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这只青鼬对大田鼠紧追不舍。
      
          鼬科动物是鼠类的天敌,它即使不饿,也决不让任何一只老鼠逃生,老鼠遇上
      它,很少能逃过它果断而凶狠的追杀。
      
          单从速度上看,老鼠是在草丛里跑,而青鼬似乎是在草尖上飞,不出十米远,
      便听到田鼠一声垂死的尖叫,接着便是它头骨碎裂的声响。
      
          龚吉和嘉尔对视一眼,似乎对弱肉强食的森林法则有点感慨,他们还没来得及
      评论什么,远处一声狼嗥,吓得他俩都浑身一机灵。
      
          嘉尔一震,她发现了什么,赶紧悄悄地向龚吉示意。
      
          龚吉顺势望过去,只见密林深处,几盏贼亮贼亮的灯飘忽晃动个不停,颜色荧
      绿,狼来了!
      
          几盏亮灯越来越近,已经能看清野狼黑糊糊的轮廓了,青鼬扔下吃剩一半的老
      鼠,无声地隐去。
      
          为首的一只头狼走出树影,它警惕地向周。
      
          围吸着鼻子,像是发现了什么。它不着急去野猪横卧的地方,反而在原地蹲下,
      看上去就像一个坐着的人影,它身后的狼也都停止了前进。
      
          忽然,另一侧的矮林一阵响动,一个黑影蹿出,直奔死野猪。这是一个比狼大
      的家伙,长长的黑毛,并拖着一个大尾巴,它根本不观察现场,像是长途奔袭而来,
      扑到野猪身边就撕咬起来。
      
          “乖乖!这是什么家伙?”龚吉轻声惊问。
      
          “好像是猪獾。”嘉尔轻答。
      
          头狼立刻站了起来,在它率领下,几只狼成扇形包抄过去,甚至有两只狼绕到
      了猪獾的背后。
      
          獾属于凶残的鼬科,加上它罕见的大个头,又饥火中烧,面对群狼它毫不畏惧,
      它一边继续抢吃食物,一边向狼群发出难听的嘶叫。
      
          头狼摆出进攻的架势,从尾部接近猪獾,猪獾原地一滚,张开血盆大口,咬向
      头狼的腹部,头狼及时地跳开了。猪獾翻身扑向包抄它的另外两只狼,那两只狼也
      躲开了。    ‘五只狼把死野猪和猪獾包围起来,它们想驱走猪獾,抢回猎物,然
      而猪獾是极其好斗的,更何况在饥饿的情况下,它会不顾一切地拼命。
      
          大猪獾是食腐动物,口腔唾液里含有大量致命的病菌,而狼是聪明的猎食者,
      也是机会主义者,它们把猪獾当疯子,也不愿意为吃一口肉负伤。它们在缠斗中十
      分谨慎,攻击快,躲闪得也快,只想消磨猪獾的斗志,让它放弃。
      
          龚吉和嘉尔被这难得一见的场面吸引了,龚吉心都提到嗓子眼来了,不是舌头
      压住,一准跳了出来,紧张得他整个胸膛发凉。
      
          他也一个劲在心里感叹,如果手里有了带红外线的摄像机,录下的片段可以拿
      到中央电视台,在“动物世界”栏目播出,效果决不比从境外买的差。
      
          就在这时,对面树上突然连闪几下灯,提示他们有紧急情况。
      
          他们两个立刻小心地观察周围,并没有发现什么,灯语再次传来,告诉他们,
      注意自己的树下。
      
          他们赶紧低下头,都惊得几乎叫起来,朦胧破碎的月色中,半米深的鳞毛蕨草
      向两边轻轻分开,现出一只金黄毛色并带棕黑色圆斑的猛兽。
      
          这头猛兽目光炯炯盯着狼獾争斗的方向,无声无息地匍匐前进,从上朝下看,
      它那蜿蜒游动的脊椎犹如一条蜿蜒流畅的花蛇。
      
          对面树上的人显然早就发现了这只潜行的猛兽,因距离和光线的关系,他们无
      法确定它是什么。
      
          “你们看清了吗?”他们用灯语发问,“是虎还是豹?”
      
          不等和嘉尔商量,龚吉就用灯语答复了:“看不太清,好像是一只老虎。”
      
          嘉尔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睁眼说瞎话,这分明是一只金钱豹!龚吉冲她
      眨了眨眼,示意她保持安静不要冲动。
      
          “注意观察,仔细点,”对面树上的灯光急速闪烁着,“一定要搞清种类!”
      
          “知道了。”
      
          林间的灯光来回闪亮,并没有惊扰任何动物,在它们看来,这和天上的闪电没
      有区别。
      
          金钱豹秘密潜行到开阔地边沿,距离野猪尸体的二十米处,在一个它可以瞬间
      发起攻击的距离,它舒舒服服伏下身子,旁观这场狼群与猪獾的缠斗,充分显示了
      猫科动物特有的智慧和耐心。
      
          “看清楚了吗?就在你们脚下。”那边灯语越发急切。
      
          龚吉可以想象,那棵树上一老一外两个专家,八成急成了两只大猴子。
      
          “天太黑,还是看不清楚。”
      
          “虎身上是条纹,豹身上是斑块……”那美国佬又忘了谁是谁,开始上课,竟
      然从ABC 讲起来。
      
          “草太密了,”龚吉好笑中揿着电门,“很像是华南虎。”
      
