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他的同学却把手移开边角,露出一个签名给他看——正是这个画家当年的亲
      笔签名。于是大家哄堂大笑,而他自己却非常惊讶,心里想:“这确实是我画的,
      但我记得画得不错啊!真丢人,我怎么能把这个次品送人……”他想要回这幅画,
      但好友不肯,于是他便把最近画的一幅堪称“经典”的力作作为补偿送给了好友。
      在同窗们的惊叹和赞美中,他赢回了自信。
      
          但事隔几年的一次重逢中他又有了同样的遭遇——那幅“经典之作”看起来
      像是个顽皮小孩的涂鸦。对于已经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的他来说,这实在是个耻
      辱,于是他又把一幅刚完成的想要寄去参加大赛的画,一幅无可挑剔的大作,忍
      痛割爱地送给了这位老友。
      
          时光飞逝,经过数十载的苦练之后,他终于成了全国第一流的名画家之一。
      而在这时,他也已步入了老年。在朋友和自己学生的帮助下,他举办了盛大的个
      人画展,展出了近几年他的百余幅新作,结果三天之内所有的参展作品被抢购一
      空,最便宜的画卖到几千元一幅,最贵的一幅竟卖了15万!老画家从心里感到
      满足,同时也对几十年的努力感慨万千。
      
          不久后的一天,他在报纸上看到了一条惊人的消息:自己的三幅画被人以2
      00万元天价卖出!而在下面的插图上,赫然印着他当年送给大学同学的那三幅
      画——报纸上说的“早期经典作品”——而他现在看来,他在颜料盘上调色时形
      成的图案都比那三幅“画”中任意一幅要好得多。
      
          可怜的老画家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忍不住老泪纵横,颤抖的手任报纸飘了到
      脚边。这个故事让我记忆忧新。
      
          我与刘斌很快就成了朋友,他是我在北京交的第一个朋友。
      
          刘斌住在福缘门村,我住在与福缘门隔着一条马路的娄斗桥,娄斗桥正对着
      北大西门,去北大食堂很方便。我常在那儿吃饭,刘斌说他也常去那儿吃饭,但
      我们却一次也没碰到。
      
          福缘门村位于圆明园以南,去那儿租房的大多是周围院校的学生,还有来自
      全国各地的画家、木工、做豆腐的、卖菜的,人员构成极为复杂。
      
          有一次,我去找刘斌玩,听一位过路人贬福缘门村那帮画家:“福缘门那边
      乱哄哄的,你看那些所谓的艺术家,头发留得长长的,整天喝酒搞女人,没有饭
      钱就到别的画家那儿吃大户,连吃饭都成问题的人还谈什么艺术?整个就是一群
      盲流嘛,国家怎么也不管管,把这帮人都赶出北京那才叫个清静!”
      
          这位过路人的话听得我脸红,仿佛他说的不是别人而是我。
      
          其实,我很羡慕那些画家们放得开,什么也不管不顾,今朝有酒今朝醉,活
      得很轻松,那些来村子里的女大学生们还特别崇拜他们,为他们做饭,陪他们睡
      觉,甚至拿自己的钱来养活他们。
      
          刘斌也有这么一位崇拜者,不过那个女孩是有男朋友的,每次到刘斌那儿玩,
      都是由男朋友陪着来的。我第一次按照刘斌给我提供的地址找到那儿时,恰巧这
      位女孩也在。知道我要来,那位女孩正帮刘斌做饭,边做饭边和刘斌挤眉弄眼的,
      让我直以为是刘斌的女朋友。
      
          饭快做好时,又来了个披着长发、手里拎着几瓶啤酒的男孩,一介绍原来他
      才是女孩的男朋友,刚才他到附近买啤酒去了。这位男孩显然知道自己的女朋友
      也喜欢刘斌,但却看不出他对刘斌有丝毫的醋意。
      
          这种奇妙的三角关系让我大为吃惊,真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开放。
      
          按理说,我也是搞艺术的,也在美院待过几年。照一般人看来,美院是个相
      当开放的地方,从这儿出来的人,如果不花心,那简直就是白痴。照这种观点衡
      量,我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痴了。
      
          在美院那两年,全班除了我,几乎每个男生女生都有自己的异性朋友。美院
      在这方面管理得较松,学生们都很开放,所以如果你去过美院,便会看到这样一
      副景象:在校园里漫步的男生们,几乎每个人胳膊上都挎着一个依偎在他肩头的
      女生。
      
          其实我并非白痴,谁也不知道,我也曾暗恋过一个女孩。女孩叫郭静,是我
      们系里数得着的美女,追他的男生不计其数,可奇怪的是郭静对谁都不感冒,一
      直到我辍学来到北京,也没人把他追到手。我是个胆小的男生,对郭静除了暗恋,
      根本就没敢采取过任何行动。
      
          也可以说,我是个有相当自律能力的男人,我不想像凡·高那样为了女人而
      毁了自己。在没有成功之前,我不应该让这些事情分散我的精力。
      
          在对待女人的态度上,刘斌显得比我超脱得多。他曾不止一次地跟我说,他
      现在和女人在一起,根本不会当真,只是抱着玩玩的心理。在北京本来就够苦的
      了,不让自己放松一下,那不把自己憋出病来?
      
          对刘斌的话,我不敢苟同,但这并不妨碍我们成为朋友。
      
          有了刘斌这个朋友后,我的生活一下子变得充实起来了。
      
          早上,我们相约在北大西门,一块儿坐公交车去北海公园给人画像,真正做
      到了“一杯酒两个人喝,一个妞两个人泡”。晚上,我们又一块儿回到画家村。
      
          我们也会像有工作的人那样,选择在周六周日休息,不工作的时候,刘斌就
      会拉上我去他那儿喝酒,当然我也会请他到我这儿吃上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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