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这个地段位于海拔900 米的高度,两侧的山坡上,密布常绿落叶和阔叶混交林,
      少量的针叶树木间杂其中。
      
          公路一安静,两边林中交汇的声音就刺透了夜幕,主体是虫声,近是唧溜唧溜,
      远是哗哗,虫声大了远了,你听不出名堂,全是哗哗声,冷不丁猫头鹰来段插曲:
      “血利、血利、血利,吱……”那腔不但难听,弯拐得还陡,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路边的草丛也寒塞率卒发响,不安分的山老鼠出洞了。
      
          林中深处,不时会出些怪音,或是一个熟透的果实落地:“哗啦啦——咚”,
      或是一只鸟被惊飞,扇动的翅膀打得树叶嘁里嗦咧,或是小的哺乳动物被大些的猎
      食者追逐,跑得让灌木丛噼啪折断,再或者,远山一只丢失了孩子的黄麂粗喉咙一
      吼,跟哭一样,听着能让人做噩梦。
      
          森林里的声音越是庞杂,越是活跃,深藏的老虎就越是安心,让人汗毛直竖的
      声响,对森林之王来说,犹如摇篮曲。
      
          时间一秒一分地过去,看着雾气慢悠悠堆起,你能觉出露水的湿和重量,还能
      闻到雾味,雾是涩的,深深吸一下,有些辣鼻子。
      
          “还有一分钟!”石营长看着表,较真的眼神里,带两分促狭般的挑衅。你们
      这帮吃饱了撑的,为个把畜生耽误我们大半夜,这不,啥也没等着,老虎早跑个锤
      子了。
      
          林教授直勾勾地看着森林,面如死灰,斯蒂文那十字画得胸前衣服都几乎开了
      花。嘉尔抱着头,已经没有勇气和自信朝山坡看了。
      
          石营长的目光出现了几分同情,这帮家伙也太可怜了,一只什么老虎没露头,
      他们难过得像死了老子娘。
      
          “林教授,”他声音温和多了,“我集合部队去了?”
      
          嘉尔和龚吉都看着林中原,期盼老头子大器晚成,再施出什么绝活,把石营长
      多镇住一会儿是一会儿。他们失望了,也可以说是绝望了。
      
          林教授冲石营长点了点头,那幅度小得,非二点零的视力看不清。
      
          石营长一扭头,身后的长蛇般的车队都憋坏了,每个车窗玻璃都晃动着人头,
      让汽车兵呆在驾驶舱里不开车,跟关禁闭没二样。
      
          营长把哨子放进嘴里,只要哨子一响,几十台重型卡车会同时点火,声音能传
      几十里,整个百山祖都将随之震动!
      
          石营长气沉丹田,两眼一鼓,就要攒劲儿吹哨,斯蒂文一把夺去了他的哨子,
      本来就看着美国人不顺眼的石营长哪里吃这一套,他不带犹豫地,立刻就进行反抢,
      切住斯蒂文的手腕一拧,美国佬的长腿跪下了。
      
          奇怪的是,斯蒂文没有挣扎,另一只手放嘴唇上,向石营长“嘘”了一声。
      
          石营长这会儿呆了,他看到专家们都爬的爬、跪的跪,脸朝着山林,脖子都伸
      到了极限,那个脸盘漂亮的女娃子也只是匆匆看他一眼,来不及说什么,就把视线
      转了过去。    ;山林里,突然没有了鸟叫声,虫子也不响了,甚至连微风都静止
      了,这一瞬间,似乎地球停止了转动。石营长呆立着,手还切着美国佬的腕子。
      
          灰白色的雾团一闪,四下散开,前面三十米开外,一只老虎从两丈高的岩石上
      落下了,似从云中来,如此高度,那样大的身躯,着地时竟然听不到声音。这只老
      虎加尾巴有三米多长,骨骼粗大、肌肉饱满、毛色深黄,间隔的黑条纹亮得反光,
      微开的下颚,翻出血红的唇边。
      
          老虎站立了数秒钟,雄视周围,然后从容地跨越公路,大摇大摆地走进对面的
      山林,那黄间黑的鲜亮图案,犹如一幅流动的水彩画,简直是视觉盛宴,撑得人要
      窒息了。
      
          “就是它……”嘉尔声音低微,她紧抓着林教授的胳膊,哆嗦个没完,“就是
      我见过的那只老虎!”
      
          只有在野外看老虎打眼前走路的幸运儿,才能真切体会什么叫虎威霸气,什么
      叫山大王,什么叫虎背熊腰,什么叫龙行虎步。
      
          骤然间,掌声四起,憋了半夜的汽车兵都跑出驾驶舱,鼓掌欢呼,把军帽朝上
      抛。公路下面的公路,那些司机们也欢呼起来,人们看到了老虎,一头雄壮的野生
      虎,单就这一眼,什么怨气都没有了。
      
          林教授都顾不上高兴了,太闹腾了,他担心对老虎的正常行为造成干扰,可他
      没办法制止人们的狂欢,只得喜忧交集地站在那里。
      
          石营长终于意识到,斯蒂文还被他拧在地上,他赶紧松了手,扶斯蒂文起来,
      不好意思地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一看见老虎,我什么都忘了,真有这么大
      的老虎,这可真是宝贝!”
      
          好笑的是,斯蒂文压根没注意自己在受罪,也就感觉不到释放,他看老虎看痴
      呆了,嘴里喃喃有词,念叨的不是上帝,而是中国虎、真正的中国虎……另一只手
      一个劲儿地在胸前画十字。
      
          和老虎打了十几年的交道的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一只野生中国虎,一头漂亮到
      让人发疯的中国虎,而且还是一头和秦岭虎混血的中国虎,他沉浸在狂喜的梦中,
      且醒不过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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