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他们在加拿大落网
      
        方勇,1964年出生。1982年从宁波市某中学毕业之后,就接班顶替父亲进入宁
      波市工商银行江北办事处工作。1987年8 月,又如愿以偿地调入新组建的交通银行
      宁波市分行,先是担任手工记账员,第二年3 月开始任电脑记账员。此时的方勇,
      以他的聪明、勤奋赢得了领导和同事们的赞誉。后来宁波交通银行添置了电脑设备,
      会计业务开始使用电脑处理,原在工商银行江北办事处从事计算机操作的方勇,便
      担任了计算机主机操作员,负责临柜即时处理。1990年,他又兼日终业务处理,并
      负责数据文字资料的装订工作。年仅25岁的方勇真可谓春风得意。
      
        方勇的犯罪历程很值得用人单位反思。他是一边在作案,一边受重用的,而受
      重用又给了他更多的作案机会。
      
        方勇第一次作案是在1985年,他利用自己分管的宁波边防检查站账户提取现金
      3 万元,钱到了手还不敢出去用,很怕人家怀疑他哪里来那么多的钱?可是过了几
      天,看看周围根本没有谁发现他有问题,他悬着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以后,他又
      相继从江北区财政局、渔业钢丝绳厂账户提取现金共计11万元。有了钱,他开始不
      安分起来,穿名牌用名牌,邀朋友去舞厅潇洒,去吃饭店去洗桑拿,一甩手就是好
      几张“大团结”。为了享受兜风的刺激与乐趣,他花两万多元将铃木王摩托车推到
      朋友们面前,显示自己财大气粗、气派非凡。
      
        1987年8 月,幸运的方勇又被调入新组建的宁波市交通银行。为了填补上他在
      原单位贪污的11万元,他绞尽脑汁想出利用手工记账的方法,把宁波市财政局账户
      上的11万元划到仓桥头商场,再由该商场划给工行,顺利逃过了这一关。
      
        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方勇也想到过自己犯罪的危险和下场,也
      曾想过“洗手不干”,但心里还是总有一种忍不住的痒痒。他“寂寞”了两年,忍
      耐了两年,旧案已经石沉大海不再有危险,终于忍无可忍,迫不及待地重操起偷盗
      的旧业。经过一段时间的精心筹备,他变本加厉地大干起来,从1989年下半年开始,
      作案的目标选择为自己控制的数额较大的宁波市财政局等账户的资金,将巨款划到
      早已停业的江北旭海经营部,并私自刻制了该经营部法定代表人专用章、财务专用
      和财务部负责人章,重新启用原来的账号。再利用电脑作案,从旭海经营部账户将
      钱划到奉化、慈溪和广州等地,然后他再到那些地方去提取现金。有时也通过他女
      友章某的父亲帮忙,章某仅从慈溪就为方勇提取现金69万多元。
      
        1990年5 月,方勇通过关系,购买了一套与市交通银行相同型号的电脑,秘密
      安装在自己家里,使他可以在自己家里操作,作案手段更高明,伪装更巧妙,造成
      银企对账虚平。
      
        这样,方勇自1988年上半年至1990年的两年多时间里,利用电脑疯狂作案,侵
      吞人民币达166 万余元。
      
        方勇知道自己的罪行严重了,在作了一番准备之后,1990年8 月4 日,他向科
      长口头请假,声称自己患上了严重的胃病,需要休息几天。尔后就与女友带上已经
      准备好的巨款,当天乘飞机仓惶外逃……
      
        查账人员发现方勇管理的账务出现了差错,他们听说方勇从8 月4 日请病假已
      经好多天,便于8 月10日登门去看望他,但人们却找不到这位年轻人的踪影,既然
      病得很重为什么不在家里休息呢?一种不祥的征兆突然浮现在大家的脑海里:这绝
      不是一般性的账务差错,极有可能是方勇利用电脑在作案!
      
