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平反叛首君固国祚 行改革八世振王权 传到都铎国运兴，首王雄武次王明，披荆斩棘费经菅。 积聚钱财充府库，改革教会辟新宗，英伦从此日峥嵘。 ——调寄《浣溪沙》话说1485 年，博斯沃思一役，理查德三世兵败身亡，约 克王朝寿终正寝。 都铎王朝从兹开创，亨利·都铎是为新朝首君，称“亨利七世”。 亨利七世统治年间，虽说各派贵族势力均已在玫瑰战争当中相互残杀殆尽，然 而觊觎王位者仍旧不乏其人。他们指点着泛黄飞边、水浸虫蛀的家谱，分说自己乃 是约克、兰开斯特、金雀花甚至古不列颠国王的后裔，拥有1 ／4 、1 ／8 、甚至 1／16 、1 ／32 的王族血统。 以此为由，要求亨利七世禅位让贤。这些说梦痴人还常常能得到约克朝爱德华 四世的胞妹、勃艮第“大胆查理”的寡妻、一心光复前朝的玛格丽特公爵夫人的大 力支持和钱物资助，从而使一个个无稽之谈发展成一次次武装叛乱。亨利七世在位 24 载，无年无月不受这一问题困扰，不堪其忧烦。然而亨利七世乃英明之主，并 未采取卅年玫瑰战争中那种杀害政敌、没收财产、株连九族的作法，而是挫其凶锋、 折其羽翼、瓦解分化，绥抚怀柔，终于平靖海内，安定四边，使国家秩序和自己的 地位均趋稳固。与此同时，他矢志开济、鼎革政治；加强中央集权，实行君主专制 ；削弱贵族影响，任用出身蓬蒿甚至来自敌营然而才德卓越之士。他奉行重商政策，保 护和发展本国工商航海各业，改善王室财政，充盈府库，使以前外债累累的英国王 室成为全欧债权人，留给后任者的积蓄竟达百万英镑之巨！此君外交方面尤见老辣 圆滑。折冲樽俎，使以前的敌国尼德兰、佛罗伦萨、丹麦先后与之签订友好商约； 化解宿怨，与数百年坚持反英的法兰西君主握手言欢。他为长子迎娶西班牙公主， 将长女嫁与苏格兰国王，又让幼女与神圣罗马帝国的皇长孙结缡百年。通过王室联 姻和亲，都铎英国的国际地位大为提高。至1509 年亨利七世去世时，曾经饱受战 乱之苦的英格兰已然重获和平、富裕和繁荣。 亨利七世生有两子。长子亚瑟，生得聪明俊逸，少年老成。可惜天不假寿，16 岁新婚不久，即因罹患肺结核病夭折。因此继承亨利七世王位的，乃是其次子、年 仅18 岁的亨利八世。这年轻人外貌极为英俊。当年参加他登基大典的各国使节纷 纷向国内报告说：“新王身材高大匀称，大腿粗壮有如牛犊”；“肤色白皙、金棕 色的头发按法国款式梳得短而直”；“颈项又粗又长，广额方颐，神采奕奕”；总 而言之，“他是世上最漂亮的君主”。由于在亚瑟病逝前，亨利七世一直想让次子 就任神职，因此为他提供了全面的教育。亨利八世有学能文，会讲6 种语言，写一 手漂亮雄辩的文章，精通神学，爱好诗歌与音乐，能够自己作词谱曲，自弹自唱。 他精力充沛、体格强壮，“拉弓的力气胜过任何一个英格兰人”，擅长网球，娴于 骑术，酷爱打猎。 在某些场合，比如节庆典礼、迎宾宴客、晚会郊游，他衣着华丽，举止潇洒， 唱歌跳舞，有说有笑，显得热情、随和又快活。可是在另一些场合，他却令人见而 生畏，粗暴凶猛，心狠手辣。特别是在治国理政方面，他刚愎自用，不允许任何人 悖逆或阻挠他的意志。 作为君主，亨利八世确是英霸之器，才堪跨灶，见识、意志、能力、手段均在 其父之上。都铎时期正值社会经济剧变，资本主义初起，新兴阶级中人才辈出之时。 