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陆炳文遣人把周氏诓到王胜仙家中,一打轿帘,周氏就愣了。连忙问道:“哟,这是哪里?”旁边过来两个仆妇说:“大奶奶你要问,我告诉你,你丈夫已然打了官司,入了狱了。现在我家太岁爷姓王,是当朝秦丞相的兄弟,现任大理寺正堂,久慕大奶奶芳容美貌,特把大奶奶接来,跟我家太爷成其百年之好。你这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受不尽的富贵,比你跟着窦永衡胜强百倍了。”周氏一听这句话,如站在万丈楼上失脚,扬子江断缆崩舟。周氏虽然不是书香门第,也是根本人家,自己颇知礼义,立刻气得浑身发抖,说:“好恶霸,你既做皇上家的职官,理应该修福利善,无故谋算良家妇女,做出这样伤天害理事!我丈夫既被你陷了,我这条命不要了。”自己说着话,伸手就抓自己的睑,欲要撞死。王胜仙一看,本来周氏长得芳容貌美,绝世无比,赶紧叫婆子把她拦住,揪到合欢楼劝解劝解她。婆子把周氏手拉住,就把二臂描上,周氏本来懦弱的身体,焉能拉拉扯扯?婆子把周氏架到花园子合欢楼上去,有四五个伶口例因的婆子,劝解周氏娘子,周氏破口大骂,骂累了,就不言语了,众婆子一个个你一言我一语劝说。周氏娘子气得颜色更变,说:“谁家没有少妇长女?你这婆子岁数也不小了,总要说点德行话,你总盼着别当奴才,给人家支使着,你们要瞧着恶霸家里好,你们谁家里有少妇长女,就送给恶霸成亲好享福。”众婆子一听,说。“大娘子,你别绕弯骂我们,太爷叫我们来劝你,我们也是为你好。你要不依从,真把太岁爷招恼了,就是一顿马鞭子,那时你也应得。再不然把你打死了,就在花园子一理,你也是白死,谁来给你报这个仇?”周氏说:“我情愿死,你们还有什么说了?”书中交代:周老婆见窦永衡的妻子走后,把门关好,少时周老头由茶铺子喝茶回来了。周老婆说:“你回来了,咱们街坊窦大爷打了官司了,方才东街陈爷、杨爷打发人用轿子把窦大奶奶接了去,也不知窦大爷因为什么事打官司?”周老头一听就一愣,说:“陈爷、杨爷亲自来接的?”周老婆说:“不是,打发一个家人来接的。”周老头一听,说:“既不是陈爷、杨爷亲身来接,你就不应当叫她去。临安城有四恶霸,常常的设圈套,诓骗良家妇女,倘若窦大奶奶有点差错,又年轻轻的,咱们这场官司打的了吗?你这般大岁数,就不知道慎重慎重。”周老婆说:“我哪想到这些事情?你到陈爷、杨爷家去打听打听罢。”周老头连忙来到杨猛、陈孝门首一打门,这哥俩在一个门裹住,杨猛在前头住,陈孝在后院住,杨猛、陈孝正在一处谈话,忽听外面打门,二人开门一看是周老丈,陈孝说:“周老文,为何这样闲在?”周老头说:“我来打听打听,现在窦永衡为什么打官司?”杨猛、陈孝说:“不知道。”周老头说:“二位不知道?哎呀!可了不得了!”周老头“哎呀”了一声,翻身就地栽倒,倒把杨猛、陈孝吓了一跳,赶紧把周老文扶起来。杨猛、陈孝说:“老丈,有什么话慢慢说,为何这样的着急呢?”老丈醒来,缓了半天,周老头才把这口气缓了过来。陈孝说:“老丈不必着急,慢慢说。”周老头说;“方才我回家,听我老婆子说,我上茶铺子喝茶,我没在家里,有人去带着轿子,说你们二位打发去的,说窦大爷打了官司接窦大奶奶,把窦大奶奶接了走。我回去就说我老婆子,不是你们二位亲自去接,就该拦住窦大奶奶别去。我就想到怕有差错,果然你们二位不知道,这事怎么办?也不知道把窦大奶奶搭到哪去了?”杨猛、陈孝一听也愣了,说:“周老文不必着急,先请回去。我二人打听打听罢。”周老头无奈,告辞走了。陈孝说:“杨贤弟,你我去打听打听,窦永衡在哪衙门打官司,因为什么?这件事你我焉能袖手旁观呢?