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学习 　　　　　　　　　　　　　　　　　　 　　做人要争气，要有骨气——母亲的这句一直挂在嘴头的口头禅自小就扎根在我 们兄弟的心里，不管碰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兄弟间总会用母亲的口头禅劝勉一下 彼此。我们要好好地生活。 　　　　　　　　　　　　　　　　　　 　　母亲对我们的教育很宽松，她相信我们能自觉完成学校里的功课。偶尔会监督 一下我们的作业。只有初中三年级水平的她，还会给我们念念课文。因为广东方言 的原因，她读起书来让孩子们在一边格格地发笑。孩子们会不断地纠正母亲的发音。 　　母亲也只有含羞的份。 　　　　　　　　　　　　　　　　　　 　　母亲平日很忙，母亲这个称号在我们心里似乎就意味着要无休止地为孩子工作。 　　她成了个养家糊口的机器。 　　　　　　　　　　　　　　　　　　 　　每个学期都有两三次的家长会。我们渴求我们的母亲能歇一歇，去参加我们的 家长会，去看看他的孩子在学校是那样的棒。可母亲也常是缺席，孩子老埋怨她： 你就只知道工作！ 　　　　　　　　　　　　　　　　　　 　　倘若一天的事情忙完了、回来得早的话，母亲绝对会去参加家长会的。毕竟她 的孩子很乖，并没给她在学校抹黑。 　　　　　　　　　　　　　　　　　　 　　家长会是全校统一举行的。小学有七个年级七个班。全校共有两百来人。我们 四兄弟分散在各年级班级。每个年级就有我们兄弟一人。当年我是和阿灵同时入学 的，但顽皮的阿灵在学前就享受到了“留级”。顾而我比他高出了一班。 　　　　　　　　　　　　　　　　　　 　　一旦要举行家长会了，学生们都会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父母也都盛装而 来。我们的母亲要来的话也会用心挑选件好看的衣服，并很郑重在镜子面前打扮一 番，这时往往会露出那久违的笑容。这让小阿文想起爸爸在家的日子，母亲总爱在 镜子前打扮，生活迫使她不再依恋镜子了。 　　　　　　　　　　　　　　　　　　 　　　　　　　　　　　　　　　　　　 　　与其他父母不同的是，母亲一个晚上得参加四个家长会。 　　　　　　　　　　　　　　　　　　 　　家长会一般会挑在晚上六点到七点间举行。这个时候村里人吃过饭、累活了一 天要休息了。母亲回来得晚，吃饭总比别的人家慢上几拍。我们督促母亲吃饭吃快 点啊，吃快点呀。四个孩子活像拔河比赛那样在母亲身边给她加油。母亲也因为这 样狼吞虎咽了起来，有时候饭菜没吃完便搁在锅里，开完家长会回来再吃。拿起手 电筒在我们兄弟几个的推拉带扯下，一家子浩浩荡荡地向学校进军了。 　　　　　　　　　　　　　　　　　　 　　家长会在教室里举行，教室里乱哄哄的。家长有摇曳着扇子的、捧着碗筷在吃 饭的、一旁默默吸烟、拉家常的。需要安静的时候，大家也都能安静下来。 　　　　　　　　　　　　　　　　　　 　　母亲很用心地与老师交谈，问清楚孩子在学校的学习生活情况。有时候家长太 多挤不进人队里跟老师说话，母亲便会赶紧跑道别的班级去见其他孩子的老师。跑 完了四个年级后，母亲回来告诉我们，在老师眼里你们表现得怎么怎么样，以后要 怎样怎样做。每逢听到这里，孩子们总是很开心。为什么开心？说不清楚。 　　　　　　　　　　　　　　　　　　 　　除了开家长会还有家访，一个学期大概也就是有那么一回。家访之前孩子会叮 嘱母亲要在老师面前好话多说几句。