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

　　　　　　　　　　　　　　　　第三章　　这时温丽蕙竟想到自己的林枫都一年多没写信了，难道也在煤矿上出事了。一想到这里，丽蕙就不寒而栗。　　她清楚地记着自己父母和林枫爸爸的尸体被白色布盖着的那一幕。自那以后她会在梦中经常梦到自己的爸爸，当梦醒之后，已干的泪痕总是挂在脸颊。　　“不会的，不会的，林枫不会出事的，不会的。”丽蕙喃喃自语道。　　杜家华被她的表情吓得也愣在了那里，并且一直盯着她那面容的细微变化。　　“他……他怎么了，杜大哥。” 　　“我，我实话告诉你吧，你不要伤心啊，一年前，他就到澳大利亚读大学去了。” 　　“澳大利亚，读大学，怎么会，怎么会啊？”丽蕙满脸的愕然，自言自语地重复说着，也不知什么时候拿在手中的水杯，不知不觉把水溅了许多在自己的手上。　　在丽蕙迟疑自语时，家华转身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叠照片，并且递给了丽蕙。　　丽蕙缓缓地翻着一张张照片，照片里的人就是她朝思暮想的林枫，他穿着一身别致的西装，旁边有一个衣着时尚漂亮的姑娘，肯定是林枫哥的女友了，他们是那么的温馨、浪漫、幸福。　　家华原本以为这时的温丽蕙会放声大嚎大叫，至少脸色难看吧，没想到，丽蕙那美丽的脸上竟然慢慢的浮现出了笑容，笑的是那么的温和，没有丝毫嫉妒和怨恨。对，这是祝福的笑容。天底下最纯真的祝福，善良的丽蕙在为她心中朝思暮想的恋人，重新又找到新的爱情，发自肺腑地祝福着……这里没有所谓的谁对谁错，谁又辜负了谁，谁又该给谁赔偿什么。　　原来，湾岭煤矿山有个大客户，平恩水泥厂，这家厂的老板叫谢贤才，是个香港人，算是首批在大陆投资的港商，前几年的一个夏天，这位大老板带着自己的家人来大陆旅游，顺便视察一下自己在广东的平恩水泥厂。　　为了让自己的独身女谢娇仪感悟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人生，其实老头子的骨子里是想让自己的女儿知道什么才是苦，顺便教育一下女儿吧！他就把自己的亲身女儿带到了湾岭煤矿山，让她看一下自己的同龄人都在干什么？　　这个正在澳洲读研究生的女孩子被眼前的一切震惊了。她从没想到自己会亲眼目睹到这样的场面。　　满山遍野都弥漫着烧煤干石的烟气与炭灰。就是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有着这么一群人，他们在烈日下赤裸着上身，赤手拿着簸箕插向一堆堆热的正冒着烟的煤干石之中。此刻，就是靠近这些煤干石，都可以感受到热浪阵阵扑来，面部感到阵阵的刺痛，何况他们天天在这里工作，还要把这些几乎要沸腾的煤干石端在胸前，然后工作一整天。　　黝黑的皮肤，结实的肌肤，满脸尽是黑色的炭灰，这里正在演绎着什么才是男人，真正的男人，真正的男人世界。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谢娇仪用随身带的相机拼命地抓拍着镜头，老爸看到女儿如此地想留住这些另类人生的瞬间，自然是甚是高兴，因为这群人的人生经历，如今让自己女儿身临其境地感悟一番，这些都会对自己娇生惯养的女儿在心灵洗礼方面，肯定都是大有裨益的。　　这位叫做谢贤才的香港老板也许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未来女婿就在这其中，他的女儿谢娇仪同样也没想到，自己未来的男人，此时也就在她的面前，他正在用青春的汗水在寻找着自己的梦想，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缘分的事，谁又能讲清楚，又何必讲清楚呢？　　缘来自然圆。　　后来，这位大老板为他今天所做的事，虽然说不上哑巴吃黄莲，但也是叫苦不迭，为此，还差点和自己的唯一的亲身女儿断绝父女关系。　　尤其是中国人，大凡遇到后悔的事，总喜欢边摇头边狠狠地拍打自己的大腿，相信，这位香港的大老板的大腿从此也就远离太平了。　　虽然谢娇仪与林枫现在是近在咫尺，但他们这一次的彼此印象，就好比囫囵吞枣一般，根本就没有尝到对方的滋味。　　后来，他们彼此都回忆起那天，林枫说，那天没注意有了漂亮姑娘拍照，谢娇仪说，那天也根本没注意到有这么一个模样的林枫。　　谢娇仪回到了澳洲继续读她的研究生，而林枫也继续夜以继日地烧他的煤干石。好像大家一个是路，一个桥，各不相干。　　但一切都阻止不了爱的奇迹在酝酿，当缘份一旦发酵到一定时候，它就会升华成爱的翅膀，让爱飞到彼此的身旁。　　一天，谢娇仪所在的学校举行在校生摄影大赛，她不假思索地把湾岭煤矿山拍摄的照片冲出来。