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的家
                        
        在我的记忆里,那是一个让久困于城市里的人所向往和迷恋的地方。
                        
        四周的山岭犹如绿色的馒头,围成一圈圈,呵护着中间里头的一个小山村,还
      有一方明镜般的水库。倘若把这个与世无争的小山村看成一个绿色襁褓里的婴儿,
      那么那边水库则成了孩子的奶瓶,滋润着这方水土和人们。
                        
        山村里头,有过土楼、围龙屋、殿堂式围屋等客家传统民居,可这些东西在我
      生命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故乡大体还是这样的:一行行一列列的土墙瓦房,节次鳞比,错落有致,分布
      庄稼中间的一块平地里。红瓦在阳光下显得庄严和热情,在岁月的流逝中却显得暗
      淡。而土墙非常坚硬,依照了客家先民的制作方法,以当地粘质红土为主,掺入适
      量的小石子和石灰,经反复捣碎,拌匀,做成俗称的“熟土”。一些关键部位还要
      掺入适量糯米饭,红糖,以增加其粘性。夯筑时,要往土墙中间埋入杉木枝条或竹
      片为“墙骨”,以增加其拉力。就这样,经过反复的夯筑,便筑起了有如钢铁混凝
      土似的的土墙,再加上外面抹了一层防风雨剥蚀的石灰,因而坚固异常,具有良好
      的防风,抗震能力。爷爷曾自豪地告诉过他的孙子:我们建造的房子,(日本鬼子
      的)炮弹也打不进去。
                        
        山村的屋子被许多果树所掩盖,许多人家房前屋后都栽上荔枝、芒果等果树,
      一来可以乘凉,二来还可以盼个收成。巷子很干净整洁——是用大理石铺垫而成的,
      有些石条还是荒冢的碑石,上面赫然写着碑文,许多人一生凝聚在墓碑上了,生命
      应该被得到敬畏。有些青翠的杂草往往在人们的不经意间从石缝或者墙角冒出了头,
      给整洁的巷子抹了一片绿。
                        
        黄昏的时候一起爬到后山上去吧,看那炊烟陆陆续续地从各人家瓦顶上的烟囱
      吐出,给天地编织一块雪白的幔帐,与西山上的落霞相映成辉,给着安宁的村庄戴
      上了顶华丽的帽子。母亲指着天上的云回答过孩子:天上的云彩,就是家里的炊烟
      飘上天去堆积的。可小阿文不知道,为什么云,总是要飘来飘去,而不老实呆在他
      家的天空上。他经常想着,他家的云会飘到哪去呢?
                        
        客家人在这个山村里聚族而居,过着平静有序的生活。太阳亘古不变地打屋后
      滚到屋前,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歇。犬守夜,鸡司晨,山村里的一切都那么的祥和
      自然。
                        
        八三年的八月八日子夜,我来到这个小山村。生来白白胖胖,却体弱多病。每
      个年头,大病小病都来困扰我,愁刹了父母的心。
                        
        我三岁才学会了走路,可小我一岁的阿灵,小我二岁的阿诚却早都能跑能跳了。
        之所以不能如常走路,是因为父母的溺爱。亲人过于觉得我这个长子金贵,放
      在地上都恐怕弄脏了我,因为这样,三岁以前基本上是活在我亲人的背或着怀抱里
      的,并没多少机会在地上爬在地上站在地上学走路。爱子心切的父母见我一直不会
      走路,在我三岁的某天,终于开窍了:把我送进了医院。问医生:我的孩子是不是
      身体有残疾?
                        
