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心已失人间爱

 

 

  ●第五十七场

  时:夜。

  景:韶华房间。

  人:韶华、月凤、谷音。

  韶华又做好了一小叠火柴盒。(镜头带入)

  油灯摇晃的深夜,韶华并不上床,只拿手肘靠在额前休息——月凤不回来,她是不能放心的。起初,韶华是惊醒的,一吓,就以为是月凤回来了。

  韶华睡了过去,手肘一松,碰到一叠叠的火柴盒,有盒子掉到菜油灯里去,火,烧着了那幅平拉的小窗帘。(镜头取取看,桌布也可以)

  这时月凤从黑暗中扑了过来,摇韶华——

  韶华在同时醒了,一看见燃烧的火,赶快把着火的布拉了下来——全室暗了。

  *韶华:(做梦似的)月凤!月凤!

  韶华摸着开了灯——

  门,被慢慢的推——开——了——月凤!?

  进来的是脸色很不好的谷音。她对门外说。

  *谷音:老古,你看着点。(老古在外看风声)

  在谷音走进来的同时,韶华退了一步。

  *韶华:她死了。(盯住谷音,不是求证,是肯定。)

  *谷音:你先坐下来。

  *韶华:她——死——了。(肯定语)

  *谷音:你坐下来。是死了。

  谷音去按韶华的肩,被韶华轻轻推掉,不肯坐下去。

  *韶华:她怎么死的?(——我早早知道了——)

  *谷音:被围住了。开会的学生拚命往外冲。军警就开了枪。

  韶华眼睛发直,伸手取了墙上月凤留下来的外套,谷音眼中满是哀悯,伸手想拉韶华,韶华没有看见——

  *谷音: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韶华:我去出事的地方看看。

  *谷音:韶华,那里什么都没有了——我们不方便陪你去——

  *韶华:我还是——(如同行尸走肉般直直的瞪着眼,走,走,走)去找她——
 

 

  ●第五十八场

  时:深夜。

  景:韶华住家楼梯。

  人:韶华。

  韶华往楼梯下走,走,走——

  *韶华:我还是——去看看。

  这时的韶华,没有眼泪,没有哭腔的。
 

 

  ●第五十九场

  时:深夜。

  景:街上。

  人:韶华、月凤、小勇、老校工。

  韶华已成了失心的疯子,在深夜无人的街道上喃喃自语。

  *韶华:破小孩,不是叫你不去管闲事的吗?为了一个男人——掏心掏肺的——你值不值得?(此时韶华走路膝盖都不会弯了)

  那小勇跟月凤去开会的学校门口,已经在眼前了。韶华看见月凤和小勇两个人靠着在墙上。小勇还把手肘撑在墙上,一双腿轻松的交叉站着呢。

  *月凤:(很无辜的样子)可是我们女人不把心掏出来,就不能活啊——(快乐的笑)

  *韶华:你活了没有?活了没有?(接近疯狂)

  *月凤:(笑)我们又没有死——(指着小勇)他把他——的——心——给了他的——梦。(手往远处极空茫的盲点一指,眼神中也看不到的梦)我把我的心——给

——了——他——(往小勇心口轻轻一点,然后一举双臂抱到小勇身上去)

  小勇始终同一个姿势,不动。(戏剧性,不生活的样子)

  韶华在月凤抱向小勇时,向月凤抱上去,抱的是一个空,可是她的手臂还是不肯松,好似月凤会逃走一样,蹲下去还在死命捉住月凤。(打雷了,轰!)韶华回到现实世界里来,见到一把刷子在水泥地上来回的刷。韶华就蹲在刷子旁边。四周一片空寂。

  一个老校工,跛的,又用有柄的长刷刷了两下。(沙——沙声)

  *韶华:(慢慢站起身)(双手抱住自己)大伯伯,你刷谁啊——

  老校工根本不理她,把个小门一开,韶华跟到屋檐下,门,在深夜里被砰一下关住了。

  雨,来了,一滴一滴的,滴上了校门外什么人挂在树上的撕破的白衬衫上,有水点,一滴一滴把白衬衫上的血染化开来。

  韶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伸手去接雨。

  韶华手掌中落下了——

  ——血雨——
 

 

  ●第六十场

  时:黄昏、日。

  景:玉兰婆婆家内、家外。

  人:玉兰、春望。

  玉兰和婆婆所住的乡下,成为一片白色的旷野。下雪了。

  有血水,慢慢流过雪原,渗进玉兰婆婆家的门缝里去。

  血,穿过了雪地,门槛,一丝丝,流进了玉兰的房间,流到她的床下。春望,受了伤,包扎着头,已然在她床边。玉兰仍在发烧,说着呓语,头,一直晃来晃去,好似要摆脱掉她的梦魇。

  *玉兰:嗯——嗯——嗯——嗯——(尖叫)我的男人死掉了——呀——(哭)

  *春望:玉兰,你醒醒,我没有死,我在这里。
 

  *玉兰:——春望,你死掉了——

  *春望:玉兰,看,我回来了。(拍玉兰的脸,捏她)我的梦已经得到了,再也不打仗了——玉兰,我永远也不再离开你——

  (炮声——澎!)(舞台剧味道的口气)
 

 

  ●第六十一场

  炮火。

  解放军渡江不交代。

  炮火。
 

 

  ●第六十二场

  时:夜。

  景:餐厅。(能才与韶华以前去的同一家)(没有玫瑰花了)

  人:余老板、韶华、小提琴手、远处的茶房、能才。

  (澎!炮声)

  (这时候镜头下的韶华发型也变了,打扮伧俗,神色尖锐地好像一把刀片。)

  *韶华:我怎么会离开你?讲得明白点,(笑)余老板——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孩子了,离开了你——发国难财的——我有这口饭吃吗?(再笑)不看外面成千上万的乞丐?我不是那么不明事理——余老板——不是你——我跟他们有什么两样——

  *余老板:沈小姐,沈小姐,你不要这么讲你自己。我心里难过——

  *韶华:你难过?我倒不难过——好,叫那个洋琴鬼滚开!(挥挥手)——你喝汤不要那么大声,听了难过——

  *余老板:没有关系。(慌张失措的,又有些窘迫)

  *韶华:你没关系我有关系,看你的吃相——

  *余老板:(把餐巾一丢,站起来,作状要离桌)你——

  *韶华:你哪里去?

  *余老板:我去——尿——尿。(用词不再文雅,发牛脾气了,小孩子一样)

  *韶华:(指指余老板的位子)不许动。

  余老板完全被韶华所指挥,居然如获大赦一般又坐了回来。

  *韶华:好,这顿饭,是余老板,你用生命一样宝贝的袁大头给付帐的。你给我吃下去,不然——我心疼。(笑)

  *余老板:讲起袁大头,沈小姐,这个时局可真不得了啦,共产党就要进城了,你听这炮声……经济也大崩盘了。就是日本人在的日子,通货膨胀也不是今天这个样子,打仗打得人都快饿死了。(音乐变位了)

  (此时镜头已由韶华主观镜头带到餐厅的玻璃外面去了,韶华根本不在听余老板讲话。玻璃外,好似有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在向内张望,又走开去了。)

  韶华把椅子一推,向门口走去。脸色有些紧张。

  *韶华:我去去就来。

  *余老板:沈小姐——你——

  *韶华:你——坐。(一指余老板的位子,余老板像中了催眠术,站起来的姿势又跌成坐了)

  (澎!炮声又打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