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喜临门
      
        2001年暑假里,我被确定为小学高级语文教师,要到裕民市职改办去培训半个
      月。
      
        临走的时候我告诉嫱嫱:“现在你安心等好消息吧,我在市里学习,抽空到市
      招办去打听,一有消息我就马上通知家里。”妻子和女儿把我送上了去县城的车,
      都嘱咐我要保重身体。
      
        我们镇的几个新评高级教师相约在县城街心花园,他们比我年轻,都是双职工
      家庭,说乘公共汽车去市里太挤太热,干脆打的士。我有些闪:打的每人要三十块,
      乘公共汽车只需八块,我总共只带了六百来块钱,还是先省二十多块钱吧。于是,
      我便撒谎和同伴们分离:“你们先走吧,我有个包忘在亲戚家里,现在去拿,随后
      就到。”我躲进小巷里窥视着他们上了车后,才飞快地跑到了公共汽车站。这时,
      到裕民的汽车刚出站,我招手后车停了,售票员探出头说:“没有座位了,赶下一
      班车吧。”我清楚下一班车要等两个钟头,于是求道:“我到市里有急事,挤一个
      吧,站着也行。”售票员让我上了车,一直站着到了几十公里以外的裕民。
      
        下了车后,我匆匆去市委党校报道。这时,伙伴们早已在那里等了,我已经满
      头大汗,只好开玩笑搪塞:“哎呀,找不到你们好痛苦哟,我只好步行跑到裕民来。”
      
        这话说得大家哈哈大笑。风扇把我身上的汗水吹干后,同事叫我去报到。我进
      了报到那间屋子,要过三道关口:注册、领书、登记住宿。我先去注册,交了三百
      二十元的培训费;再去领书,得到两本书,一本《创新》,一本《涉外》,又交了
      六十元;再到住宿登记那里,说是住空调室,三十块钱一天,得交四百五十元,我
      没有那么多钱,吓着退了出来。这时同事们问我住几楼几号,我只好摇头:“裕民
      我有亲戚,不打算住旅馆。”同事们兴高彩烈奔好去处,我一个人还在街上流浪,
      准备去找一家价廉的旅馆住。我边走边打量街边的招牌,没走多远发现了一家叫科
      协的旅馆。进去一打听,住宿很便宜,每晚十块。这连忙交了一百五十元后便住进
      了二楼的一间房间。进屋后里面一派狼藉:遍地是口痰、烟头、臭拖鞋、污垢斑的
      脸盆……四张床乱七八糟,有一张还被拖在正中的风扇下面,床上的被单、枕巾散
      发出浓浓的汗臭味,揭开一床稍清洁的被单,里面还钻出几只蟑螂,吓得我退到了
      门口。
      
        这时,一个年轻的女服务员来了,她拿了干净的被单和枕巾来铺在中间那张床
      上,出门的时候对我说:“这间屋子只有你一个人住,旅馆的服务员多数都出去找
      钱去了,现在只剩下我和秦老头,你们得自己去锅炉房提开水。”我能安身下来已
      经心满意足,这样差的居住环境我也不敢提出非议。天气实在热,屋子里的所有设
      施和门窗都像热锅一样的烫手,我赶紧把电风扇打开,纳着汽车尾气般的热风。等
      汗水稍干的时候,我便打开包,拿出妻子给我特意准备的一包花生米和一瓶酒,悠
      闲地品味起来。渐渐地,心里开始舒畅,摸出现金清点,还一百二十多钱,我计划
      着,每天最多只能消耗七块钱。这个生活标准我很满足,比家里的人花销得多,争
      取再节约一点,买一个纪念品回家。
      
        有点酒意后,我便去大街上找小吃店,走了几条街,才找到一家价钱最合适的
      卖稀饭馒头的小店。稀饭两角钱一碗,里面还有几粒绿豆;馒头两角钱一个,虽然
      不大,但很白净。我花了七角钱要了两碗稀饭、一个馒头和一小碟咸菜,还挺可口,
      我吃完后打着饱嗝出了小店,决定每餐都在这里来吃。这时,我碰见了在县城里教
      书的熟人李荣康和唐刚,他们正在找住处,我向他们推荐了科协旅馆,并邀请他们
      和我住在一个房间。这样,我们三人有伴了,常聚在一起吹牛。
      
