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姜
      
        种姜的季节到了,前两年很多人种姜发了财,我给妻子商量,决定也种一两吨
      姜。妻子同意,只是苦于没有本钱。镇里有个好政策:为了大办鼓励农民种姜致富,
      每个户头信用社可以贷款2500元。我和妻子决定,家里的千把块钱留着女儿读书,
      去信用社贷款买两吨姜种。
      
        第二天,我兴带着私章兴致勃勃地去了信用社。这里已经拥挤着很多来贷款的
      人,我好不容易钻了时去,见放款的是老熟人秦发科,这时他正在给几个大老板谈
      话,我不停要地打招呼他没有理我。那些大老板贷的数目不小,都是好几万,好像
      很容易,一张条子几句话就把钱提走。我到窗口的时候,情况变了,秦发科说要房
      产证和身份证才能贷款,我说了很多好话也不顶用,最后只好回家把房产证和身份
      证拿来。秦发科还是不放款,说要夫妻两人一齐来才办理手续。我便回家把妻子找
      来,挤到窗口的时候虽然觉得累,但总算钱快到手了,所以依然满怀激情地望着里
      面。秦发科把我们的证件收去,审核了一下,摇着头把证件还给了我们,并说:
      “你的身份证过期了,不能办理……”我说:“我人都在这里,是最好的身份证明,
      你是认识我的,就广开一面吧。”“不行,这是规定。”我刚退出来时候,大老板
      润槐来了,老远秦发科就亲候着:“你好、你好……还有闲心到这小地方来,我们
      信用社的钱还没有你腰包里的钱多啊。”“说得哪里去了,这一阵我的资金周转不
      过,暂甩五万来吧。”“没问题,到里面来喝茶,待会儿我就办理。”……我想去
      粘润槐的光,妻子拉了我一把:“算了,人家按政策办事是对的,还是去另想办法
      吧。”我心里很难受:“按政策?对我们这些穷百姓哟。”
      
        在大街上的时候,妻子建议:“四弟在派出所,去叫他开一个身份证明看行不
      行?”“可以,我们去试试吧。”我们来到派出所,四弟因工外出,说要下午才能
      回来。无论怎么声明我们是四弟的哥哥嫂嫂,办户口的也不开恩。我们没有生气,
      反而觉得别人是在严格履行自己的职责,于是决定等四弟回来再办理。已经中午了,
      我们的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两人慌了荷包里都没有钱,只有靠在派出所外面的墙根
      下盼望。这时有个中年妇女从派出所里来,见我们很狼狈,觉得可疑,便过来管闲
      事。我们向她诉说了苦衷,她巴掌一拍打起主意来:“何必在这里老等?花点钱就
      把事办了。我给女儿改名字,十张红票子就搞定了。”十张红票子,吓得我们缩得
      更小了,没有与这个妇女多谈,便朝大街上走去了。
      
        我们在这个店子里逛逛,那个摊子前站站,不知不觉就下午两点过了,于是便
      决定到派出所去找四弟。我们路过大餐厅门口时,昔日高中的同学童一丁面红耳赤
      从里面出来,后面还跟着几个腆着大肚子满脸通红的镇里的干部。我生怕他认识我,
      便一个劲往侧面躲,他倒把我看见了:“高娃,你在这里干什么?”我说明了意图
      后,他不住摇头:“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有操出来。现在是找钱不费力,费力不找
      钱,贷款种姜是有风险哟,你得慎重考虑。”他给了我一支烟后,拍了拍腰包又说
      :“要不,我借一万块钱给你。”妻子忙说:“算了,贷款手续我们已经办好,就
      不麻烦你。”童一丁挥着手走了,我点燃烟抽起来,发现档次高,是“红塔山”。
      
        这时我想,像童绍明这种在镇里还没有啥地位的人都抽这种高级香烟,镇长书
      记抽的不亚于“大中华”。他也算运气好,政府搞撤乡并区、撤区并社、撤社并镇
      ……
      
        撤过去并过来,不但没有精简人员,反而使机构更臃肿,原来我还真有点为他
      这一批人担人,看来这种担心是多余的,别人已经稳坐钓鱼台,还是多考虑自己的
      事吧,这时我和妻子才回过神来决定去找四弟。我们到派出所等了一会儿,四弟回
      来了,在他的介绍下,我们得到了户口证明。当我们高高兴兴地来到信用社时,秦
      发科说款放完了,叫我们明天再来。于是,我们两无精打采地回到家里,一人喝了
      一碗早上剩的冷稀饭后便扛着锄头下地去了。
      
        第二天该上课了,我便去学校请假,大头校长不同意:“要误正业,别为了私
      事误了几十个学生。”我说:“我的课已经给空堂老师调了,不会影响孩子们的。”
      
        “这也不行,空堂老师要改作业,你让你婆娘一个去办理吧。”“不行啊,非
      夫妻两人不可。”这时有些老师为我说话:“学前班的秦大娘我高幺妹这些,经常
      请假一天两天不来,难道郢文这种骨干正式教师还不如代课的?他的课我们顶了。”
      最后大头校长不置可否,我便趁机离开了学校。
      
        我和妻子到信用社的时候,等了很久才挤到窗台前,秦发科点了点头又摇头:
      “证件不真实,要单保人……”我有服气,顶了他几句,秦发科多办是这里的小头
      目,便对我打起官腔来:“我这是对你负责,这是党的政策,我们要严格按上面的
      指示办事,这样才对得起人民给我的饭碗。”我瞪了他一眼只好出来找单保人。正
      当我们着急的时候,学校总务来存款,他和秦发科很熟悉,一见面就有龙门阵摆,
      我觉得总务是最理想的单保人。我找到他时,头摆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不
      行……经济问题开不得玩笑,你去找别人吧。”我们只好去找四弟,运气不好,四
      弟又执行任务去了,现在唯一可靠的只有童一丁,我去找他,他很主动,把我带到
      了信用社,在人圈子外面朝里点了一下头,然后对我说:“你进去吧,没事。”我
      到窗口的时候,秦发科很热情,我便“顺利”得到2500元贷款。
      
