有信心了,于是他立即去见潘兴,告诉他自己已经决定参加坦克部队了。

  下一步要干的便只有等待了。坦克在第一次用于实战时,英国人只是把它作为配合步兵协同作战的工具,而不是作为一支极具冲击力的突击力量。坦克在索姆河的黯淡表现使许多急功近利又不求探索的人们看不到它在未来战争中可能发挥的巨大威力,一切都还在试验阶段。但美国人也不是无动于衷的,陆军部在一片吵闹声中终于决定采用这种有争议的武器,随即成立坦克部队的命令也下来了。潘兴授命塞缪尔·罗肯巴克准将负责指挥这支新部队。当时还是少校的巴顿也因自己的选择来到了这里。

  巴顿并不喜欢他的新上司。罗肯巴克是个严肃且一板一眼的人,他希望下级能不折不扣地执行自己的命令。可这个希望在巴顿身上永远不可能实现。他喜欢东跑西颠,干些超越军官职能范围的事儿,何况此时的坦克部队几乎不存在呢!

  在英国和法国已经能够集中大量坦克参加作战时,美国却只有两辆样品。这是美国的军械研制人员在法国人慷慨提供设计图样的基础上,加上自己的想象和设计定做的。粗陋笨拙的外形与干涩生硬的内部操作系统让人看了觉得滑稽可笑,许多参观过的人都怀疑这个“怪物”在战场上会比驴车好得了多少,甚至巴顿本人都不喜欢它。他不知道将来会把这一堆铁似的家伙用到什么地方,但是他很小心,不向上司询问一些可能让人怀疑他的工作热情的问题。

  他力求抛开那些不如意的初步印象,全力以赴地投入工作。一旦下定决心,他的热情马上高涨起来。他相信,在坦克部队组建起来以后,他们能够不断地自我发展。

  在困难中发现的希望,更能够激起人们战胜困难的干劲。巴顿迎着重重困难,为各种具体事宜操劳。他决定首先让自己合格。他先后去了英国和法国的坦克学校学习,在此期间认认真真地研究了英法两国已有的坦克实战经验。他觉得还不够,又买来了一大堆书,仔仔细细地阅读了西欧近代战争史,试图从中找出坦克在武器技术发展史上的正确位置。这段时间,他的的确确是个大忙人,他也愿意显出一副忙得不可开交的样子,这多少有些夸张,但他自我感觉很好。

  这些学习与实践是非常有益的,巴顿的努力使他看到了新的坦克部队的发展之路。他认为集中使用的坦克群最有突击力,对坦克集群得当的指挥能够快速推进,一个防御点上的突破会很快发展成为一个防御正面的突破,而且坦克部队可以用最小的伤亡获得最大的胜利。但要想有强大的突击力就必须抛弃那些设计笨重、速度迟缓、火力不强的坦克类型。他评价法国的坦克时尖刻地说:“英勇的法国士兵在他们自己造的坦克里备受煎熬,而打死的德国人却寥寥无几。”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曾作为骑兵军官的巴顿深受骑兵战术的影响。

  他把轻型坦克作为重点发展对象,在马恩河上游地区建立了一个训练中心。


  3. 装甲骑士


  每次回想起法国,乔治·巴顿都有点激动。法兰西这个古老而浪漫的名词总是勾起他抚膺怀古之情。他与比阿特丽斯·艾尔新婚不久,二人便来到法国度蜜月。这个主意从某种意义上讲是巴顿出的。他了解比阿特丽斯的喜好,所以他适时地向她表明自己也是多么喜欢充满历史人文风情的巴黎、马赛等散发出诱人气息的地方,于是他们来到了法国。

  巴顿已不是第一次来法国了。在读西点军校的时候,他就利用假期到法国进行过实地考察。他始终认为,研究战争历史光是停留在书本上是得不到任何有益启示的,必须把历史事实与具体的人文、地理环境有机地联系起来。为此他跑了许多地方。而他最感兴趣的,便是德、法、比三国交界的地方。

  这里是法德交战的重要之地。拿破仑征服普鲁士,或是腓特烈三世觊觎法兰西,都要在这片地区绞尽脑汁,野心勃勃的计划从这里开始制定,而后向对方的国土延伸。每一座山峦、每一条河流、每一段天堑,都是军事家们心中最敏锐的触角。

  这里也是欧洲最美丽的地方之一。绵延的群山覆盖着郁郁葱葱的森林,发源于山间的河流冲过道道天然的阻碍后流向狭小的平原。在这些宜人的自然景观中,隐隐约约耸立着十六七世纪,甚至更早时期的城堡。在法国小说家司汤达的小说里,这里曾是水动磨坊加棉织业富甲一方之地,更是产生《红与黑》主人公索雷尔·于连这样一个集幻想与野心于一身的风流人物的地方。

  巴顿来到了这里,他也在幻想,但这种幻想似乎更具有实际的意义。优越的身世使他不必为征服贫寒、征服他人的高傲而用尽心机,美好的未来在耐心地等着他,而历史的重任在他看来也很有可能落在自己的身上。那些破旧的城堡,那些残垣断壁,依稀保留着过去的辉煌,时间真是一位雕刻高手,它缓慢地改变一切,又神奇地留下变化的痕迹。深深吸一口这里的新鲜空气,都使人体味到几十年前、几百年前甚至上千年前的硝烟味。