亨利八世因势利导，知人善任，先后起用沃尔塞、克伦威尔、莫尔、克兰麦等一批 博学多能的新人；又顺应客观形势，与罗马教廷决裂，实行宗教改革，从而排除外 来权威，建立起民族主权。利国利民，居功厥伟。 然而细论起来，这一件革故改宗的宏大事业，竟是起因于亨利八世婚姻问题。 说来话长。都铎朝建立之时，英国刚刚经历玫瑰战争的空前劫难。30 年腥风 血雨，两大王族残杀殆尽。痛定思痛，如此大动干戈究竟为什么？还不是为个王统 问题。殷鉴不远，故而都铎朝历代君主均将立嗣一事视为头等重要，唯此为大。亨 利八世亦不例外，甫登大宝便渴望生子，然而却迟迟不能如愿。且说他这婚姻，亨 利七世临终之时，念念不忘与西班牙友好结盟，因此遗嘱亨利八世，要他与长兄亚 瑟之未亡人，西班牙公主凯瑟琳结为百年之好。亨利八世谨从父命，登基6 周便与 寡嫂结婚。这年亨利不过18 岁，凯瑟琳长他5 年，芳龄二十三。由于自幼生长深 宫，备受呵护，那凯瑟琳面貌姣美，甜净秀丽，身材婀娜，娇小玲珑，气质高雅， 风度雍容。亨利恰正青春年少，情窦初开，与凯瑟琳一见之下，顿时倾倒。虽系父 母之命、政治婚姻，却也热情澎湃，如胶似漆。婚后一年，王后诞育一子，亨利八 世喜不自胜。 可惜这孩子是个短命冤家，只活了6 个星期便早早回到了上帝身边。国王夫妇 悲伤不已。此后王后又几次怀孕，却不是流产便是死胎。直到1516 年，方才生下 玛利公主，这孩子看上去健康又聪明。亨利八世重新燃起希望，他对威尼斯大使说 ：“王后与我还年轻，这次弄瓦，上帝保佑，下次一定弄璋！”然而上帝吝于赐福， 岁月流逝，凯瑟琳却一直没有再受孕。亨利八世焦虑不安，开始思索断嗣的原因。 在中世纪封建迷信盛行的年代，人们考虑和衡量问题唯一的准则便是上帝的法规。 亨利想起《圣经》中有这样的说法：“若有人娶嫂嫂或弟媳，就是侮辱自己的兄弟， 是不洁净的，两人都会断子绝孙而死。”亨利怀疑自己触犯了这一条。当年亨利七 世欲将凯瑟琳再嫁亨利八世时，曾特别上诉罗马教廷，申明凯瑟琳虽与亚瑟举行了 结婚典礼，然因二人年幼，亚瑟又身患重病，因此从未圆房。从法律和事实的角度 看，亨利娶她并非娶嫂，并不触犯《圣经》的戒条。当时的教皇尤利斯二世根据亨 利七世的申诉，待批了这门亲事。但是现在亨利八世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肯定是 父王为了英国西班牙两国交好，隐瞒了事实真象，使自己无意中犯下了违反天条的 罪恶。为证实自己的想法，亨利八世勾引了一名宫女，她很快便生下一个男孩。虽 然私生子不能解决王位继承人的问题，但却使亨利充分认定，与凯瑟琳的罪恶结合 正是断嗣的根本原因。于是他命令大臣沃尔塞，马上组织秘密法庭，审理这桩案子， 让他与凯瑟琳离婚。 此时凯瑟琳与亨利结婚已经18 年，18 年来相敬如宾，伉俪情深。虽然亨利 偶尔不大检点，但凯瑟琳聪明地视而不见。孰料晴天一声霹雳，亨利竟提出离婚！ 凯瑟琳芳心欲碎，痛不欲生。她在法庭上哀哀申诉：“上帝可以为我作证，当亨利 接触我时，我是地道的童贞。”她又呼唤其夫：“18 年夫妻恩爱怎能忘怀！我们 是合法的夫妻，我爱你胜过一切！”言辞之哀婉，模样之凄楚，引得道貌岸然的法 官们无不为之感动。他们拒绝作出离婚的裁决，把问题交给最有权威的主教会议决 定。但是凯瑟琳同样得到了主教大人们的同情，他们说：“既有教皇特许，这桩婚 姻完全合法，谁敢怀疑教皇和教廷的神圣？”