          嘉尔借着月光,从龚吉轻松的笑意中明白了,这个坏家伙是故意的,或许他是
      在逗弄斯蒂文,或许是故意摆迷魂阵,拖住考察组。
      
          明知道龚吉是从国家利益考虑,但这种做法让嘉尔不能接受,可眼前她一动也
      不敢动,任凭他把这个大谎继续扯下去。
      
          野狼和猪獾的争夺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双方几乎都筋疲力尽了,一只狼的前肋
      处破了皮,猪獾的后肢也留下了两处伤口。双方斗的时间很长,但都没有使出全力,
      更多是相互试探和威慑,考验对方的决心和耐力。
      
          处于劣势的猪獾在这场马拉松式的周旋中逐渐占了上风,因为它始终显示着决
      一死战的架势,还不显倦态。
      
          狼群终于放弃了,它们的智商高于猪獾,其狩猎成功率也高于猪獾,没有必要
      因为一头死野猪和这个疯家伙死磕!
      
          先是头狼跳出圈外,蹲下来休息,其他的再纠缠一两个回合后,也都脱离开来,
      它们互相舔了舔伤口和汗津津的毛发,撤向了森林,从轻松跑动的碎步看,似乎并
      不很沮丧。
      
          猪獾赢得了食物,它满意地哼哼着,舔了舔身上的伤口,挪过身子,准备享用
      这顿来之不易的夜宵,这一会儿,它显露出疲惫了。
      
          一声沉重的低吼压着地皮滚来,猪獾吃惊地抬起头,它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
      就看到了更厉害的对手。
      
          草丛里的豹子出现了。它威风凛凛,低低吼叫。猫科动物又分为豹属和猫属,
      虎、狮、豹都是豹属,它们的喉部构造与猫属不同,舌骨悬器长而软,便于大块肉
      的吞食,怒吼起来,声音势大力沉,振聋发聩。
      
          这只金钱豹的吼声虽然不高,却充满杀气和震慑力,足以使三百米内一些弱小
      的哺乳动物瘫痪在地上。
      
          月色婆娑的密林内,这只金钱豹充满自信,它不会去和群狼争夺食物,但面对
      一只久战的猪獾,它志在必得。豹子一边慢慢走向猪獾,一边用前掌拍打着地面,
      它没有采用猫科动物的突然袭击方式,而是以罕见的示威行动,公开向对手发出警
      告,让它滚开。
      
          坏脾气的猪獾气得嘴歪眼斜、打嗝放屁,大发雷霆,它嘶叫着扑了上来,争斗
      了半夜才到口的食物,怎能让豹子白白捡走!
      
          看到猪獾公然挑战,豹子被激怒了,它躬下了身,在大吼一声的同时,凌厉的
      前爪兜头就是一把。
      
          猫科动物的柔韧、敏捷和爆发力在自然界堪称一流,它前掌的攻击快如闪电,
      铁钩似的利爪一下就让猪獾额头上开了花。    ,狂怒中的猪獾暂时还不知道疼痛,
      它打了个滚,昂头张嘴再咬过来。豹子凌空剪起,这是猫科动物的独有本领,它落
      在猪獾背上。待它再弹开,猪獾身上几处血肉模糊了,淋漓的鲜血从额头上流下,
      甚至糊住了猪獾的眼睛。
      
          猪獾终于感到疼了,也知道遇上了比自己更暴烈的对手,何况,与狼群的纠缠
      已经耗费了它大部分体力。懂得森林法则的猪獾不再恋战了,它爬起身,拖着尾巴
      就逃掉了。
      
          金钱豹以胜利的姿态蹲在那里,坦坦的,它两只耳朵机警地转动不停,检索四
      周是否还隐藏有更凶悍的对手。
      
          此时,天已蒙蒙亮,森林格外寂静,大型猎食动物的打斗已把所有的小生灵吓
      得不敢出声。豹子走到属于自己的战利品身旁,它低头嗅了嗅,又舔了两下,然后
      一口叼起后颈,将几十斤重的野猪拖走了。
      
          他们四个几乎都从树上下不来了,野生世界惊心动魄的连环打斗,看得他们不
      但傻了眼,还几乎心肌梗塞。龚吉真蜷缩成了一只公鸡,全身肌肉都发酸,仿佛跟
      豹子那一架是他打的。
      
          “没见着老大,见着老二了,哎呀呀,”他夸张地呻吟着,“我咳嗽一下,连
      尾巴骨都发酸,我怎么给累成这样了呢?”
      
          “龚,你的眼睛有问题了吧?什么老大老二?”斯蒂文对龚吉不依不饶,“那
      么明显的斑点,你一直还说不像豹子!”
      
          “你还等着我呢?记这个倒记得真清楚!”
      
          “为什么不记得?我问了你三遍,你都说是老虎。”
      
          “我夜盲,行了吧?我瞎!还不行么?”龚吉理屈了,说话底气都不足了。
      
          “你就不该这样,”嘉尔抱怨他道,“其他问题可以开玩笑,学术问题一定要
      实事求是。你这不是弄巧成拙吗,让他以为我们中国人爱撒谎!”
      
          “我不就是想多拖他两天吗,万一明后天就能找到老虎了呢。再说,我一不代
      表官方,二不代表学术机构,我不就是我嘛,一个穷照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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