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争风波
      
          民校吃掉公校,在新蔡县并不是新鲜事。早在1994年申国清就干成了这事儿!
      
          外表瘦弱的申国清高中毕业后上不起大学,却依恋学校生活和书本世界。在单
      调苦闷的乡村生活中,他萌生了办学的念头。七八年前,乡里的私校还很少,他谨
      慎地给学校取名为“闸北小学”。
      
          那时,村里的公校就是个危房。申国清狠抓教学质量,又盖起了平房做教室。
      不到两年,公校的学生陆续被吸引到他的学校来,最后公校只剩下48人。
      
          “两年后我把学校改名为‘竞争’,因为看到了希望。那会儿干劲挺足,就想
      干败公校!”这个看上去文弱的乡村秀才话音很轻,却憋着一股子气。
      
          如果不是知情人,很难体会他心里的那股子气。公校有什么?有政府发工资,
      旱涝保收,有办学许可证,不必东躲西藏,可是16个老师教48个学生!民校有什么?
      公校有的,民校就先天不足,可是竞争学校5 个老师教300 多个学生!而且,全乡
      的素质教育比赛中,竞争学校曾荣获全乡总分第一,多次名列前茅,很快就将村里
      的公校甩到了后面。
      
          这时,乡党委书记向申国清提出能否承包公校,并且给出了很大的政策空间:
      16位教师如不合格,可以随时辞退。
      
          申国清思量这事,有几分心动。不想,麻烦很快找上门了。
      
          一天晚上,16位教师上门来闹,指责、威胁甚至差点动手。
      
          “你这不是明摆着踢我们的饭碗吗?!”
      
          “你办你的学校,有什么能耐管我们!”
      
          一看这架势,生性怕惹事的申国清打了退堂鼓,不承包就不承包呗,我继续当
      我的校长!但是,令人难以想象的事发生了。
      
          那所公校校长的弟弟,据说是当地出了名的“不好惹”的角色,第二天手里带
      着铁扣,找上门来,二话不说就“教训”了申国清一顿。
      
          重重的铁扣砸在脸上,血痕累累。
      
          你不是有能耐吗?不是要承包吗?你行,别人就没活路了;你竞争,别人都喝
      西北风去?!铁扣一声声地在眼前飞舞,申国清的心在滴血。
      
          他狠了心,决定不再提承包。那时正是腊月二十七,事后公安局干预,有人从
      中调解,申国清就没再追究下去,但是也没拿到一分钱医药费。
      
          “事情搞大了,对我办学也不利。”申国清面对我不解的目光,低声解释。
      
          我听出了他声音里的不屈和无奈。当合法权益被肆意蹂躏、人格尊严被粗暴践
      踏时,或许只有两个字能让身为人师的申国清们贲张的血脉平静下来,化做另一种
      力量:办学。
      
          我不由想起在新蔡采访的日子里,许多民校校长像见到久违的亲人一样,向我
      倾诉办学中不为人知的痛楚、辛酸。一位老校长说起,由于他的学校影响力越来越
      大,吸引了公校的生源,被人怀恨在心。结果,竟有人闯入家门,将他年迈的老父
      亲打倒在地……言至此,他双目几欲喷出怒火。但是在我即将离开时,这位老校长
      追上已经开动的汽车,扶住车门,不停叮嘱:一定不要写这事,一定!学校我还要
      办下去……
      
          6 年后,村办小学自然消失,真的被“竞争”掉了。
      
          申国清喜欢“竞争”这个名儿。“民校要办好,就得有竞争意识,明摆着要和
      公校竞争。可是这个校名被禁用,有关部门认为‘竞争’太刺激,不给登记。我琢
      磨着,学校发展该上台阶了,就改为‘腾飞’。”
      
      
      
          不久,就在距离竞争学校不远处的邻村又建起了一所公校,据说市里还投资了,
      教学设施不错。于是,竞争学校的生源开始流失。
      
          “我觉得现在就要和这所公校竞争,所以就把校名又改回了‘竞争’。有位教
      育局副局长听说后,认为这名字叫得好。”申国清的危机感很重。
      
          采访时,我恰好路过这所新建的公校,距离申国清的学校不过50米之遥。年轻
      的校长和我交谈了几句后,话题转到私校上时,他突然道:“我们和他们没有来往。”
      口气里又是不屑又是敌意。
      
          接着,他向我介绍了私校的“乱”,诸如课程设置单一、用盗版教材、没有合
      法身份……由此可见双方长期的相互抵触,“势不两立”。
      
          竞争学校的校牌被申国清摘下来,放在他拥挤的校长办公室里,说是放假期间
      怕人捣乱。200 多平方米的院子里,一间间平房整齐排列,空旷处有一片是留下来
      盖教学楼的,现在这事儿只能悬着。
      
          校长办公室里陈列着历年来所获得的荣誉证书、奖状、锦旗,展示着竞争学校
      走过的辉煌历程。那时学校拿到了办学许可证,可以参加乡里的各种比赛、考核。
      不像现在,私下偷偷去复印公校的考试卷,拿回来测试自己学生的水平,有了好成
      绩只能偷着乐!
      
          为了那张证,申国清没少动过脑子。竞争学校的办学许可证也是2000年被收回
      的,此后再也没拿到证。申报材料交到乡教管站,后来才知道根本就没往上递!
      
          “我欢迎县里对民校规范整顿,从办学条件到师资力量进行考核。但整一部分
      也得留一部分,全部整垮就不行!”申国清表明了态度。
      
          他想不明白的事挺多,每年竞争学校都要向乡教管站缴纳代管费500 元,每个
      学生交30元。怎么到头来还是非法身份的“黑户”呢?走投无路时,他去求乡教管
      站站长,恳求道:只要能把证办了,咋样都成!
      
          站长犹豫了好一会儿,撂给他一句话:“你们都变成私学了,我这个站长咋当
      呢?”
      
          申国清一听这是大实话,从此就死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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