        情况紧急!交通银行立即采取应急措施:向广东交通银行和广东莞市长安镇农
      行拍发了加急止付电报。与此同时,市交通银行组织精干的查账人员,仔细调查旭
      海经营部账户业务活动情况,认真核查其每一笔借贷款发生额。
      
        这是全国第一起利用电脑贪污银行公款案,案发后立即引起中央相关部门的高
      度重视,时任交通银行总行总经理戴相龙、上海分行副总经理诸清等有关领导,专
      程飞赴宁波指导破案,并与省市有关领导共商此案的查处等项工作。
      
        与此同时,市交通银行领导紧急赶往公安、检察机关报案,并积极协助此案的
      侦破工作。
      
        经检察机关立案侦查,很快查明犯罪嫌疑人方勇利用电脑操作员的职务之便,
      与其堂兄方家幸相互串通,侵吞公款达166 万元。市检察院反贪局在公安机关和市
      交通银行的密切配合下,5 次南下广州、深圳等地调查取证追捕疑犯。
      
        1990年12月,市检察院反贪局在得悉方勇等人已潜逃加拿大之后,立即与公安
      部门联系,向公安部国际刑警中国国家中心局请求协助缉拿方勇。通过国际刑警组
      织发出红色通缉令,一张恢恢法网撒向世界各地……
      
        且说做贼心虚的方勇与堂兄方家幸,自感犯下如此重大罪行,法律是决不会饶
      恕他们的,经过反复密谋,两人决定潜逃国外避难。
      
        1990年7 月初,方家幸自告奋勇先期离开宁波前往广州“打前阵”,方勇则于
      8 月4 日与女友章某携巨款匆匆逃往广州。双方碰面之后,分别住进了广州江南大
      酒店两间豪华套房。在广州,方勇轻易不敢讲话,成天躲在房间里。方家幸则四处
      联系蛇头,高价购买假护照。几经周折,终于从一个香港蛇头手里搞到三张港澳同
      胞回乡证。原计划在广州住半个月,因为假护照一时难以搞到,一住就是40多天。
      
        方勇心中焦急,整天担惊受怕,尤其到了晚上就做噩梦,一次,他半夜突然惊
      叫着坐起来喊叫着:我要活命!活命!原来他梦见自己被检察、公安干警戴上手铐、
      脚镣押上了刑场……
      
        运气终于来了。10月底的一天晚上7 时许,方氏兄弟正在江南大酒店的房间里
      借酒消愁,突然传来一阵悦耳的门铃声,狡猾的方勇立即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从
      猫眼孔中看清是熟人时,才把门打开。只见蛇头满脸喜悦地指指手提包,“好消息!
      护照给你们搞来啦!”方勇等人立即围上来,蛇头说:“这三本台湾护照做得很好,
      几乎可以以假乱真。”可方勇仔细一瞧,上面除了照片是他的,姓名、年龄、身高、
      体重等都与他不符。蛇头见状,连忙说:“没关系啦没关系啦,我有九分把握保你
      过关,只是你们到时不要讲话啦。”
      
        11月初的一天上午,他们3 人登上广州飞往武汉的飞机,为了防止被人看出破
      绽,他们穿戴装扮成外出旅游的样子。在武汉住了一天,他们又转飞去香港。当时
      方勇最担心的就是通过香港这一关,因为前不久有好几个人在此地落网。他们逃跑
      了一个多月,公安机关已在四处追捕,能否顺利通过这一关,他们一直在焦虑不安。
      
        走在武汉市的一条街上,他们请算命先生算了一卦。一个40多岁的瞎子装腔作
      势地算了好一会儿,胡乱说道:“你们一定能白头到老,前程似锦,大富大贵,逢
      凶化吉,百事顺利。恭喜你们发财!”
      
        这一套恭维话,让他们好一顿高兴,一甩手就给瞎子300 元钱。
      
        随后,他们住进武汉一家四星级酒店。第二天上午顺利通过机场的边境检查站。
      
        飞机抵达香港,已是下午5 时许。在香港机场呆了3 个小时,因为去汉城要换
      取登机牌。方勇和女友刚将登机牌拿到手里,转身准备去候机大厅时,两名移民局
      警察朝他们两个走过来,客气地对他们俩说:“请出示证件。”
      
        他俩将护照递了过去。过去了大约20分钟,移民局警察将他们带到边境检查站,
      说护照是假的,然后把他们分开审查,询问在台湾的具体情况,做什么工作等等,
      因为他们对台湾的事情根本就一无所知,所以一问就露出了马脚。
      
        警方审查他俩的真实身份。方勇报了假名王国荣,谎称在上海做生意准备偷渡
      去加拿大。
      
        两小时后,警方把他们送到了香港市内的拘留所,移民局要起诉他们在香港境
      内使用假护照,他俩哭丧着脸说,是蛇头骗了我们,我们也不知道护照是假的。移
      民局问他们蛇头的姓名与住址,他俩又回答不上来。从此他们与方家幸失散了。
      
        第二天早晨9 时许,移民局官员将他俩送上香港法庭。
      
        法官问方勇:
      
        “你到香港来做什么?”
      