        第二天,我们开始学习了。全体学员都集中在市委党校阶梯教室里,由职改办
      指定的老师上课。一个叫秦布,是市职改办的小官,教《涉外》;一个叫李兰芬,
      是隆昌图书馆的馆长,教《创新》。看样子很成规模,有一个姓叶的当班主任,学
      员对号入座,每天上课前他都要拿着册子逐排清点人数。起初,学员们都很守纪,
      无声无息地望着台上,巴不得学点新东西,但是令人失望,特别的那个秦布,上课
      时东扯南天西扯海,说话牛头不对马嘴,学员们的兴趣渐渐淡薄,特别是我,总想
      早点知道女儿的高考成绩,所以率先开小差溜出教室,四处去打听市招办的位置。
      
        从市民口中得知,市招办在梅家山,有五六里路。我不辞辛苦,摇着扇子步行
      去了梅家山,找到了“裕民市教育委员会”的牌子,进大门以后,很快就找到了市
      招办。
      
        我朝里面张望,有几个工作人员在打扑克牌,我不好意思进这高档的地方,只
      好站在门口大声询问:“请问今年高考的成绩下来了没有?”那些人在嘻闹,多半
      没有听见我的声音,我加大声音问了好几次后,才有个女士说了声:“没有那么快
      ……”
      
        我想,今天都七月二十一号了,阅卷工作早已经束,天天都来查询吧,争取早
      点把好消息带回家。
      
        从此,我每天坚持进教室听课,班主人清点人后就逃跑。结果,班主任人不来
      点名了,学员们都自由起来,教室里到处是空位,台上的教师也不管,照常吹牛。
      
        这时,我和学员们都有同感:到这里来学习纯属形式,多半有两个目的:一是
      让我们来镀金;二是增加职改办的收入。有些学员很大胆,公然提出:“你们的目
      的是要收那三百多块钱,都交了,放我们回去吧。”有时秦布也要吼两句:“没那
      么简单,还要考试,不及格的拿不到合格证。”这话把不少人吓惨了,生怕断送来
      之不易的机会,开小差的人少了。但是,我始终觉得在教室里无聊,每天都冒着酷
      暑去市招办。这一天,市招办的局势变了,工作人员全都坐在了电脑前,我估计他
      们在网上调录考生的分数,于是便迫不及待地钻进去,劈头盖脑地问道:“是不是
      高考的分数下来了?”问了好几声没人应,我仔细一看,他们全都在打电子游戏,
      我只好失望着走开,出门的时候有句话难听死了:“这个人多半得了神经病……”
      从此,我再也不敢主动进市招办的办公室,只好在外面借助别人去打听知道消息。
      为了及时了解信息,家里买了一部二手手机,我每天都要给家里通电话,把查询的
      结果告诉妻子和女儿,还把旅馆的电话号码告诉了家里。大热天无聊的“学习”生
      活把人折磨惨了,我时常寻求新的快乐方式:到火车站去看火车、到成渝高速公路
      旁去数汽车、站在沱江大桥上看下面浮桥上的行人、到达洲广场去欣赏喷泉……有
      一天碰见同事们,他们正去馆子打贫伙,少不了邀我去。我只好推辞:“亲戚要办
      我的招待,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你们,下次再来吧。”说罢,像猫见老鼠似地躲开,
      又来到昔日的小食店,店主和我很熟了,每次进店不用说就把我所需要的两碗稀饭、
      一个馒头和一小碟咸菜摆出来。
      
