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健
有一天早晨八点十分,我比钟声慢三秒钟走进三十八教室。教室里正好有三十八位学生。
我说:“今天我要破一个例,你们做老师;我一个人扮演学生。”
一生说:“好极了,我梦想这码子事已经有三年八个月了。在毕业前夕尝尝这个滋味,也算聊胜于无。”
二生说:“你上课太准时,不够洒脱——脱的意思就是‘脱班’,以后要改过。”我点点头。
三生说:“你的领带应该常换,多彩多姿,五花十门,那样才能刺激我们的灵感,不致一教室死气沉沉的。”我微笑,表示同意。
四生说:“你的胡子要讲究。留八字胡也好,仁丹胡髭亦未尝不可。不要搞得不痛不痒,若有若无的,那样子太缺乏个性。”我苦笑。
五生说:“皮鞋要擦成八成亮。多一分像明星,少三分像浪子。”
六生说:“裤管不妨窄一点。”他戛然而止,“,可以原谅,应该精益求精。”
七生说:“你国语讲得不错,百分之三十的精;还有对了,你是不是患了慢性鼻窦炎?”我说:“不错。”
八生说:“那也可以原谅,应该找窦大夫根治。”
九生说:“以后讲书别太快,读书别太多,否则学生太辛苦,吃不消,人生苦短,何必嘛。”
十生说:“多穿插一些笑话!”
十一生说:“素的六成,荤的四成。怎么样?”
十二生说:“多发讲义(也不必太多),少抄笔记,否则手臂会生癌症。”
十三生皱皱眉:“建议你每学期至少请假两次。又没人发给你全勤奖金!对不对?”
十四生:“上课别老谈学问。”
十五生:“要想到有人爱吃臭豆腐干。”
十六生:“考试简单一点,不妨全考是非、选择题。是非错的多一点,选择(一)的多一点,免得我们太累。”
十七生:“最好自动供给考古题,这样才是模范老师。”
十八生:“不要道貌岸然,又没有督学来参观!”“不必引经据典。那些古人真让人头大!孟轲跟孟德斯鸠老是纠缠不清,阴魂不散。”"”“书上有的不必讲,我们自己看看不就行了?”“书上没的不用讲,何必节外生枝!”“试试看:重质不重量,点到为止,皆大欢喜。”
“别太认真,以免减寿。反正又没有诺贝尔教学将,你穷磨菇什么!”“一节课不妨分成两半,中间十分钟叫洗手清脑时间,太家方便、快活。”
“有时候应该让大家抽支烟。你说你不会吸烟,真落伍!不妨试吸二三支,滋味不坏哩。”
“让情侣在讲情诗的时候打个Kiss。”
“准许养狗的带狗,养鸟的带鸟笼,这样才能培养学习情趣。”
“去草地上喝喝可乐,聊聊,一节课不就很快打发了吗?”“请老杜来代你教《丽人行》,请徐志摩来教《康桥》。”
“请金马奖影后来表演李清照的词,比方说,张艾嘉演出的《人比黄花瘦》。
这也是另一种电化教育。”
“至少比你这个骚老头风雅得多。”
“请屈原来演出《怀沙》——自沉汨罗江的镜头。”
“对,还要劳驾李白捞江里的月亮。”
“课堂里应该安装二十六英寸的电视机,随时收看世界怀足球赛的转播。这叫学习不忘娱乐。”
“考试时间应该浓缩为十分钟——浓汤营养多。”
“上课不妨多吹吹。天花乱坠,大惊失色,才算真本事。”
“千万不要做智者状。因为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一失足成千古恨!”三十八生慈祥温柔地作结论道:“我们教完你了。受用吧?现在还是请你恢复正身吧。”
我微颔,状至谦逊,可是乍然发觉自己已经变成如假包换的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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