这一组被命名为“烈火中的燃烧”的照片，轰动了整个大学校园，并被当地一家颇有影响力的华人报纸，以头版头条的新闻图片方式进行了全方位的报道。　　谢娇仪成为了海外华人圈里的名人了，在整个澳洲都小有名气，远在香港的老爸自然乐的是合不扰嘴，感叹着自己的女儿比他当年成名还早十几年。　　当有人问法国大文豪大仲马最满意作品是那部时，他不假思索地回答是自己的儿子小仲马，因为小仲马同样也是大文豪家，比起其父有过之而无不及，想必谢娇仪的老爸此时也该有同感吧！　　当一切光环落幕后，谢娇仪开始仔细整理刊发自己作品的报纸，打算邮寄几份自己的成绩单，让老爸也与自己分享一下。在邮寄之前的当天她又打开报纸，回味一下自己最得意的作品。　　她的眼睛定格在一张被报纸命名为《望》的照片。这张照片是一群人都在低着头忙碌着，唯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稍微地抬了一下头，好像是正在望一下天空。表情是那么的忧郁与疲倦，但却难以掩盖他那对希望捉摸不定的流露。　　谢娇仪震撼了，她竟没发现在她所摄影的照片中有这么一个英俊的年轻人，尤其他浓眉下的那双对人生渴望与追求的眼神。　　“真棒！”谢娇仪竟脱口而出。忽然她觉得自己的脸热热的。　　她很奇怪，自己怎么还害羞了？这种害羞的感觉却又有别于以往的害羞。这种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心动，或难以掩饰的羞涩，好似身体里一下子长出了万物感觉。那个少女不怀春，难道讲的就是少女们的心如春天般百花齐放，万鸟齐鸣了？　　但是，这一刻，谢娇仪有种被彻底俘获的感觉，她甘愿做这个人俘虏，并且愿意为眼前这个根本不认识，不知是哪里的人付出自己的一切。　　哪怕，哪怕是自己作为一个女孩子最为珍贵的一切，只要对方说要，就足够了。　　有时，我们不得不承认，爱会有这样的语言，俘虏对方有时仅仅是因为对方的眼神、指甲、眉毛、手指、鼻子、头发、嗓音……更有甚者，对方身上的气味，或者糟糕透顶的脾气，只要有一点，就足以爱对方一辈子。　　这时的富家小姐谢娇仪，就是被林枫的眼神给捕捉了。但有时我们还不得不承认，这种眼神是瞬间的拥有。却能让一个谢娇仪甘心为林枫献出一切。可能吗？完全有可能。另外，假若谢娇仪当时在煤矿山拍照时看到这样的眼神，会如何呢？他还会被林枫的眼神彻底征服吗？不得而知。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自然也包括，一方水土也养一方人的心情。　　也许就是因为在澳洲，谢娇仪才会有这样的心情，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如果不是这样，结果也许就是另一番模样。谁又知？　　那一夜，谢娇仪彻底失眠，她心中有了一个女孩子人生中最甜蜜的感觉与方向。　　从此以后，谢老板和女儿越洋电话时，多了话题，就是让他的爸爸了解林枫，以及他的联系方式。女儿的借口是，就是因为这一个男青年长的很英俊，她有了个女同学喜欢这个男孩，请老爸帮助调查一番。　　这位纵横商界多年的老人家也不得不感叹，现在得外国女孩子真的有些不可思议，看张照片就说喜欢了，并且两个国家相差十万八千里，一个是国外高等学府的高材生，一个是个烧煤石的，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能成功吗？他一直勤于生意上的事，没把这件事放在心。　　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女儿隔三差五就向老爸打电话，调查清楚没？并且扬言自己的女同学现在是茶饭不思，怕会闹出人命来。　　老人家这才把这事委托大陆工厂的下属，让自己的员工按照他女儿寄给他的照片找人，很快找到了林枫，并且把招珠妹在煤矿山开的饭店电话留下了。　　老人家不忘谢天谢地，幸好这个澳洲女孩子不是自己的女儿。　　一天，谢娇仪认认真真地用了一上午化了个淡妆。　　她鼓起勇气拨通了能找到林枫的电话，接电话的是饭店老板招珠妹，她听到是个姑娘找林枫，以为是林枫家乡的女朋友，就高兴地说上一句“你是林枫家乡的那个女朋友吧，林枫在烧煤干石噢，我去帮你叫他。” 　　“啊，啊，哦……。”谢娇仪不知所措。　　这时，热情的招珠妹放下电话就去喊林枫去了。　　谢娇仪此刻内心从没有如此地慌乱，她手忙脚乱地挂了电话，并且双手紧紧地抱着电话，傻傻地愣在那里。　　林枫拿起电话，那边一直是嘟，嘟的声音，显然对方早已挂了电话。听珠妹嫂说是个姑娘的声音，难道是自己家乡的女友丽蕙？不会啊，自己的那个小山村根本还没有通电话啊，何况丽蕙也根本不知道这里的电话号码啊！　　林枫一直等着这个陌生的电话。几个月过去了，林枫也慢慢地淡忘了这件事，但大洋彼岸的谢娇仪却在失望与沮丧中度过了这么几个月。　　