此路不通，亨利只好亲自出马，劝说 凯瑟琳离开宫廷。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是“18 年来，你我都生活在罪恶中。 继续作孽，神鬼不容。 若真爱我，你就该为了都铎王统，自动出宫”。凯瑟琳一言不发，泪如泉涌， 抵死不肯从命。那悲痛欲绝的神情，亨利看了也自心痛。亨利一筹莫展，迁怒沃尔 塞，怪他办事不力，缺乏变通。沃尔塞开始失宠。 正在此时，一个名叫安妮·波琳的女人出现在宫廷里。她出身名门望族，诺福 克公爵是她的伯父。她曾在法国贵族大学受过教育，时髦风雅，热爱艺术。当然， 她算不得太漂亮，她的敌人攻击说：“她中等身材，皮肤黝黑，胸部平板，脖子太 长，嘴巴太大，左手还生有6 个手指。”但是她有一头乌油油又密又长的秀发，她 甚至能坐在自己的头发上面。她还有一双美丽的黑眼睛，流波溢彩，顾盼神飞。当 她在一次宫廷舞会上，云鬟高耸，霓裳翻飞，活泼欢快地又跳又唱时，一下子吸引 了亨利八世的注意。美目盼兮，巧笑倩兮，青春的气息，少女的魅力，令人到中年 的亨利心荡神迷。国王疯也似地爱上了安妮，每天都要写好几封情书向她倾诉柔情 蜜意。可是安妮却聪敏狡黠，颇具心计，她不愿只做个国王的情妇，她野心勃勃， 要做英国的王后！ 亨利热烈地追求，却总也不能到手，安妮说：“要么正式结婚，要么一切拉倒！” 亨利无计可施，只能责令沃尔塞亲赴罗马，面见教皇，让教皇宣布他与凯瑟琳婚姻 无效，批准他与安妮结婚。可是沃尔塞无功而返。原来1527年西班牙军队洗劫罗马， 教皇成为西王查理五世手中傀儡，这查理五世正是凯瑟琳外甥，他岂能让自己的姨 母遭到遗弃？但是气急败坏的亨利八世不问青红皂白，一切归罪沃尔塞，剥夺其职 权，没收其财产。刻薄的安妮还觉不够解气，又挑唆亨利收回沃尔塞在伦敦的住宅 给她居住，继而又以“叛国罪”将其逮捕收监，直至病死狱中。 一些新贵接替了沃尔塞曾担任的要职。年轻教士克兰麦建议将国王婚姻案从法 庭撤回，转交法学家研究。亨利八世采纳其言，信使火速赶往欧洲各大学。学者们 认为，近亲确实不应通婚，教皇的特许有违习惯法。亨利闻讯喜出望外，立即将坎 特伯雷大主教的职位赐予克兰麦。官员克伦威尔启奏亨利：“离婚再娶，最大障碍 在于教皇。莫如与之决裂，摆脱罗马教廷对英国的控制，由国王本人掌管本国的教 会，再由本国教会宣布离婚再娶之事。”兹事体大，亨利犹豫不决。克伦威尔进一 步阐述：“继续效忠教廷，莫说离婚不成，经济方面英国就吃亏不轻。四季八节要 向教廷纳送‘年贡’，担任教职者要交‘首年俸’，每一个教徒还要交‘什一税’， 当年所产1 ／10 全归教廷。若是与之决裂，这些钱财全归王室府库，那时陛下， 岂非富甲天下、坐拥金城？”亨利八世越听越喜，当下答应。命克伦威尔为首席国 务大臣，负责制订计划，起草法律草案。此后一连召开8 次议会，通过了一系列宗 教改革法令。这些法令使国王取代罗马教皇成为英国教会最高首领，制定教规教仪、 任命神职人员，裁决司法纠纷的权力全归国王所有，解散修道院，巨额土地教产收 归王室，什一税、首年俸和年贡都留在国内，当年便使王室财政收入增加两倍。与 此同时，克兰麦主持的教会法庭判决亨利与凯瑟琳的婚姻非法、无效，批准亨利与 安妮结婚。1533 年，安妮在威斯敏斯特教堂正式加冕为后。凯瑟琳被强行逐出王 宫，迁居她自己的食邑。