        想告诉我们的父母一个道理:抱着的孩子长不大。当我看到我的弟弟们在地上
      爬滚摔打的时候,我并不知道:我正被人疼爱。我只是很无奈的在天上,看着他们
      在开心。父母最后把我从天上放了下来,我才跟我的弟弟,我才跟这个世界走在了
      一起。
                        
        说了这么久了,忘了告诉大家,我叫张吉文。儿时因为结巴,得了个绰号:小
      结舌。碰到结巴的人,我不会笑别人,因为我曾经被人取笑过,将心比心,我知道
      被人取笑的难受。在此,我得感谢我的父母给我做了个纠正的手术,替我摘掉了
      “小结舌”的帽子。
                        
        还记得我儿时练习写字的时候,老把字写得好大一个,练字本上的田方格总不
      够我写,写字那么大的原因也罢是小的字写不来,大的字我倒是能当图画一样一笔
      一划画出来。也因为这样,老师给我取个字号:大吉。也因为在家里排行老大,所
      以同学都叫我大吉。这个外号一直被村里的和我一同长大的“伙计们”采用。可我
      还是喜欢被别人叫做阿文。
                        
        母亲是个家庭主妇,喜欢偶尔干些农活。家里的几亩田地成了母亲的宠物,没
      事儿就爱去那走走,想吃点什么,就栽点什么,可惜的是母亲可不是种地的好手,
      四时不分,多半种的东西只有希望,没有收成。她喜欢留着长发,平日里没少在镜
      子面前摆弄他的发型。这让我不得不相信社会上一种流传的说法:女人的三分之一
      的生命是在镜子面前度过的。还记得母亲梳了新发型了,就会迫不急待地问她的孩
      子:你按妈妈的发型漂亮吗?儿怎么嫌母丑,虽然不明白发型的含义是什么,可总
      觉得母亲是漂亮的,而我的母亲确实长得很好看,有一回看见历史书上的宋庆玲的
      相片,还以为那是自己母亲的画像呢。因为她俩确实好相象。
                        
        母亲出嫁那天,村子里头凑巧还有两对新婚夫妇摆酒,可全村子老少都跑来我
      家这边了,说要一瞻这个清溪来的妹子容光。母亲喜欢邓丽君,也爱唱她的歌曲,
      早上在水库边洗衣服的时候,还会教一同浣衣的村姑们唱上几句。受母亲的影响,
      我打小就能哼邓丽君的歌了。
                        
        父亲一直梳着七分开的头,额头有点光亮。中等身材,身行干瘦,二十年来真
      没见他胖过。父亲是个非常精明老练的人甚至有点滑头,在他手里没有吃亏的买卖。
        故而村里人给他取了个外号:蛇仔坤。
                        
        相比于母亲糟糕的种地技术,父亲却是个搞建筑的好手。那个时候全村上下的
      人基本上还是守着家里的农田,年复一年为个好收成而忙活,父亲却在学校和社会
      上学了一身的建筑技术,在社会上如鱼得水地吃开来了。在村里头,父亲有着相当
      的地位和威望,是这个村民了解外面世界的一道窗,不时还有年轻人提些礼品来串
      门,盼个提携,好能走出村庄去赚大钱。
                        
        那个年头,在村里,小阿文的家算得上是富有了,过得很安稳和惬意。别人家
      起早摸黑地工作时,母亲在家终日在家伴着我们兄弟几个常出外游山玩水,晚上一
      家人呆在家里共叙天伦之乐,市区里头一有演唱会或者什么盛事,父亲常开着摩托
      车把我们载出去玩个通宵达旦回家。
                        
        因为往后遭受的一系列的磨难,所以对于过去的点点滴滴的幸福和开心,我都
      记得很清楚,别人或许不相信我还记得父母在我四五岁时候给我买的鞋子、玩具、
      衣服可我真的还记得,那红色的小凉鞋,那蓝紫色交夹的闪灯枪,那雪白的棉衣套
      装和黑色的蝴蝶结、、、、、人生犹如在夜空中行走,开心的记忆化作满天的星辰,
      而磨难让这些星星变得亘古不灭。
                        