        “想去加拿大。”
      
        “为什么使用假护照?”
      
        “因为蛇头说护照是真的,我们也不知道犯了法。”
      
        法官严肃地说:
      
        “不管真假,你们已经触犯了香港的法律。”
      
        随即当庭宣判,他俩“犯有在香港境内使用假护照罪,判处有期徒刑六个月”,
      并告诉他们扣除假日实际坐牢只有4 个月,刑满后遣送他们回中国深圳。
      
        当天下午2 时,他俩被送到香港一所监狱服刑,方勇在狱中写信给女友章某说
      :“这次可完蛋了,坐完牢送回深圳,肯定会被中国警方抓住的,这事是我干的,
      与你没关系。”
      
        不久,狱中的章某回信说:“你快给蛇头带口信,问他有没有希望保你出来。”
      
        随后,方勇通过香港的一个亲戚,将一张纸条传了出去。10天后,那位亲戚告
      诉方勇说:“蛇头找到了,他说,你俩回深圳以后他会想办法的。”
      
        4 个月之后,方勇和章某从监狱出来被送回深圳收容所。两小时之后,蛇头出
      面,将他俩保释出去了。
      
        在深圳住了几天,他们就要求蛇头送他们逃出中国。
      
        一周后,蛇头又搞到了两张香港同胞回乡证,并答应尽快搞到两份香港假护照。
      蛇头说:“你们先去越南西贡,再转乘飞机去荷兰。”方勇不假思索地说:“可以,
      反正随便到哪个国家都行。”此时的方勇,已经迫不及待地要逃出中国。
      
        几天后,他俩乘飞机到达广西南宁准备偷渡去越南,双方约定他们在广西防城
      (中越边境)打电话给蛇头,由当地广西人带他俩去偷渡越南。
      
        当天晚上8 时许,他们在一广西蛇头的带领下,成功地偷渡到越南芒街,又由
      当地两个华侨带他们去了海防市。在那里住了两三天,又坐汽车去了越南首都河内。
      
        因为没有身份证和护照,方勇和章某在河内住了一周,又乘火车去了西贡。在
      这里一住就是两个月。
      
        虽然已逃出中国,但毕竟还没有安身之地,他们心中一直很害怕。两个月之后,
      蛇头派人将两张香港护照交给了方勇,此时的他心中既高兴又担忧,惟恐再次被抓
      获。
      
        因为香港护照去越南需办签证,蛇头讲:“在越南过关很容易。”然而过关时
      他们却再次被西贡公安边防人员抓获,被送往西贡监狱,关了两周又被转送河内。
      
        当审查时,方勇交代说想通过西贡逃往国外,警察对他们说:“我们要通过中
      国大使馆,查实你们的身份和来越南的目的。”
      
        调查了一个多月也没有查出什么结果。这时,方勇和另一个新疆人(同被抓获
      的)大吵大闹,并吞服了旅行指甲剪刀进行自残,被发现后,送往当地医院抢救。
      
        过了3 个月,就把他俩赶到中越边境凭祥市放掉,并以非法入境为名,将他们
      身上的4 万多美金、港币全部没收。
      
        尔后他俩走回了凭祥,又通过那位新疆人借了3000元钱,乘火车回到了广州。
      
        到广州后打电话找蛇头,蛇头又接待了他们,把他们安排到广州郊区一个地方
      住了一个多月。此时方勇如同困兽,既心灰意冷,又不甘罢休。
      
        过了几天,蛇头又安排他们第3 次偷逃,这次组织了十几个人乘飞机从广州到
      新疆乌鲁木齐,又乘汽车前往苏联边境,用另外搞的两张香港假护照去了前苏联霍
      尔果斯边境小镇。尔后又转乘火车、汽车抵达阿拉尔图市。在该市住了一周,他们
      又乘飞机去了莫斯科。
      
        两天后,他们又准备出境飞赴加拿大,当通过边境检查时,方勇心中非常害怕,
      走路腿都发抖,心想,这次再过不了关,就彻底完蛋了!然而虚惊一场,他俩顺利
      地过了关。
      