她被禁止同女儿玛利见面，年金逐渐削减，还常常拖欠， 连家具也被人一件件搬走，仆人被一个个遣散。最后凯瑟琳只剩下一间住房、一个 仆人，还要时时提防这个新王后派来的恶仆在饭菜中下毒。可怜的凯瑟琳伤心至极， 终日以泪洗面。她不断地给亨利八世写信，倾诉自己对他的关切和思念，回忆以往 幸福美好的时光。曾经有一封信被好心人送到亨利手中，亨利阅后潸然泪下，可见 他对结婚20 载的发妻不无眷恋。可是刁蛮善妒的安妮很快得知了这件事，从此她 对国王来往信件严加控制，凯瑟琳的信全部落入她手中。她还不断造谣中伤，在亨 利耳边编造凯瑟琳的坏话，使亨利对凯瑟琳最后一点情感也泯灭了。1536年，凯瑟 琳在悲伤和绝望中香消玉殒。当天晚上，安妮在宫中举行盛大舞会，庆祝“老妖妇 终于完蛋了”。 安妮如此心肠歹毒，性情乖张，骄扬跋扈，令宫廷中人人侧目。然而她丝毫不 知收敛，依旧仗着国王的宠爱作威作福。特别是在怀孕之后，更加不可一世，连国 王也要向她让步。她嫌国王在宫中召开政务会太吵，会议只好移到郊外举行。她嫌 宫里所有的床榻都太简陋狭小，不配让未来的王位继承人在上面诞生，国王只能从 国库中搬出一张富丽堂皇的大床，那曾是“百年战争”中的战利品，巧夺天工，价 值连城，给她作为产床。然而一朝分娩，生下的也是女孩！安妮大为丢脸，亨利国 王则极度失望，他冒天下之大不韪，用尽心机，大费周章，原本是为的得到一个合 法的男性继承人。接生婆想把新生的伊丽莎白小公主抱给国王看看，没想到亨利大 发雷霆，差点把拳头锤在接生婆鼻子上。接着他便跨马扬鞭奔出宫去，离开了安妮。 3 天后，他信马由缰来到威尔特郡一处贵族宅邸，这里住的是年高德劭的西摩爵士。 他劝国王在此小住几日，休息身心。让他的儿子陪国王钓鱼打猎，让他的女儿为国 王读书弹琴。那女孩名唤简·西摩，年轻可爱，颇有姿色，很讨亨利喜欢。 在西摩一家的百般慰藉之下，国王失望难过的情绪渐渐平复。然而安妮也就此 失宠。宫中的仆人交头接耳，说是国王3 个月中只同安妮说过10 句话，却往威尔 特郡跑了不下20 次。现在轮到安妮伤心欲绝了。她过去张狂霸道，伤人太多，所 以她倒霉时没有一个人同情安慰她，那些宫女还故意在她听得到的地方议论国王对 简·西摩如何着迷。安妮忧心忡忡、容颜憔悴，把一切希望寄托在再生一个男孩上 面。然而她第二次怀孕才几个月便流产了，是个男胎。亨利闻讯暴跳如雷，不顾安 妮身体虚弱，一遍又一遍地对她大加指责。 安妮挣扎起来分辩说：流产并不是她的错，她是听说亨利骑马摔伤，过于震惊 才流产的。而且几个月来她一直身体不好，因为听说亨利爱上了简·西摩而心痛欲 碎。不提简·西摩还好，一提这名字亨利勃然大怒，痛骂安妮促狭嫉妒，一甩袖子 夺门而出，从此再不肯见安妮。痛恨安妮的人乘机落井下石，举报安妮为生男孩不 择手段，行为失检。安妮的房间受到监视，凡被怀疑者都遭到逮捕和拷问。先是一 个宫廷乐师，然后是个年轻的朝臣和两名议员，最后安妮的哥哥也被指控乱伦。亨 利八世完全相信安妮与这5 人通奸，他说安妮本来就是水性杨花的浪荡女人。一个 特别法庭奉命审判此案，5 名被告全被处以绞刑，尸体还被掏出内脏斩断四肢。安 妮拼命为自己辩护，但仍被宣判有罪，罪该问斩。安妮死到临头，还要摆谱装样， 力争“死得体面”。 她要求受刑之日穿戴全套王后服冕，还要求让她像法国贵族那样刀下归天，而 不要像英国贵族那样斧下丧命。亨利念在她为他生下一个女儿份上，同意了她的请 求。