        母亲接连生了三个孩子,分别是阿灵、阿诚、阿赢,阿赢是与阿诚隔了一年以
      后才生的。我则成了三个弟弟的老大。因为家里四个孩子都是男孩,羡煞村里的许
      多人家,没有儿子的人家还找上门来说要用女孩子换个男孩,当初我的父母也确实
      想盼个女儿,后来我弟弟阿赢就差点成了个妹妹,所幸的是,母亲并不想把自己的
      心头肉让人家带走,所以把被抱走的弟弟抢了回来,命运始终没让我们四兄弟分开。
                        
        那个年头,计划生育落实得有板有眼。因为超生的原因,父母吃了不少苦头。
        公社妇联一直把父母抓来做“典型”,多次在我家和亲戚家进行了搜捕,可始
      终没找到怀孕在身的母亲。也多亏了父母东躲西藏的功劳,我们四兄弟也最终团聚
      在人间。
                        
        妇联无奈地只好对我们家做经济制裁,母亲回忆说,超生一个罚款二千元左右。
        那时候改革开放的东风还没刮起,万元户可谓是当时可以财大气粗的人。被罚
      了那么多,家里过上了紧张的日子。
                        
        祸不单行,后来妇联好多次派人来搬我家的东西,活象古装剧里演的抄家一样。
        小阿文看见过许多阿姨和叔叔来到他家,先跟父母争吵,而后撂起袖子就纷纷
      冲进了他家,把家电家具之类值钱的东西搬走了。只是那些人搬完东西,末尾还在
      阿文家门口上交叉贴上两张白纸条。纸条上的字阿文不明白,可那纸条所显示的神
      秘和力量让阿文恐惧开来。连环画里说神的战士战胜魔鬼后会贴上封条,封禁住罪
      恶的魔鬼的力。可那是我的家啊?!为什么要封禁啊!
                        
        小阿文哭着依偎在母亲的裤裆下,害怕地问母亲:“妈妈,他们要干什么啊?
        为什么要把咱们家的东西搬走啊?“
                        
        母亲说:“他们不是拿咱们家的东西,只是搬到远方的舅舅家放着。没事的,
      不要怕。”
                        
        母亲是不会骗人的,我相信了。也就依依不舍地看着我家的东西被人很不客气
      地搬上了货车,眼睁睁看着货车嘟哝嘟哝地走了,留下了一路的灰尘,小阿文在烟
      尘哭喊地追着、赶着,他不知道那些东西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家里四个孩子,六口人。无疑是家里沉重的负担。可在父母的悉心打理下,我
      们的日子后来却也过得越来越宽松。不久后父亲就开回来了村里的第一辆摩托车,
      并给家里添置了许多时尚电器。
                        
        在市区里,父亲有模有样办起餐厅,做起了餐饮生意,而且还买了辆大卡车,
      请人搞起了运输。日子过得红火,羡煞了村里的父老,逢年过节,来客川流不息。
                        
        二十年前如果你在鸭形岭生活过,必定会看见一个娇气的小阿文被一群子弟形
      影不离地围着。小阿文跟他父亲去过了不少地方,见识广,他趾高气扬地给每个小
      伙伴当“说书先生”,可讲的内容都是些自己吃喝玩闹的生活琐事,连父亲给了他
      多少零花钱也爱拿出来炫耀一下。他瞧不起脸蛋上还挂着鼻涕、裤子上还打着补丁
      的乡巴老的孩子,在他们只中小阿文徒然有了优越感。
                        
        背着黄金的笨驴到处有人欢呼。
                        
        那些小家伙老爱粘住小阿文,所以小阿文觉得他们尽是为贪小便宜而来(小阿
      文经常请客吃东西),小阿文从看不起他们改变成了厌恶他们。所以后来小阿文变
      得有点清高,不再跟别人混在一起。他的三个小弟弟,倒成了他最要好的伙伴。
                        
        小阿文的三个弟弟个个都长得虎头虎脑的,邻居家都说阿坤家养了一堆虎子。
        四个孩子在家里会打架闹事、会东躲西藏的、会睡得个横七竖八的,他们不明
      白什么是家,什么是亲情,可在同一屋檐下,他们四个孩子确实无忧无虑,在平淡
      而温馨的日子中茁壮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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