她想忘记林枫，但这是谈何容易啊。　　她时时刻刻都会想起林枫的那不可捉摸的眼神。　　但爱情如疯狗，你越是怕它，想忘掉它，它更会来咬你，啃你，吞噬你的一切。　　谢娇仪彻底失败了，她再也没有勇气拔通林枫的电话。就把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一切写成了近万字的信，让她爸爸转交给林枫。当然，这样的事，在电话又怎么能说得清。　　当然谢娇仪又是以自己女同学想寄些东西给林枫为借口。　　有一天，煤矿山的老板把谢娇仪的国际信件转交给林枫，林枫迟疑地打开了那封莫名其妙的快件，里面有一份信，信得内容大体是这样的：　　林大哥，你好！　　首先请容许我用妹妹的身份这样称呼你，你一定好奇你怎么会收到一份来自澳大利亚的信吧！现在我来自我介绍一下自己，以及是如何认识你的。也许你感到这一切非常不可思议，同样我也感到自己对你的爱，更是感到不可思议，虽然你在家乡已经有了女朋友，但我不会放弃你的。今年假期我会到你工作的地方找你，请一定要等我。附：一张我近期的照片。　　谢娇仪　　祝幸福！　　3 月18日　　“我的天啊！怎么会这样！”林枫喃喃道，不知如何是好。　　在这份信中，林枫也看到了这个自称叫谢娇仪的姑娘照片，她长的虽然不及丽蕙，但却拥有另一种很有个性的美。　　晚上，林枫约了和自己来矿山打工的老乡潘永柱，还有自己在矿山上除了潘永柱的唯一好友杜家华，一起商议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不是说，三个臭皮匠，顶得了一个诸葛亮吗？这时的林枫深信这句话。　　永柱搓了搓自己两只沾满炭灰，还没有洗干净的大手，咧嘴笑道：“林枫大哥要是要了这个娘们，咱也沾光啊，也有机会到外国转转。” 　　林枫打住了永柱的胡言乱语，说道：“这什么时候啊，还拿我开刷。” 　　杜家华也笑道：“林老弟，没想到你艳福不浅啊！家里桃花还开着，没想到国外也有桃花为你开，真是墙里开花墙外都香啊。” 　　潘永柱看到家华大哥都拿林枫开玩笑，也顺着嚷道：“林枫，我们可以喝两次喜酒，两次喜酒。” 　　林枫听到他们一唱一和，拿自己穷开心，觉得有气不知如何出，就拼命地喝着桌子上的凉开水。　　最后，他们三人商定，车到山前必有路，那个什么香港姑娘没来，自家不能乱了阵脚。　　没想到的是，谢娇仪在那个夏天如期地来到了林枫的面前。热情奔放的海外留学生竟开着一辆豪华轿车，把正在烧煤干石，满身都是炭灰的林枫拉进了自己车里，林枫也不知为什么，他完全没有反抗。　　因为他在这之前，已经想了很久，假若这位叫谢娇仪的姑娘出现在他的面前，那么他将如何选择呢？　　“人活在世上总是在证明着什么，尤其是男人。”林枫是带着这句话，来到了这片土地上闯世界。　　但现实是那么地残酷，他是在煤矿区上长大的，并且第一份工作就是做个煤矿工。他没有考上大学，什么生存技能都没有。因此，来到广东之后，与老乡永柱都是跑到矿山上找工作。他们也如愿了，在湾岭煤矿山找到了自己的工作。　　广东是全国改革开放的最前沿，这里的有钱人过的是何种生活，林枫又怎么不知道呢？　　他清楚地记着，有一次到发廊里剪完发之后，他把自己身上仅有的5 元钱递给了理发师，并且等着理发师找他的钱，没想到理发师笑着对他说，剪一个头15元，还差10元。当时，林枫以他家乡剪发2 元来计算的，以为还能找3 元，他为此和那位理发老板争了起来，那个发廊里坐着几个小姐都以嘲笑的口气说林枫是乡巴佬、土包子，没钱还想理发？把头发留着就不用剪了，做个长发女人算了。　　这一次，林枫把这一份耻辱深深地埋在了心中，他没有告诉他的好友家华与永柱。　　他生性是个爱面子的人，把耻辱都留在自己肚子里。　　但，又谈何容易啊，靠奋斗就会成功吗？有时，付出就能得不到回报？再说没黑没夜地做个烧煤干石的，做得腰酸腿痛不说，每个月仅仅几百元的收入。　　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讲，人生的第一份工作相当重要，它注定会影响到人生的择业与发展。　　林枫刚踏入社会是煤厂工人，同样，他一直会找这类工作来做。　　就这样，林枫为了“活在世上总是要证明什么，尤其是男人。”这句话，他选择了逃避，在自己能少奋斗几十年乃至一辈子的诱惑面前，他选择了与谢娇仪去了澳洲，抛弃了自己的亲身母亲与弟弟念考，更有那个深情地等他回来的那个美丽姑娘温丽蕙。　　家华与永柱都阻止他，但他还是一走了之，走的很坚决，并且留了一封信给丽蕙。　-------- 　　虹桥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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