        我们得到钱以后,便急急忙忙地去买了两吨姜种下,每天放学后,我都要到塑
      料大棚旁边去逛逛,对这小块姜地抱着无限的希望。来年开春后,很多姜农都说今
      年要亏本,我也觉得运气不好,种头一年就栽,的确华不着。妻子安慰我:“现在
      姜还埋在地里,盈亏是个未知数,即使亏了,我们的本钱少也算不了啥,别提那些
      种百十吨姜的有多着急。”于是,我便耐心等待着收获。到挖姜的时候,把薄膜揭
      开一看,都傻眼了,姜苗如同癞子老壳上的头发,东一根西一根,看来亏本已经定
      局。我晚上睡不好觉,妻子醒来的时候劝道:“现在愁没有用,经济上已经受了损
      失,只有靠轻松快乐的精神状态来弥补,要是身体又因此而吃亏,那损失可大啦。”
      
        我听了妻子的话,紧闭着双眼,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父母也很担心,说不
      要再去请人挖姜,尽量控制开支来减少损失。到挖姜的时候,父母和弟弟们都来帮
      忙,每天凌晨三、四点钟我就去地里,妻子卖完嫩姜后给我带两个馒头回来,我在
      邻近的农户家里要一碗冷水,充饥后跑到学校,从来没有迟到过。
      
        我到学校的时候,说今年的姜要亏本,很多人都不相信,特别是大头校长,还
      说话来烧我:“你不要叫苦,赚了钱没有给你借,办我们的招待吗还要你肯嘛。”
      
        这实话实说也来了麻烦,一天大头校长把我叫到办公室训话:“你越搞越不像
      话,想钱都想疯了……”我不明白他的意思:“我想钱?钱这个东西是想有就有的
      吗?
      
        就只种了一点姜,还亏本哩,再说,靠劳动致富,不犯法吧。“他的资格依然
      很老:”我把话给你说明白吧。头期你那个班的姚凯,期末没有来参加考试,我到
      总务那里查了一下,说少报了一个人。我再三打招呼,不要隐瞒学生人数,一百多
      块钱都把眼睛打瞎了?“我不以为然:”噢,原来是这回事,我告诉你吧,姚凯头
      期一分钱也没交,期末的时候他的脚扭伤了,我还到过他家,是他父亲不让他来考
      的,不信你去调查吧。“”我肯定要去调查,如果你乱干,我要严肃处理。“”我
      随时奉陪到底!“
      
        后来,大头校长把场合排了很大,找了总务、工会主席、教导主任和总务一行
      五人到姚凯家去调查,看样子安心把我当典型。他们调查的结果和我所说的一模一
      样,看来我一点问题也没有,他只好找点理由解围:“姚凯是你们班的差生,他不
      来参加考试对及格率和平均分都有好处,别为了争名誉打这些见不得人的小算盘。”
      
        “我又没有把他驱出考室,是他交亲不让他来考的,这事与我有何相干?”
      “关系可大啦,应该叫他父亲背他来考试,你现在吃亏了,学生的巩固率达不到,
      其他成绩一票否决。”“我是教良心书的,成绩让别人去说吧,我从没有考虑过我
      些问题。”
      
        这时围过来了许多教师,大头校长怕人打干帮,便把话题转了:“听说今年种
      姜的都亏本,你的运气不好哟。不要紧,留点老姜炖骨头汤喝,用嫩姜吵瘦肉再好
      吃不过了,还是享受一下吧。”这话还很动听,回到家里的时候,妻子比我聪明:
      “校长这话很有意思,我们就送他一点老姜、嫩姜吧。”我有点舍不得:“算了,
      我们都亏本,不打紧一点会更惨的。”妻子说:“反正是亏了,亏本打倒算吧,做
      点人情,也是不小的收获。当然,我不是叫你只送领导,老师们也该给一点,就叫
      他们在家里来拿吧。”妻子这样大量,值得我学习,第二天我便给大头校长背了半
      篓老姜、嫩姜去。齐光华见我在校园里大摇大摆的,把我拉到旁边说:“你这样送
      礼不好,待会儿我秘密给校长送去吧。”到下午快放学的时候,大头校长笑眯眯朝
      我走来:“你的运气不好,学种姜就碰上亏本,我真为你担心。姚凯的事别提了,
      主要是老师们有意见,我必须从理边上做一下面子。你是我们校区的能人,大家的
      眼睛都盯着你,现在清白了,我还要号召老师们向你学习。”这一类阴阳怪气的话
      我听得不少,所以没有特殊的表情,只是偶尔点点头而已。放学的时候,我高兴起
      来,在校园里吼道:“老师们,要吃姜的朝我那里走!”听到吼声的人都笑了,大
      多数都说:“几块钱一斤的姜,我们下不起心吃呀,等你后赚了钱再来吧。”大头
      校长在办公室门口马上收起笑容退进去了。
      
        姜收获结束后,我们盘算了一下,只管了一千二百块钱,要还贷款的本息,还
      差一千四百块钱。我们把多年的积蓄全搭进去才还清了欠债。这时妻子高兴不起来,
      说嫱嫱将来的学费有困难;我倒觉得轻松,因为全凭这次种姜,才免去了一场莫须
      有的处分。
      
        不过我和妻子都表示,以后再也不种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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