        一天,我回旅馆的时候大吃一惊:妻子笑眯眯地站在我面前!我使劲揉了揉眼
      睛,没错,那是同我相依为命的妻子。她笑着说:“没想到吧,你在这里受苦了,
      我来看看你。”我把妻子领进房间,她从包里拿出一包花生米、一小捆叶子烟和一
      瓶酒,又从荷包里摸出一百块钱来:“你不要太检省,我估计你带的钱不够花,去
      借了一百块钱带来,将就着花吧。”“我怎么会检省呢?你看我这个样子也不像饿
      饭的人,在这里比家里吃得好多了。”我生怕妻子知道底细打起精神来。我们足膝
      谈心,才几天没有见面似乎有说不完话。快到天黑的时候,我们进了一家小餐馆,
      喊了几个菜、两瓶啤酒,我们美滋滋地饱餐了一顿后便去游达洲广场,一直到深夜
      才回旅馆。第二天妻子说她要回家,我把她送上了车,汽车已经开了很远,她还探
      出头来朝我招手、微笑。这时,我的孤独感油然而生,捏着荷包里那一百块,心里
      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已经8 月1 号了,还没有得到女儿的消息。这天,妻子打来电话,说三弟和齐
      光华老师要到裕民来,叫我到晏家湾车站接。我按时到车站,把三弟、他的大儿子
      高强、齐老师接到旅馆。原来齐老师在裕民市人才就业培训中心有熟人,决定把高
      强送到那里学习,还说以后就业不成问题。上午,我四人去了培训中心,找到了又
      高又胖的女校长,她很热情,并叫高强随意选班学习,我们几个合计后选定的机电
      班。这所学校是校长承包的,她是重庆人,称以后学员毕业后分配到重庆就业。她
      想得很周到,凡是对送子女来的家长都要免费招待,中午,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席,
      抬了一件啤酒出来,请了一个老师配我们。我这个饿馋了的人打牙祭了,我们几个
      差不多喝了一件啤酒,可谓酒醉肉饱,语言也多起来。配客老师姓李,他是裕民六
      中的老师,被请到这里来找外水钱。他对我们的行动不感兴趣:“现在找工作难哪,
      这里已经换了好几任校长,承包一阵就不知去向……”一听这话我心里直咯噔,但
      见三弟和高强饱含希望,我也不好说什么,便集中精力听李老师吹,他有一个女儿
      也是今年参加高考,并说现在网上可以查到考生成绩。这时我兴奋起来,忙去拨通
      了女儿提供的查询电话,喜讯得到了,嫱嫱考了542 分。我们高兴得不得了,连李
      老师也说文科这个成绩定能走很好的学校。我连忙打电话通知家里,从电话里就能
      听出母女激动的声音。三弟和齐老师没有急着走,夜里我们又在街边的家小餐馆喝
      起酒来,大家举酒畅饮,庆贺着女儿高考取得成功,我们一直到深夜才回到旅馆。
      
        还有两天学习就要结束了,学员们都苦于考试难过关紧张起来。夜里,李荣康
      和唐刚出去了,我便拿出书来反复钻研,想争取考出好成绩。夜深的时候,他们两
      回来了,而且都醉熏熏的,他们见我用功倒反感起来,李荣康顺手甩给我一张答案
      :“拿去吧,这是秦布透露的……”我一看,上面全是考题的标准答案,想弄明白
      其中的奥妙:“秦布的态度那样冰冷,你们是怎么搞到答案的?”“他是个色花,
      到大自然景区被灌醉了,又去泡了高级小妞,一个凑了几十块钱就把他打发了……”
      
        他两说罢,像死猪一样倒在床上打起鼾声来。结果,学员们都虚惊一场,可以
      说全都取得了好成绩。虽说两位教师都称试卷要认真阅,但是考试刚结束我们就获
      得了职称证书。
      
        学习结束后,我首先去买纪念品,给妻子买了一个漂亮的发夹;给女儿买了一
      个精美的笔记本。妻子送来那一百块钱我没舍得花,除了反程的车费刚好还剩十块
      钱,这是我又想到了在就业中心学习的高强,因为他曾经说过想买一双球鞋,于是,
      我匆匆去找到了高强:“我要回家了,你在这里要多保重,要虚心,争取多学知识,
      以后找一个好点的工作。这十块钱给你,拿去买一双价廉的球鞋吧。”高强舍不得
      亲人,含着眼泪把我送上了车。
      
        回到县城的时候,我又去网上查了嫱嫱的录取情况,结果出来了,她被华侨大
      学经济管理系市场营销专业录取了,我连忙把喜讯通知了家里。
      
        回到家里,全都沉浸在欢乐之中,家门口来了好多亲戚朋友,都说我家今年又
      喜临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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