  面对历史遗迹,巴顿不禁心潮澎湃。他总是有一种历史的沉重感,仿佛缅怀的不仅仅是逝去的英雄,而且还有他自己。

  他偕夫人来到一个又一个古战场,用平缓的语调如数家珍地讲过去的故事。在色当、在梅斯、在凡尔登,一个又一个饱含荣辱沧桑、浸裹着鲜血与辉煌的名字!他的话语充满感情,有时候自己也禁不住热泪盈眶。

  比阿特丽斯始终对巴顿充满深深的理解和怜爱。她极富亲和力和包容性的细腻性格使巴顿感到温暖和安全,这一点是夫妇两人关系融洽非同一般的重要原因。巴顿生性胆大粗暴,脾气古怪,一切都以自我为中心,特别喜欢表现自己。他相当自信,在处理工作,尤其是在专业技能方面几乎达到了自我迷恋的地步。他的主观武断和善于用尖刻的言辞进行评论先是让同仁望而生畏,进而产生厌烦心理。没有人同他当面作对,但背后攻击他的人却为数不少。他走到哪里,哪里就会树起新的敌人。幸亏自己的各项工作都还干得比较出色,才不至于被撇在一边坐冷板凳。

  他经常干一些极富危险性的事情。在进行骑术训练时,他总爱选那些最难越过的障碍。在一般人看来,这要么是鲁莽、愚蠢的举动,要么就是向观众炫耀自己。但巴顿是有目的的,他想通过系统的训练彻底克服内心的胆怯。一个军人要具备一颗勇敢的心并不十分困难,但要在任何重大的、危险的时刻都能泰然处之,就必须不断地训练自己,战胜自己,要培养自己迎着惊涛骇浪奋勇前进的超凡素质。任何一种对个人素质的有力挑战他都不会轻易放过。

  一晃几年过去了,当他再次到马恩河上游的坦克训练中心开始新的工作时,新的挑战正面对着他。他暗下决心,一定要训练出最优秀、最有战斗力的部队。

  训练中心很有吸引力,许许多多人前来参观、询问有关事项。到1918年7月时,巴顿已组建了6个连。残酷的训练、严格的军纪、正确的学术指导,使巴顿在被手下人无情咒骂的同时带出了美国远征军中最厉害的部队。巴顿焦灼地等待着时机,藉以检验他的一切劳动。

  1918年8月的一天,巴顿接到通知到罗肯巴克将军处报到。结果令他高兴万分:命令已经下来了,美军要在9月7日前后进攻圣米耶尔突出地带。巴顿届时不仅要指挥自己的6个坦克连,还要指挥一个法国坦克连。

  于是他突然忙碌起来了。接到作战命令的第一天,他就在司令部里忙于为这项计划搜集补充的详细材料。等他冷静下来时,突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事情。他立即去找罗肯巴克:“天哪,将军!我忙乎这些有什么用?我自己连一辆坦克都没有,我这样怎么能指挥第5军和其他部队的坦克呢?”

  罗肯巴克不理会他,生硬地对他说:“不要多问,到时候会有的。”

  巴顿还是不放心,又去别处打听。直到别人告诉他坦克已在途中时,他才冷静了下来。

  他在同时又听到了别的传言,说他的部队要经过的道路可能全是沼泽,坦克要过去非常困难。于是他又忧心忡忡起来,他决定亲自去察看地形。

  他跑到法国军团司令部去,征得了有关人员的同意,然后同一个法国兵一起去察看了地形,他看到那里没什么沼泽,几乎没有什么障碍能挡住坦克,他终于放心了。

  他回到营地时,坦克也运到了。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司令部的命令了。巴顿终于睡了一个安稳觉。

  发起进攻的时间一推再推,最后才决定在12日凌晨1时开始。协约国900门火炮进行了4个多小时的齐射,凌晨5点时,地面部队发起了进攻。到黄昏时候,战斗差不多结束了。

  这场战斗既不困难,也不重要,然而对于巴顿来说却意义不同一般。他突然觉得如愿以偿,过去所有的努力都没有白费。

  他处于极度兴奋之中。时而驾着坦克领队,时而跳到地面上大声叫嚷着指挥车辆前进。看到有人不听他的招呼,便一阵又一阵地大发雷霆。进攻正式开始时,他甚至还为自己设了一个不是很有必要的指挥所,自己像模像样地站在这个地方观察他的坦克部队的作战情况。

  在阵地上,他出没于坦克内外,步行比乘车多,跑的路比走的多。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已到了开在最前面的一个坦克排那里。他不满意士兵们的驾驶,于是自己跳上去亲自驾驶。

  很快他就到了独自一人面对德国人的境地,德国人也发现了他,几挺机枪立即对着他射击。他是个射击内行,知道机枪的子弹远远超过炮弹的威胁,于是不得不退回自己的阵地。

  这一天的冒险使他精神焕发,兴高采烈。但当他到罗肯巴克那里准备听到上司对他的表扬时,罗肯巴克却严厉地批评他到处乱跑,目无军纪,自作主张。巴顿吃了一惊,他明白自己所干的事确实有太多的个人英雄主义色彩,于是立即虚心表示歉意。罗肯巴克对巴顿取得的战果还是很满意,只是不希望他冒险惹事,听了他的解释,心中的怒气渐渐平息下来。此事便不再多讲了。

  可是巴顿的内心却无法平静,他想方设法地为自己创造战斗机会。他的自作主张对于处在中低级职位的他来说最多算是错误,但对尔后的命运来讲,却有着重大影响。他对上级的态度使他结下了怨仇,而且他不能严格遵守命令的天性也得到了充分暴露。不论大事小事,涉及他个人的情况如此,关系到整个师命运的部署也是如此。

  幸亏,他参加战斗的机会不多了,整个大战都将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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