然后多会在家访当天蹲在家门口守侯老师（家 访当天全校放假），心急的会到处打听老师到哪家哪家去了，活象《地雷战》里小 八路通报敌情那样。有些孩子还会街头巷尾去看一下有没有老师一行人的踪影。 　　　　　　　　　　　　　　　　　　 　　家访当天，我们会把房子彻底打扫一番，连鞋子都会摆成一条线。我是不需要 母亲给我美言的，因为我在学校表现得还可以。倒希望母亲给老师多提点我的不足， 好让老师帮助我把自己的缺点改正过来。我的弟弟则不同了，一旦母亲在老师面前 说了些‘坏话’，比如说孩子在家不写作业，整天念着在外玩。等老师离开家里头 后，母亲就会不少挨弟弟的脾气。 　　　　　　　　　　　　　　　　　　 　　那时候弟弟个个长得虎头虎脑的，发起飚来，还真有几分虎相。扯着嗓子喊： “你怎么在老师面前那样说我啊！我以后不做家务了，我不管了。”甩筷子不吃饭 的情况也有。 　　　　　　　　　　　　　　　　　　 　　母亲会生气地说：不吃饭好啊，给我们省了饭菜。然后接着对其他孩子兄弟说， 来你们多吃点，别管他了。 　　　　　　　　　　　　　　　　　　 　　虽然我家里有四个孩子，本应为老师家访的“大户”，可老师到我家家访的次 数却寥寥无几。每回家访后的第二天，学生都会侃侃而谈老师到他家是怎样怎样的 情况。而小阿文往往在那时候沉默，他多想老师能去他家看望一下他家人哦，这让 小阿文觉得老师看不起他家，感觉自己的家是一片荒漠，所以没人敢涉足，所以老 师也不来了。 　　　　　　　　　　　　　　　　　　 　　阿赢还打趣问我：是不是咱们家没东西招待老师，所以老师不来啊？ 　　　　　　　　　　　　　　　　　　 　　而每次家访，母亲会搁下手头的工作陪我们孩子呆在家里，母亲给自己“放假” 　　了，这对孩子来说是多么开心的一件事情。不管老师一次次没来，母亲也都会 陪伴在我们身边。 　　　　　　　　　　　　　　　　　　 　　我家的遭遇早在村子里家知户晓了。有一回，我的小学数学老师王伙星来访， 看到我家的情况，竟也沉默不语，眼睛里还闪着光。对母亲祝福一番，并掏给了母 亲一点钱，母亲坚决没要。老师离开了，我送他到门口，看着他走远了。我心里暖 暖的也凉凉的。 　　　　　　　　　　　　　　　　　　 　　大体上我还记得那时的家是怎么一个样子。我的家由三间房间一字排开组成， 加起来只有四十平方米左右（父亲说是37平方米），头一间是厨房，接着是大厅， 接着是房间。无家电，家具也唯有几个柜子和两张木床。衣服乱七八糟地堆放在床 和柜子上。往往周一早上起来，兄弟几人就拼命起床找红领巾啊校服啊，有时候也 不分彼此了，谁先找到谁先要。家里四处放着塑料袋和瓶瓶罐罐等东西，另外还有 母亲经营的货物以及还有一辆老得发锈的五羊牌自行车。这辆自行车油迹斑斑，散 发出一种怪味，我不太喜欢它，可正是它和母亲每天载着全家人的希望。即使把家 里的东西整理好了，但还是显得拥挤不堪。 　　　　　　　　　　　　　　　　　　 　　家里唯一有点美感的是除了墙壁上贴的明星画报就是孩子们光亮鲜明的奖状了。 　　奖状有一个很大的用途：可以把家里破了的脏了的墙壁粘住。每个学期的结业 典礼上小阿文总能拿到不少奖状回家，粘奖状是很开心的事情，它让他的家更美丽 了。 　　弟弟也有不少的奖状收获到，东一张西一张地贴得满屋子是。弟弟有个愿望： 他想把自己的奖状贴到屋顶漏水的地方去。 　　　　　　　　　　　　　　　　　　 　　读书是我们那时候觉得唯一的出路。物质上虽然穷困，但精神上、知识上我们 绝不甘心于人后。