窦永衡来投奔咱们弟兄,他要有了差错,你我也对不起铁头太岁周里。要不然,你我先去找济公,求他老人家给占算占算。”杨猛说:“也好。”二人这才赶紧换上衣服,由家中出来,要打算到灵隐寺去找济公。二人正往前走,见对面来了一个人,头戴缨翎帽,青布靠衫,腰系皮挺带,青皮快靴,面皮徽黄,粗眉大眼,燕尾黯须。杨猛、陈孝一看,认识是京营殿帅府的大班头,此人姓白名平。杨猛、陈孝一看,说:“白头哪去?”白平抬头一看,说:“原来是杨爷、陈爷,我正想找你们呢,我今天心里是慝①,咱们三人去喝酒去罢。”
①慝(te):作“阴气”解,此处引伸为“闷气、背时”之意。
杨猛、陈孝一想也好,正要打算打听打听窦永衡在哪衙门打官司,可以打听打听白头。三个人一同来到酒楼之上。跑堂的一看,都是熟人,说:“杨爷、陈爷、白头,今天怎么聚会一处了?三位要什么酒?”白平说:“你给我们来一百壶酒,随便给我们配几个菜。”陈孝说:“白头干什么,要这么些酒?随着喝、随着要好不好?”白头说:“我告诉你二位说罢,我简直不愿意混了。今天咱们痛饮一醉,我把我这一肚子的牢骚;跟你们哥俩说说。”陈孝说:“什么可烦的事呢?”白头说;“唤!别提了!咱们哥们在六扇门当份差事,大概有个名儿姓儿,你们二位有个耳闻,无论什么样难办的案,我出去伸手就办着。”杨猛、陈孝说:“那不是错。我们是知道的。”白平说:“现在我眼皮底下的像样的案,我会没办着,反叫我手下的伙计马雄给办了。当初马雄在我手下当小伙计,现在会把我给压下去。”杨猛、陈孝说:“什么案叫他办了?”白平说:“就是白沙岗断路劫银,杀死解饷职官,抢劫饷杠那案。贼首窦永衡就在青竹巷四条胡同住,我会不知道?叫马雄把这案给办了,人家露了脸了,刑廷大人赏他一百银子。我冲着他这六扇门,是不吃了。”杨猛、陈孝一听窦永衡打这样官司,心里一哆咦,说:“怎么知道是窦永衡做的呢?”白头说:“有王龙、王虎把他供出来的。”杨猛、陈孝说:“这就是了,白大哥这也不必想不开,后浪催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兄长早年把脸也露够了,也该叫人家出头了。”白头说着话,一扬脖子一壶酒,少时喝的酷切大醉。杨猛、陈孝叫伙计:“把白头搀到雅座去躺躺,我们哥俩去去就来,伙计多照应罢!”伙计说:“是了。”杨猛、陈孝惦着去找济公,二人这才下楼,陈孝说:“杨贤弟,你听见了,窦永衡打这样官司。要据我想,窦贤弟决不能做伤天害理之事,这必是买盗攀贼,将他拉上,还不知窦大奶奶被谁诓了去?”杨猛说:“不要紧,我有主意。”陈孝说:“你有什么主意?”杨猛说:“你我回家,拿上刀,到京营殿帅府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劫牢反狱,把窦贤弟救出来,再找窦弟妇。找着,你我一同找个老山岳,当了大王就得了。”陈章说,你满嘴胡说:叫临安城净护城军就有几十个,凭你我两个人就要造反?三步一个官厅,五步一个棚栏,一传信护城军一齐队,连你我二人都白白饶上。再说你我都有家眷,焉能跑得了?”杨猛想:“连家眷一齐跑呀?”陈孝说:“你别嚷,嚷了这要给官人听见,当时先把你办了。”二人说着话,幸亏街上没人听见,往前走了不远,见由对面来了一个人走路。一溜歪斜,说着话,舌头都短了,是喝醉了的样子。杨猛、陈孝抬头一看认识。这人说:“杨爷、陈爷二位贤弟别走,你我一同喝酒去。”陈孝点头答应。要打听窦大奶奶的下落,就在此人身上。不知来者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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