        一上飞机,方勇的心情顿时激动起来:出逃几经挫折,这次终于成功了!十几
      个小时后,飞机抵达加拿大。
      
        按照蛇头临行前的嘱咐:“抵达加拿大之前,必须撕毁护照。”所以他们在落
      地前把护照撕得粉碎。一下飞机,他俩就举起双手向加拿大边防移民局投降。
      
        移民官查问时,方勇说是从中国偷渡过来政治避难,然后一一登记入册。警车
      将他们送往市区内就放掉了。
      
        当天晚上,他俩忙着租房子,凭发放的临时证件申请救济金。在此期间,方勇
      和女友分手了。
      
        3 个月之后,方勇自己去了加拿大法庭,要求政治避难,但因拿不出中国身份
      证等证件,被法院驳回。方勇遂上诉,一年之后上诉又被驳回。
      
        接下来方勇就在加拿大蒙特利尔市的一家中国餐馆做厨工、打杂。因为怕辛苦,
      不久又换到另一家餐馆工作。在以后的七八年时间内,前后换了十几家餐馆。
      
        转眼到了1995年,因为加拿大绿卡还没搞到,方勇思绪很乱,害怕有朝一日被
      赶回中国,有时候还曾想过,与其自己孤苦零丁地过逃犯生活,不如死掉算了,加
      上平时工作时常不顺心,生活非常单调,因而常常是夜不能眠,思念家乡和亲人的
      心情油然而生,想起过去在中国的安定环境和优越的生活条件,真是后悔莫及。
      
        为了消磨时光,他经常去赌场,一到赌场,一切烦恼全都忘记了,一赌就是十
      几个小时,甚至通宵达旦,每次输赢达到上万元加币。就这样,输光了再去打工,
      挣了钱又去赌场。
      
        在此期间,精神极度空虚的方勇还经常光顾当地的嫖娼场所,偶尔也去舞厅消
      磨时光。
      
        1999年11月23日晚8 时许,对方勇来说是黑色的一天。
      
        当晚他从赌场出来,因为又输了一大笔钱,心情十分烦恼,借朋友的一辆丰田
      轿车在高速公路上超速行驶,被加拿大警方当场扣留。
      
        经当地警方审理,发现方勇系非法居留,当即送往加拿大法院。此时连生活费
      用也难以解决的他,已根本无钱雇请律师。当地法院经三次开庭审理,最后认定其
      构成非法居留罪,决定将其驱逐出境,移交中国警方。
      
        2000年1 月7 日,一架国际航班降落在首都国际机场。在机场海关,加拿大移
      民局警察按照有关规定将方勇移交中方。
      
        在加拿大领事和中国公安、检察干警在场的情况下,中加警方一一办理了移交
      手续。中央电视台等新闻单位记者现场采访了交接实况。
      
        当晚10时许,宁波公安、检察干警乘飞机将特大贪污疑犯方勇押回了宁波。至
      此,全国第一起利用电脑贪污案告破。
      
        2001年1 月8 日,一条新华社的消息引起了社会的关注。
      
        潜逃加拿大照样被抓回用电脑贪污被判处无期
      
        新华网杭州2001年1月7日电(崔砺金曾祥生)利用电脑贪污犯罪案审理终结
      ———浙江人方勇利用银行电脑数次侵吞公款,数额达到141万多元。日前他被
      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终审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现年37岁的方勇原系交通银行宁波支行会计科记账员,工作期间曾多次利用
      职务之便挪用公款,因无力归还,遂产生侵吞公款外逃的歹念。1990年5 月至8 月
      3 个月时间内,方勇利用担任电脑记账员的职务之便,在银行电脑上多次采用凭空
      划账、私刻印鉴伪造票据、盗用他人账户、转账套现、伪造分户账等手段侵吞公款。
      由于他作案手段高明,伪造巧妙,从而造成银企对账虚平,掩盖了真相。同年8月
      4日,方勇偷越国境,畏罪潜逃至加拿大。
      
        案发后,公安部向国际刑警组织发出红色通缉令,后又多次专函致加拿大、香
      港等地警方,要求全力协助缉捕方勇。去年1月,方勇被加拿大法院以非法居留罪
      判决驱逐出境,并于同月7日移交中国司法机关,被宁波市检察院依法逮捕。
      