我的学习成绩稀释了物质上面的自卑感，但一旦成绩考得不好， 小阿文就会很难过，看着别的同学拿去了本来“属于”他的奖状，他会很难过，觉 得自己真的一无所有了。 　　　　　　　　　　　　　　　　　　 　　同学间经常谈论吃的玩的，他们口中的世界对于小阿文来说那样的遥不可及， 小阿文曾经有个愿望：要和大家一样有自己的牛崽裤，一条就够了。 　　　　　　　　　　　　　　　　　　 　　五年级的时候小阿文也还是穿着个小裤衩光着膀子和脚丫去上学的，老师老在 班里指桑骂槐说你们要怎么怎么注意个人形象，你们都是长大的人了。一旦那个时 候，小阿文会低垂着脑瓜，难受地数着自己那脏兮兮的脚趾。他很穷，可只有小小 的年纪他却一直认为长大了他就会有很多钱，他不会被人看不起的。 　　　　　　　　　　　　　　　　　　 　　　　　　　　　　　　　　　　　　 　　课堂上的小阿文不像课外那样文静谦卑，他总是大大咧咧好动得很，甚至带点 嚣张，惹得老师气不知打哪出，可小阿文并不是搞什么破坏来影响课堂秩序，只是 他狂热地想回答问题，肘子不断地砸在桌子上要回答老师的问题，一时激动了还会 大喊：我来！他在课堂上总是那样的坚定、利索和自信。老师提出的问题小阿文总 能对答如流，这与小阿文私下的努力是分不开的。 　　　　　　　　　　　　　　　　　　 　　赐生老师曾经教过我语文，当我们回答问题正确了，他会树起自己的大拇指并 高举起来说：完全正确！！！即使是不完全正确，他还是会这样说。错得离谱了倒 是会纠正一下的。有时候回答问题完了，他会迟疑不说，顾弄玄虚地摸着自己的下 巴上的胡子，像在思考着国家大事似的，然后冷不防、激动地来一句：完全正确！！！ 　　（这话给课堂带来的影响好比中国申奥成功啦！！！的消息一样），上他的课 挺有意思的。我在语文课上表现得犹为突出，我争着抢着回答问题常惹得嘘声一片。 可谁明白命运让我折翅了，只要有希望的舞台，不管有没观众，我都愿意自己去独 舞，狂热地珍惜每个机会。 　　　　　　　　　　　　　　　　　　 　　小阿文清晰记得三年级的一件小事。 　　　　　　　　　　　　　　　　　　 　　那时候的语文老师叫王春望，一个中年男人，长得魁梧但清秀，很愤世嫉俗的 人。 　　　　　　　　　　　　　　　　　　 　　有一回小阿文的作文没及格，他和别的同学那样被留堂了。作文题目是《我最 喜欢的一种植物》，小阿文写的是玫瑰花。他把自己发下来的作文重写了一便，感 觉满意了，然后交上去了。可老师只瞄了一眼他的作文就再挥手把作业本甩给了他， 说他写得不好，重写。 　　　　　　　　　　　　　　　　　　 　　那时候班里留堂的同学都走得七七八八了，只有三两个学生还呆在教室里。时 值下午一点多了，早过了吃中饭的时间了，肚子饿得慌。 　　　　　　　　　　　　　　　　　　 　　小阿文赶紧把作文认真修改了一遍，然后忐忑地交上去了。老师又看了一下他 的作文，然后对着留堂的学生说：“大家别写了，看一下张吉文写的是什么。”同 学们都抬头看着站在黑板前的老师。 　　　　　　　　　　　　　　　　　　 　　老师问大家：“玫瑰花怎么写啊？你瞧张吉文是这样写的”他转身便在黑板上 写了两个字“梅贵”——那正是我作文上写的。 　　　　　　　　　　　　　　　　　　 　　老师笑兮兮地问同学：“大家觉得好笑吗？”同学们并没笑。 　　　　　　　　　　　　　　　　　　 　　他低下头问我：“你没学过‘玫瑰’这两个字吗？” 　　　　　　　　　　　　　　　　　　 　　小阿文回答：“没学过，但我真的喜欢那种花。可我不知道它的名字是怎么个 写法的，我以为是那样写的” 　　　　　　　　　　　　　　　　　　 　　老师瞅了他一眼：“你不会写怎么还写！” 　　　　　　　　　　　　　　　　　　 　　