但是英国却没有会用砍刀行刑的刽子手，只好去法国延聘，为此推迟刑期一天。 这天夜里，安妮彻夜不眠，一边听着院子里赶搭断头台的声音，一面精心地梳妆打 扮。朝阳升起，开始行刑。安妮走上断头台，珠泪涟涟，倒还镇静，她跪到指定的 位置上，取下项链，露出脖颈。一道寒光闪过，刽子手完成了他的例行公事。围观 的人们窃窃私语：“多行不义必自毙。”“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亨利八世接到 处决完毕的报告，穿上表示喜庆的黄色衣服，帽子上还插了鲜艳的翎毛。当天下午， 克兰麦颁布教会特许令，亨利与25 岁的简·西摩合卺成亲。 简是个本分理想的妻子。她虽非美艳惊人，但是丰姿清秀，不雕自饰。 她也有着贵族的傲气，但是文雅得体，娴静稳重。当初亨利热烈地追求她，她 却非礼弗听，非礼弗视，非礼弗为。没有女伴陪同，从不单独会见亨利。 无论亨利馈赠珠宝还是整袋的金币，都被她原封奉还。婚后她为自己选定一条 座右铭：“恪守恭顺奉职。”她对丈夫温柔体贴，既不干政，也不挑唆是非，还努 力调解亨利与两个女儿的关系，消除了父女隔阂。她把为国王举一男当作自己的使 命，天遂人愿，一年半后，1537 年10 月，简在汉普敦宫临盆，难产，医生施行 了剖腹手术，一个男婴呱呱降生。亨利得知消息喜极而泣，感谢上帝保佑英国。但 是简却因手术感染，10 天后不治而死。她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满足了亨利最大的 心愿。亨利感念她的好处，为她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并且亲自主持，他的其他妻子无 一享此哀荣。简被葬在温莎的圣乔治教堂。10 年以后，亨利八世去世时，遗嘱与 简合葬。他们长眠在一起，他们的儿子后来成为爱德华六世。 由亨利离婚案引发的宗教改革遭到国内外保守势力强烈反对。教皇宣布将亨利 革出教门，西班牙威胁要入侵英国，佛兰德尔声称要断绝贸易，威尔士、爱尔兰和 西北部边疆的封建旧贵族在国外势力支持下频频发动叛乱。亨利八世审时度势，进 行强硬反击。他宣称：“哪怕教皇开除我教籍一万次，我也不在乎！”“西班牙人 要来的话，就别想回去！”他纵横捭阖，与新教的德意志诸侯结成同盟，又利用法 西两国矛盾，争取到法国支持。在国内，他将没收的教产转卖或赠送给新贵族和资 产阶级，从而促进了国家资本主义经济的增长，换取了强有力的广泛的政治支持。 依靠新兴阶级的支持，他严厉镇压了一大批据地称雄、反对改革的旧贵族，从而消 除了来自国内外的威胁。与此同时，克伦威尔协助亨利八世，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政 府机构改革，消除以往行政管理方面的混乱和弊端，设立分管法律、财政、司法、 经济、治安、外交、军事的政府职能部门。一方面实现了行政管理的近代化，另一 方面也大大加强了中央集权，亨利八世比以前历朝历代君主更加乾纲独断。 就在同新教的德意志诸侯结盟的过程中，克伦威尔一手安排了亨利国王的续弦 事宜。新娘是德意志克勒夫斯公国的公主，芳名唤作安娜。克伦威尔告诉国王，这 位公主仪态万方，娇美动人，“她的花容月貌有口皆碑，远远胜过一切名媛贵妇， 就像金色的太阳胜过银色的月亮”。为了让亨利动心，他还派宫廷画师到克勒夫斯 去为安娜公主画像。