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于是在某个深更半夜里,等干部们睡下了,值班民兵也瞌睡了,号室里就安排
      多人把风、放哨。这时,这种暂且称之为“共罪防罪法”的犯罪手段便开始无声无
      息地实施了——有毒共吸,依次轮流,谁都被强行摊派地吸上一两口之后,内鬼的
      风险也就彻底地消除了。
      
        如此霸道的预防手段,还有谁敢举报!别忘了,连你自己也是一个同犯啊!再
      制定出一个邪恶的攻守同盟:谁举报了,全号室的人就一起异口同声地指证你:毒
      品就是你偷带进号室里来的,并且还是你逼着大家吸的!你看众口烁金之下,干部
      是信你一个人说的,还是信大家讲的?所以,在这种大势所趋的环境下,你为了证
      明自己不会举报他们的惟一办法,就只有用共同参与吸毒的实际行动来表明自己的
      清白了。
      
        否则的话,以暴力和邪恶为特征著称的号子里,哥皮们要折磨你到死,也就是
      分分钟搞定的小事。这就是为什么“免死牌”又叫“找死牌”的原因——被干部发
      现了加期三个月,关死你;不参与共同犯罪吸毒的,打死你!
      
        而普天之下,是没有人会主动找死的。况且,关在戒毒所里的道友们,虽然是
      在戒毒,但有的正犯着毒瘾,有的毒瘾还没完全戒脱掉,但无论是没戒掉的,还是
      已经戒掉的,个个都在犯着心瘾,人人都在梦想着有再吸一次毒品的机会。现在既
      然天上的白色馅饼已经掉下来了,并且还是掉在了张口就可吸之的嘴边。只要是吸
      过毒的人都会兴奋得不得了的,曾经就嗜毒如命的同道中人,又怎会有拒绝“吃馅
      饼”的勇气呢!
      
        此刻的我,面对只欠一吸的毒品,虽然心里面没有过多的兴奋,但几乎崩溃的
      神经也正想找到某种解脱和发泄的途径,加上凭着上次坐牢的经验,知道这种性质
      的毒品,不吸的话,肯定过不了哥皮们的“脚”。
      
        于是,把心一横,在绝望、恐惧和略有一丝兴奋中,眼睛一闭,我用力地吸食
      了起来,缕缕青烟倾刻之间进入了我的身体。我卢步辉终于在我戒毒近一年后的今
      天复吸了第一口毒品!复吸毒地点:戒毒所——上次我接受强制戒毒时被关押的306
      号室的隔壁305 号室里!入狱原因:上次是因为吸毒咎由自取,有毒可戒接受强制
      戒毒;这一次却是因为遭小人迫害而冤枉入狱,无毒可戒的同时却被牢友们逼着接
      受“强制吸毒”!在戒毒所这个天下最不可能有毒品出没的禁区和净土里复吸了毒
      品!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难道我卢步辉和毒品之间,就真的有这么匪夷所思的不解
      之缘吗?我不知道,也想不明白,也更不愿去想明白。复吸进肚的第一口毒品,已
      经在我的身体内发作了。头开始有点晕了,一种真的好久违的快感正被我捕捉到,
      但不够强烈,怎么办?睁眼一看,哥皮早已经替我把第二口毒品准备到位了,吸吧!
      欲既然已经开了,就不可能再禁啦!
      
        于是,眼睛一闭,把心一横,我不再犹豫,比上一口更兴奋、更珍惜、更用心、
      更用力地复吸进了第二口毒品。头好晕、好晕,那久违、久违的快感,终于被我几
      乎完全捕捉到了。直感觉到整个人已飘浮了起来,身子骨的剧痛立马减轻了许多,
      烦躁、焦虑、绝望、痛苦的心情也有所缓解和减弱。沉浸在毒品“赐予”的幻觉中,
      我什么都在想,又仿佛什么都不在想,在恍恍惚惚的兴奋中,我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
      
        毒效过后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中午快吃牢饭的时间了。睁开眼睛,一看到身处
      冤狱的悲痛现实,心情又刹时回复到绝望与悲恸当中去了。吃不下,也不想吃,动
      不了,更睡不着。惟有继续像僵尸一样躺着发愣、发呆、发痴、发傻……熬秒如年
      的数秒读时,离发疯最多也就一步之遥啦!
      
        真巴不得此时此刻,再有哪个“好心”的哥皮,再过来逼我吸两口毒品,那该
      有多好啊!妈妈呀,你快来救救我吧!陷害我的凶手,你他妈的全家不得好死;你
      生儿为盗,生女为娼;你不得艾滋,就要得癌症;你不被雷霹死,就要被车撞死…
      …
      
        冤狱的第二日,终于在我数以万计的恶毒诅咒声中,被我苦苦地熬过去了。
      
        第三个冤狱日,我又继续“再接再厉”在诅咒声中,苦苦地熬上了。熬到快要
      派发中午牢饭的时候,铁窗外突然出现了两个身着警服的公安:一个就是那个狗杂
      种“黑脸”,另一个我不认识。不认识的那个正在用趾高气扬的语气“审问”牢友
      :“哪一个是卢步辉?”牢友们指了指睡在角落里的我。牢房门被打开了,要叫我
      出去。我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勉强爬起来,跟在杂种的身后来到了戒毒所的办公室
      里。
      
        “黑脸”拿出那份强按了我的手印的假口供给我看。重读着这份虚假的口供,
      只见上面出现了:“经人举报卢步辉吸毒,后经查实举报人所说有误,把卢步辉曾
      经吸过毒,说成了现在还在吸毒”的字句。这时,那个我不认识的公安,莫名其妙
      地警告了我一句:“不要太讨厌了!要制你容易得很!”
      
        我甚是疑惑不解地望着他,想从他的脸上读懂这句话背后的深层含义。看着他
      那张皮笑肉不笑的怪脸,我看到了小人得势的轻浮与狂妄。恶心,真他妈恶心!仔
      细反复地推敲完这份由他们事先炮制好的假口供,见上面没有太明显的陷阱后,我
      签了字,摁完手印,回号室去了。整个过程中我始终没有说过一个字,只用压抑着
      怒火的眼神与他们作默默无言的对视交流。回号室的路上,我仍一直在狐疑着,那
      个狂妄之徒,刚才说的那句话的含意:不要太讨厌了,要制你容易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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