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我的前女友叫赵梅,长得就像“嫦娥”,但没“嫦娥”那么漂亮,我们是通
      过别人介绍认识的。见面第一眼,我就看上了她。那时剧团还没有解散,她因为
      工作单位不太好,对我这个文化单位的国家正式干部,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我
      们很快就确立了恋爱关系。
      
          我准备辞职来北京前,曾跟她商量过,为了让她能够支持我的“事业”,我
      给她描绘出了这样一幅美好蓝图:到北京后,混出名堂我就回来把她接到北京,
      然后我们在北京买套房子结婚!
      
          原以为她会激烈反对,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听了我的话,她并没有太大的情
      绪波动,只淡淡地说了句:“辞职可不是小事,你可要想明白了啊!你如果真的
      要辞职,那咱们的事就算吹了,我不想嫁给一个没有工作的人。”
      
          我以为她不过说了一句气话,没想到辞职后她却真的离开了我。临来北京前,
      我不止一次找过她,让她再考虑考虑,婚姻大事可不是儿戏,总不能因为我辞职
      这点“小事”,咱们就真的要分手吧。每次,她都冷冷地说:“咱们之间没什么
      好说的了,当初我就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
      
          谈了一年的女朋友就这样分手了,我真是想不明白,那些刻骨铭心的山盟海
      誓,怎么会禁不起这么点风浪。看来,所有的誓言都是靠不住的。
      
          即使为了赌口气,我也绝不能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家。我要在北京待下去,我
      要好好奋斗,不混出个人样来,我是绝不会提“回家”这两个字的。我要让赵梅
      擦亮眼睛好好看看,他曾经的男朋友是个很有出息的男人。这样的男人根本不应
      该待在一个看不到前途的小地方,只有像北京这样的大城市才是他自由驰骋的人
      生大舞台,才是他建功立业的所在。
      
          我要让她后悔一辈子,顺带着也让那位毫不犹豫就拒绝了我的“嫦娥”后悔
      一辈子。
      
          一个人要想做成大事,首先要学会能屈能伸,我自忖具备这种素质——韩信
      当年若不肯受胯下之辱,会有以后的封侯入相?
      
          我怀着悲壮的心理,开始去那些不需要太高文凭、技能(我除了有点“才华”,
      还真说不上会什么生存技能)的地方找工作,我先后去了装修公司(刷刷油染我
      倒会,家里几只掉色的凳子,就是我自己刷的)、宾馆(可以做个服务生什么的,
      反正北京也没认识我的人,这时候也顾不得面子问题了)、饭店(据说那些去美
      国留学的学生,都是靠刷盘子维生的)、保洁公司(我有恐高症,别让我给人擦
      窗户时爬得太高就行)、保安公司(据说保安公司喜欢要当过兵的,我没当过兵
      行吗?试试看吧!)等等地方应聘,让我做梦都没有想到的是,竟然连这些地方
      都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不是不愿意收留我,就是试用两天后就把我赶走了,原
      因是我“笨手笨脚,不适合干这种工作”。
      
          我难过极了,沮丧极了,绝望极了。
      
          每次应聘失败后,站在大街边发呆,看着远处的京广中心、东方艺术大厦,
      我真想爬上去,然后闭上眼睛纵身跳下。可我不敢,我怕摔成肉饼后的样子会很
      难看。
      
          大街上挤满了国产或进口的汽车,奥迪、桑塔纳、夏利、本田、皇冠、尼桑、
      蓝鸟、奔驰,甚至还有卡迪拉克、法拉利、林肯。望着那些豪华的高级轿车,我
      真想钻到车轮底下,让它们把我碾成肉沫,最好碾得了无痕迹,权当我根本就没
      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生存过。
      
          我没想到这个世界会抛弃我,更没想到就连自己也产生了抛弃自己的念头。
      我是多么渺小啊,北京又是多么大啊,大得让人发慌、让人绝望,这个广阔无边
      的花花世界,它根本就不属于我,甚至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我当然不会真的去做自杀那样的蠢事,我还活着,手还能动,脚还能走路,
      头脑还能思考。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在所有的应聘都通通失败后,我突然想起
      了房东刘大爷的儿子,他曾经和我说过,可以把我介绍到北大做“菜买”。这段
      时间忙着找工作,竟把这事给忘了。
      
          很奇怪,这段时间,好像没见刘大爷的儿子来过,若想找到他,那只好通过
      刘大爷了。
      
          想到这,我便从因心情不好懒得收拾、被我搞得像个猪窝似的床上爬起来,
      然后又找出从老家带来的掉了齿的梳子梳了梳乱糟糟的头,往院外走去。我知道
      这个时间,刘大爷喜欢坐在门口眯着眼睛听收音机里传出的咿咿呀呀的京剧唱段。
      
          快到院门,我放慢了脚步,我突然觉得,当初刘大爷儿子那么热情地要给我
      介绍工作时,我一口就回绝了,现在再去求人家,不是太没面子了吗?又一想,
      都这个时候了,还什么面子不面子的。豁出去了,再不赶紧找个工作,用不了多
      久,等我把从家里带来的那点钱花光了,接下来的命运,恐怕就是沿街乞讨或是
      饿死在北京了。
      
          我不想饿死在北京,说得好听点,我还有理想没去实现;说得难听点,我也
      怕死,我还不想这么早离开人世。至于当叫花子,虽然要比饿死的强,但滋味恐
      怕也好不到哪里去!如果不想饿死或沦落到沿街乞讨的份,那就只得去找刘大爷、
      去找他的儿子刘厨子给我介绍“菜买”的工作了。
      
          我迈着坚强的步伐,向院外走去,我已经能听到刘大爷正惬意地随着收音机
      里的唱腔在哼着“霸王别姬”。在收音机的伴唱及刘大爷的合唱中,我仿佛已看
      见自己正戴着白帽子,蹬着辆三轮车,也像刘大爷这样惬意而悠闲地哼着曲子,
      往菜市场的方向缓缓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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