        2000年6月8日,方勇被宁波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以贪污罪、偷越国(边)境
      罪数罪并罚,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全部财产。浙江省高级人民
      法院认为,原审判决定罪及适用法律正确,但鉴于方勇归案后认罪态度较好等情节,
      二审改判方勇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方家幸在香港与方勇失散之后,经由汉城辗转到加拿大,外逃11年,终被加拿
      大移民局依法遣返中国, 2001 年8 月17日下午在北京首都机场被中国警方抓获,
      当晚就被押回宁波。
      
        2002年3 月20日,现年41岁的方家幸,被宁波市中级法院以贪污罪和偷越国
      (边)境罪两罪并罚,一审判处有期徒刑十四年零六个月。
      
        方家幸终于回到了家乡,虽然是在看守所里,但他依然有了安宁的心情回顾往
      事:
      
        现在,我正在静静地坐在我的家乡宁波市看守所里,透过监室的铁窗眺望着苍
      茫的天空。在同一片天空下的加拿大温哥华,我相信妻子Lynn和孩子们一定在思念
      我。如果白云能够传讯,我想请它告诉Lynn,我回到了日夜思念的祖国,我的心境
      特别宁静。我向我的祖国深深悔罪,并接受她对我这个不孝之子的惩罪。Lynn,十
      一年的噩梦不堪回首,至今我感慨万千,追悔莫及。尽管这一忏悔已经晚了,但我
      愿以这迟来的忏悔唤醒至今还做着“天堂梦”的人们,请再不要想入非非了。
      
        1988年的一天,堂弟方勇突然跑到我家,看他神色慌张的样子,我有一种不祥
      预感。果然,他匆匆掩上门,一看四下无人,“啪”地跪倒在我面前:“哥哥,你
      要救救我。”
      
        我大吃一惊。方勇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我出生才三个月,父母就离
      异了。终身潦倒的父亲从来没有给过我爱,贫困的老奶奶也没有能力关心我,我游
      荡着、领受着生活的悲凉,唯有方勇,我惟一的堂弟才偶然让我感到亲情的温暖。
      我一时不知道他惹了什么弥天大祸。
      
        方勇声泪俱下地告诉我,他在前两年利用电脑划账的办法,贪污了银行十几万
      元。这次领导临时决定将他从工商银行调到交通银行去。如果新会计一接账,事情
      就会立刻败露。
      
        “这可怎么办?”我一边将他扶起,一边在想,“这么大的一笔金额,就凭我
      这两年贩服装赚的积余,还不够为他还一个零头”。方勇眼巴巴地望着我,眼光中
      充满了绝望,“我这可是大案,十几万元的钱,查出来可是要吃枪子的。”按当时
      的刑法,这个数字够得上死刑。我心中一阵茫然,我有什么办法救他呢?
      
        方勇见我面有难色,立刻兜出他的预谋:“哥哥,我要逃到国外去,你不是在
      广州有朋友吗?快帮我联系一下。”
      
        人一旦失去理智是十分可怕的。在以后的几天里,方勇像是发疯似地接二连三
      做了几把“大手笔”:他女朋友章惠珍的父亲认识慈溪某银行行长,他就以“提取
      现金”为借口,然后给对方可观的“好处费”,要章父去联络,果然“搞定”了这
      位行长。方勇一次就从别人的户头划去了69万元。
      
        到了广州就遇上了麻烦事,“蛇头”一时弄不到假护照。那护照是“蛇头”雇
      人用非法手段先搞到一本他人的护照,再换去照片,让持照人冒用他人的姓名去
      “闯关”。这就要求性别、年龄、身高、出生地(为了与方言一致)大体与冒用人
      一致。因为我们都不会说广东话,只能装成台湾人,所以要等合适的台湾护照,并
      有美国绿卡。这一等就是整整一个月。
      
        大约等到第十天,方勇带着章惠珍到了广州。我们请翁文斌作中间人,把45万
      元放在翁处,商定事成之后才能付给“蛇头”。余下的钱换了3 万美元和一些港币。
      我与方勇不敢住在一起,像做贼一样躲在宾馆里,等着“蛇头”的消息。
      
        方勇和我坐同一架飞机,但是“蛇头”要求我们分开坐,装成互不认识。他俩
      要像一对小夫妻,尽量有说有笑;而我却装成一个沉默的独行客。“蛇头”最后摊
      了底牌:“保护只是暗中的,闯关还得凭你们的勇气和运气。”
      
