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1)
      
          见到这些铺天盖地的奏折,“担当能断”的魏忠贤心中真的惶惶无主了。一方
      面,他感觉委屈,自己一心一意为大明朝做事,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另一方面,
      他也越来越心虚,毕竟,他也知道,太监干政,历来都是不合社会正统观念的。朝
      臣们的咄咄逼人,让他无比明确地感觉到了头上的危险,一旦身败名裂,等待自己
      的必然是最惨的下场。然而,权力的滋味让人一旦尝了,就决难舍弃。魏忠贤是个
      凭本能生活的人,维护既得利益的本能毫不犹豫地控制了他,他立刻找到了客氏,
      一起到皇帝面前去乞求庇护。
      
          和历代皇帝一样,天启帝对这些朝臣们绝无好感,也不信任。在他眼里,这些
      成天板着脸的大臣既陌生又可怕,同时还讨厌。而魏忠贤的忠诚他从不怀疑,这个
      在自己身边侍候了几十年的老仆像狗一样驯服听话,善解人意,对他关心倍至。主
      仆二人情深谊厚,这种情谊是几十年共同生活中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绝难打破。
      因此,在魏忠贤和客氏“日夜哭诉”之后,他坚定地站在魏忠贤一边,同意魏忠贤
      把杨涟的奏折留中不发,也就是不予答复。同时,以皇帝的名义颁旨表彰魏氏的忠
      与贤,维护魏忠贤的权威。在以后的日子里,皇帝对魏忠贤的信任从未动摇,他与
      魏氏风雨同舟,义无反顾地做了魏忠贤的坚强靠山。
      
          对皇帝的庇护,慷慨激烈的东林党人毫无办法。他们可以对皇帝直言不讳,可
      以一针见血,可以指责,甚至可以讽刺,但对皇帝的决定却不能不执行。毕竟,皇
      帝是他们的主人,他们是皇帝的附属物。虽然皇帝昏庸,然而大明天下是皇帝的私
      产,他要怎么处理,奴才们无权干涉。他们所能做的,只能是冒死进谏而已。
      
          皇帝的庇护就像金钟罩,铁布衫,刀箭不伤。对于这一发现,魏忠贤满心惊喜。
      没想到满朝“正人君子”黑云压城气势汹汹的攻击最后竟然没损及他一根毫毛。他
      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惊魂初定。然而,他没想到的事还在后头呢。
      
          执政之初,除了皇帝的信任之外,魏忠贤在朝中并没有政治基础,所有人都对
      他的能力和合法性表示怀疑。在东林党人向魏忠贤发起攻击之初,满朝大臣都拭目
      以待。东林党人一次次无功而返,让朝廷的政治天平发生了不知不觉的变化,越来
      越多的人意识到魏忠贤的地位不可动摇,因此,许多政治嗅觉敏锐的人立刻转变风
      向,果断地向魏忠贤投靠。
      
          把人分为君子小人本来是孔子一个不高明的发明,然而世界上的事就是这样奇
      妙,自从发明了君子小人的分野之后,士人果然就分成了君子与小人两个团体。儒
      学对士人的人格提出了不现实的要求。摆在士人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极端道
      德主义,为了天理而活,灭绝人欲,整天把自己关在圣人之道的刻板模子里,活得
      战战兢兢,如履深渊,充满了悲壮;另一种则是极端现实主义,这种人承担不起崇
      高的生命目的,干脆就向身体里的自然欲望投降,既然没能力遵守过高的道德原则,
      干脆就不要任何原则,为了利益,不择任何手段。明朝士大夫争相标榜道德,崇尚
      气节,忠臣辈出,为历朝之最。然而,有明一代,士大夫中卸去所有道德负担,不
      要任何廉耻的人也比历朝为多。
      
          东林党人是前者的典型代表,而所谓的阉党则由后者组成。
      
          天启四年春,内阁大学士魏广微第一个敏锐地感觉到魏忠贤势力已成,急忙以
      同乡兼同姓的身分交结魏忠贤。头一回得到文臣的支持,魏忠贤受宠若惊,对魏广
      微也相当感激尊重。两个人一时间打得火热。魏广微上书给魏忠贤,封面上都写
      “内阁家报”,公私合璧,可谓一大发明。
      
          天启四年八月,巡按御史崔呈秀由于贪污受贿,被革职查问,将被惩以重罪。
      危急之下,他通过熟人的引见,趁夜造访魏宅,痛哭叩头,一面申诉自己受了东林
      党人的排挤,一面要求做魏忠贤的养子。“当是时,忠贤为廷臣交攻,愤甚,方思
      得外臣为助。得呈秀,相见恨晚。”两人一拍即合。崔呈秀很快复职,以后又迅速
      当上左都御史、少傅兼太子太傅,成为朝廷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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