小阿文的心被他咆哮的声音刺痛了，而身后那几双目光像冰柱一样顶着小阿文 背脊。 　　　　　　　　　　　　　　　　　　 　　老师叫小阿文伸出了手掌，他从讲台上拿起了小品用的竹片，啪！啪！啪！啪！ 　　四声过后，小阿文哭泣了。老师说：“你快回去吃饭去，下午把作文写好了再 教上来。” 　　　　　　　　　　　　　　　　　　 　　小阿文感觉到屈辱，他没敢回家，自己躲在一个稻草垛里哭泣了许久。那天没 回家里吃午饭，到下午上课了才从草垛里出来了，那天的太阳额外的刺眼。 　　　　　　　　　　　　　　　　　　 　　　　　　　　　　　　　　　　　　 　　眼泪告诉了阿文坚强，他对自己说：你要学好语文，你要写好作文，你不能被 别人瞧不起！ 　　　　　　　　　　　　　　　　　　 　　在那以后，小阿文开始爱好上了语文，他的语文成绩逐渐地崭露头角，后来还 好几次代表学校出去参加市里的写作竞赛。 　　　　　　　　　　　　　　　　　　 　　王老师后来发生了件事情后就走了，据说他不满学校给他的桌子（每个老师也 都是一样的桌子），觉得委屈了他，他便把桌子扔到了学校的垃圾堆里去了。他太 瞧不起这学校了，这事惹恼了许多老师，王伙星老师也因为这样跟他打了一架。王 春望老师便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走了。小阿文没忘记这个老师，他给了他痛苦，他 给了他教育。小阿文感谢伤害过他的人。 　　　　　　　　　　　　　　　　　　 　　学习上阿文对自己的弟弟并不严格，只是督促一下他们要完成作业，有时候弟 弟有怨学情绪，总是将他们责备一番，总喜欢把过去的艰辛提起，好让弟弟们铭记， 人穷不能志短，我们必须要有出息。 　　　　　　　　　　　　　　　　　　 　　弟弟在班级里的成绩都是中上的，似乎谁成了倒数，谁就是咱家子的公敌，所 以一直以来我们的成绩都还可以。而有时候谁考试不及格、作业没完成被老师罚抄 的，兄弟几人会互相帮忙抄写。那时候我总是被罚得最多的，尤其我的数学，我怂 恿弟弟帮我一起抄，他们总是很听我的，而弟弟被罚抄了，我总是很生气，一边帮 他忙一边责备他不用功读书。想起这点事情怪对不起弟弟的。 　　　　　　　　　　　　　　　　　　 　　晚饭后我们第一件事情是抢占位子写作业。因为我的家很小，所以找个好点的 地方写作业是不容易的。一般最好的地方是饭桌子。我们家的饭桌子是个小板桌， 顶多能容纳两个人在那上面写专业。其余的兄弟没桌子的也就只好在床上，或者凳 子上写。谁先写完，便打着哈欠睡觉去了，剩下三双羡慕的眼睛埋头继续写作。 　　　　　　　　　　　　　　　　　　 　　童年的作业似乎没完没了，尤其是我自己的，弟弟都睡觉了，而我还要挑灯写。 　　每个午夜是小阿文最自由的时候，看着家人都睡着了，面对灯光摇弋，他会情 不自禁地给家人构思着一个幸福的明天，明天任他编辑着。 　　　　　　　　　　　　　　　　　　 　　环境的好坏，并没影响我们信守“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教导，孩子们默默 地成长，期待着明天。 　　　　　　　　　　　　　　　　　　 　　-------- 　　梦远书城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下一页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