        果然,一上路就险象环生。在武汉安检的时候,方勇他们先进去,我看见他们
      被边防武警叫住了,受到了盘问。我的心猛跳起来,一种出师不利的预兆立刻跃上
      我的脑海。我屏息细听他们的对话,大概听到武警在问他们,你们是台湾人,为什
      么报关填的都是简化字?我想这下糟了,方勇确实不会写繁体字,事先可根本没有
      想到。我也听不清他们到底作何辩解,只有干着急。好在不知怎么七讲八讲,居然
      让他们蒙混过关了。我倒是过得挺顺利。
      
        这就到了香港。过关转机时我先走到前面,又顺利通过了,当我回过头去时,
      看到方勇他俩被移民局的人带走了。我想一定是他们心中没底,神色慌张,自己露
      出了马脚。我在候机厅里焦急地等着,既不见他俩进来,也没有所谓的护送人出现。
      我想,这下可栽在“蛇头”的手里了。去汉城的飞机就要登机了,怎么办呢?我只
      得硬着头皮先飞汉城,再在那里等他们。
      
        1988年的一天,堂弟方勇突然跑到我家,看他神色慌张的样子,我有一种不祥
      预感。果然,他匆匆掩上门,一看四下无人,“啪”地跪倒在我面前:“哥哥,你
      要救救我。”
      
        我大吃一惊。方勇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我出生才三个月,父母就离
      异了。终身潦倒的父亲从来没有给过我爱,贫困的老奶奶也没有能力关心我,我游
      荡着、领受着生活的悲凉,唯有方勇,我惟一的堂弟才偶然让我感到亲情的温暖。
      我一时不知道他惹了什么弥天大祸。
      
        方勇声泪俱下地告诉我,他在前两年利用电脑划账的办法,贪污了银行十几万
      元。这次领导临时决定将他从工商银行调到交通银行去。如果新会计一接账,事情
      就会立刻败露。
      
        “这可怎么办?”我一边将他扶起,一边在想,“这么大的一笔金额,就凭我
      这两年贩服装赚的积余,还不够为他还一个零头”。方勇眼巴巴地望着我,眼光中
      充满了绝望,“我这可是大案,十几万元的钱,查出来可是要吃枪子的。”按当时
      的刑法,这个数字够得上死刑。我心中一阵茫然,我有什么办法救他呢?
      
        方勇见我面有难色,立刻兜出他的预谋:“哥哥,我要逃到国外去,你不是在
      广州有朋友吗?快帮我联系一下。”
      
        人一旦失去理智是十分可怕的。在以后的几天里,方勇像是发疯似地接二连三
      做了几把“大手笔”:他女朋友章惠珍的父亲认识慈溪某银行行长,他就以“提取
      现金”为借口,然后给对方可观的“好处费”,要章父去联络,果然“搞定”了这
      位行长。方勇一次就从别人的户头划去了69万元。
      
        到了广州就遇上了麻烦事,“蛇头”一时弄不到假护照。那护照是“蛇头”雇
      人用非法手段先搞到一本他人的护照,再换去照片,让持照人冒用他人的姓名去
      “闯关”。这就要求性别、年龄、身高、出生地(为了与方言一致)大体与冒用人
      一致。因为我们都不会说广东话,只能装成台湾人,所以要等合适的台湾护照,并
      有美国绿卡。这一等就是整整一个月。
      
        大约等到第十天,方勇带着章惠珍到了广州。我们请翁文斌作中间人,把45万
      元放在翁处,商定事成之后才能付给“蛇头”。余下的钱换了3 万美元和一些港币。
      我与方勇不敢住在一起,像做贼一样躲在宾馆里,等着“蛇头”的消息。
      
        方勇和我坐同一架飞机,但是“蛇头”要求我们分开坐,装成互不认识。他俩
      要像一对小夫妻,尽量有说有笑;而我却装成一个沉默的独行客。“蛇头”最后摊
      了底牌:“保护只是暗中的,闯关还得凭你们的勇气和运气。”
      
        果然,一上路就险象环生。在武汉安检的时候,方勇他们先进去,我看见他们
      被边防武警叫住了,受到了盘问。我的心猛跳起来,一种出师不利的预兆立刻跃上
      我的脑海。我屏息细听他们的对话,大概听到武警在问他们,你们是台湾人,为什
      么报关填的都是简化字?我想这下糟了,方勇确实不会写繁体字,事先可根本没有
      想到。我也听不清他们到底作何辩解,只有干着急。好在不知怎么七讲八讲,居然
      让他们蒙混过关了。我倒是过得挺顺利。
      