像上的姑娘果然亭亭玉立，有沉鱼落雁之容。“窈窕淑女，君 子好逑”，那亨利本是好色之徒，焉有不允之理？1539 年末，安娜公主渡海到了 英国。亨利煞费苦心，特意安排在元旦那天同她见面，还精心选了一张上等黑貂皮 作为见面礼物。他一面兴冲冲赶往公主落榻之处，一面乐滋滋盘算见面后如何问候、 吻手和送上礼物。可是等到公主挑帘而出，那亨利直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目瞪口 呆。面前的女人又高又瘦，满脸麻斑，其丑无比！而且神色呆滞，性情古板，既不 会唱歌奏乐，也不愿与人交谈，只会埋头做女红。更要命的是，她除了德语，哪国 语言都不懂，而亨利会讲6 种语言，却偏偏不会德语，两人根本无法沟通！ 亨利八世沉默了一会儿，就离开安娜径直回宫，随即召来克伦威尔，问他为何 隐瞒实情，“为何在那女人身上看不到你所说的任何优点”，要他立即解除同“那 匹德意志母马”的婚约。克伦威尔慌了手脚，拼命解释此事在政治上和外交上是多 么重要。亨利八世又气又恼，责问：“除了让我引颈入轭再无他法了吗？”1 月6 日，婚礼如期举行。可是亨利私下里告诉别人：“若非为了我的国家，我绝不会做 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这场婚姻维持了一年半。在此期间，公开场合亨利对安娜 以礼相待，但在生活中却形同陌路，从未与她同居一室。心里对克伦威尔老大不满。保 守派贵族立即抓住机会，对改革派首领克伦威尔大加诋毁。保守派的代表人物诺福 克公爵，也就是安妮的叔叔，这时又把自己另一个侄女凯瑟琳·霍华德介绍给国王。 这女人年方22 岁，一头金棕色的秀发，淡褐色水汪汪的眼睛，姿色胜过亨利以前 任何一个妻子。由于自幼便受到堂姐安妮的影响，她卖弄风情、勾引君王的本领堪 称出类拔萃。亨利八世又被迷住了，他要克伦威尔立即将“那匹德意志母马”打发 掉。可是克伦威尔却一味拖延。 他知道，用天主教徒霍华德取代新教徒安娜，不仅在外交上英国将陷入困境， 也意味着在政治上，自己被保守派打败，从而对改革极为不利。保守派借机指控克 伦威尔拖延不办是“欺君罔上”，从而使亨利国王对克伦威尔的不满达到了极点。 接着他们又虚构一个阴谋事件，诬称克伦威尔与事件有关，犯了欺君叛国滔天大罪。 国王相信了。1540 年6 月10 日，克伦威尔被捕下狱，家产全部抄没。7 月9 日， 宗教会议宣布亨利与安娜的婚姻无效。安娜得到一小块领地，在那里平静度过17 年余生。7 月28 日，克伦威尔被处死刑。 几天后，亨利与霍华德结婚。 年轻活泼的新妇使亨利又一次振奋了精神，他每天从事体育活动，节食减轻体 重，自我感觉颇佳。但是霍华德却对年近半百、肥胖蹒跚的丈夫不满。 她幼年丧母，父亲另娶，由祖母抚养长大，缺少家教，性情轻浮而任性，婚前 就同不止一个男人私通。现在她又同老情人们恢复了关系，而且肆无忌惮，来往密 切。克兰麦将这一消息告诉了国王。亨利八世为自己蒙受的欺骗和耻辱而怒不可遏， 发誓要“亲手用剑砍下那婊子的头来”！但是后来，自怜自艾压倒了狂怒，他悲叹 自己遇人不淑，尽娶些“不成料的老婆”。1542 年2 月，霍华德在伦敦塔内安妮 受刑的同一地点被处决。 谁都以为被女人伤透了心的亨利八世不会再对婚姻感兴趣了，孰料翌年7 月他 又第六次结婚。新娘叫凯瑟琳·帕尔，是个33 岁的寡妇，前两个丈夫都因病早逝， 也没为她留下一男半女。这个女人矮小瘦弱，并不漂亮，但是兰心蕙质，知书达理， 有丰富的学识和睿智的头脑，还有鲜明的个性和善良的心肠。亨利八世的求婚令她 大吃一惊，但是立刻就爽快大方地答应了。因为她认为“照料国王和他的3 个子女 是一种极大的乐趣和安慰”。当时亨利国王已经52 岁，由于腿部疾病而行动不便， 身体衰弱，脾气也十分暴躁。但是帕尔王后却同亨利相处得十分融洽愉快，她正是 亨利此时所需要的那种保姆兼秘书式的伴侣。她把以前分散在各地教养的玛利公主、 伊丽莎白公主和爱德华小王子全都接回伦敦，安置在王宫中亲自照顾，极力协调他 们之间以及他们与亨利国王之间的关系，悉心照料他们的生活和对他们进行教育。 已经是大姑娘的玛利第一次有了固定的置装费。豆蔻年华的伊丽莎白开始学习外语 和钢琴。年仅6 岁的爱德华因为身为王储，所以受到的教育更为全面，从伊索寓言、 哲学、拉丁文一直到骑马射箭和鉴赏艺术。内容虽多，学习生活却不枯燥，帕尔王 后为他找来很多贵族子弟伴读，课余还可以和小伙伴们一起游戏。多年来被阴谋、 倾轧、淫乱和暮气充斥的宫廷里，终于出现了宁静、和谐的气氛，出现了少女的欢 笑，儿童的嬉戏和优美的琴声。这使亨利八世那年老而孤独的心灵感受到莫大安慰。 她常常饶有兴味地与国王讨论宗教问题，借机巧妙地为那些遭受宗教迫害的人说情， 劝说国王实行宗教宽容。 可是一班狭隘的宗教狂人却将她的善良当作异端，以“妖言惑君”的罪名暗地 对她提出指控。一天，帕尔王后正陪同国王在花园散步，忽见大法官带领40 名武 装士兵匆匆走来。他把国王拉到一边，低声告诉他这一指控，并说“为了国王的安 全，决定现在就逮捕王后”，惹得亨利八世咆哮如雷，大骂大法官是“蠢猪、混帐、 畜生”。不知内情的帕尔王后急忙赶过来为大法官打圆场，她说：“即使大法官说 错了什么话，也决非有心冒犯，不过是出于爱国忠君一片热情履行职责而已。还望 国王海涵”。这一番话不仅令国王愈加珍重她高尚善良的心灵，也使大法官面红耳 赤，为自己贸然怀疑这样一位圣洁的妇女而羞惭不已。在帕尔王后的鼓励之下，亨 利在剑桥大学创立了著名的“三一学院”。由于对她的能力和智慧非常信任，每次 国王休假或出征时，都让帕尔王后主持国政。 1547 年元旦过后，亨利八世腿上的坏疽引起败血症，病情越来越重，终至不 治。按照当时的法律，任何人预言国王的死期都是犯了逆君之罪，因此医生不敢把 实情告诉亨利。l 月28 日凌晨，国王已进入弥留状态，一名侍从骑士大着胆子走 上前去，对亨利说：“看来情况不妙，是否安排一下。”亨利听到这话，既不生气， 也不惊慌难过。他镇定地说：“快叫克兰麦来，我要向他布置后事。趁这个机会我 歇一会儿。”等到克兰麦匆匆赶到，国王已经口不能言，只向他抬了抬手，便停止 了呼吸。亨利八世享年五十有六，在位38 载。若论文韬武略，无人不赞。然而他 的婚姻生活却被后世传为笑谈。 正是： “屡为新欢抛旧后，明王未免太风流。”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 泉石书库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下一章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