        这就到了香港。过关转机时我先走到前面,又顺利通过了,当我回过头去时,
      看到方勇他俩被移民局的人带走了。我想一定是他们心中没底,神色慌张,自己露
      出了马脚。我在候机厅里焦急地等着,既不见他俩进来,也没有所谓的护送人出现。
      我想,这下可栽在“蛇头”的手里了。去汉城的飞机就要登机了,怎么办呢?我只
      得硬着头皮先飞汉城,再在那里等他们。
      
        我已铸成大错,没有了退路,一切听天由命吧。
      
        我在温哥华一下飞机就被当地移民局带走了。我按照“蛇头”教的,说自己在
      大陆参加“6.4 ”游行,呆不下去逃了出来。说这话的时候,我的良心特别的自责,
      我相信好多偷渡者为了找到非法移民的“理由”,也都是这么瞎编乱造,祖国的名
      誉都被我们这些人败坏了。我在移民局被审查了8 个多小时,终于被释放了。临走
      时,移民局的官员狠狠地教训了我一顿,可我一句都没听懂,因为我不懂英语。一
      出移民局我就傻了眼,“蛇头”说过,可以到唐人街,而唐人街又在哪里呢?我问
      过路的洋人,他们都听不懂我的话。我急了,这时候我口袋里只剩下三千美金了,
      这在当地是很小的一笔数。我必须找到唐人街,找到工作。
      
        后来终于被一家中国餐馆勉强收留了。餐馆收留我的原因很简单,非法打工价
      格便宜。我在那里洗碗打杂,每天干17个钟点。按当地法定最低工资每钟点5 加元
      算,每月起码是2550加元,可老板说定只给我800 加元。这也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了。
      每月扣去400 元房租、50元公交月票,再支出一些基本生活费,也能勉强混下去。
      我一无技术,二不通语言,成天挨老板骂。很多时候,老板骂得毫无道理,但想到
      自己是个偷渡者,有理都没有地方去评。你想讨个说法吗?好,老板就炒你鱿鱼;
      你要上法院评理吗?法院首先就追查你的非法入境罪,而且你本身没有工卡,是非
      法打工,还想评什么理?所以只能忍,忍不了也得忍,我只能在自己的手臂上刻下
      一个“忍”字,把所有的委屈都刻进了这个使人百感交集的祖国文字里。确实,
      “忍字头上一把刀”。
      
        大约在我到温哥华的一年后,我突然接到方勇的电话,说他也到了加拿大,在
      一个叫“满地可”的城市里找到了打工的机会。他在电话中说,他在香港被移民局
      拘捕后吃了官司,最后“蛇头”买通人情才脱了身。他是伺机经莫斯科来到加拿大
      的。我就问起章慧珍,他说别提了,早跟人跑了。毕竟是意料中的事,大难来临各
      自飞。
      
        不久,我被加拿大警方逮捕了。事情的起因却很偶然。有一天在喝早茶的时候
      认识了一个广州人,大家都觉得很谈得来,谈着谈着就知道了他是温哥华一个黑社
      会“大全帮”的头,他告诉我准备去满地可银行用假支票骗钱。满地可是方勇住的
      城市,我就说能不能跟着一起去,顺便看看弟弟,那人满口答应。到了满地可,他
      们叫我在旅馆里等着,别上银行,那里危险。我就乖乖地等在旅馆里。不多时,突
      然有人打来电话,说他们在银行失手了,警察从他们身上搜到了旅馆的发票,叫我
      赶快走。我赶紧提上拎包出了旅馆,就在我等“的士”的时候,警车到了。警察从
      我的拎包里搜出一张他们放的假支票,我就这样到了警察局。
      
        起先警方怀疑我是一条“大鱼”,因为他们从互联网上查到了中国警方对我的
      通缉,就怀疑我是黑社会的“老大”。我反复说明实情,他们都不相信。我蹲进了
      外国的大牢,等着起诉。方勇来看我的时候,我将一肚子冤屈全倒了出来。我说真
      后悔到国外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又说万一说不明白,我只能将“大全帮”的
      真相兜了出来。
      
        不久律师来了。律师告诉我,警方通过指纹鉴定,证明支票不是我的,但是我
      如果想无罪获释,至少还得等上半年,因为起诉的检察官就要去度假,一去就是半
      年。律师劝我还是承认那假支票是我的好,这样只需坐一个月的牢。我想来想去,
      只有妥协。
      
        我已经有了两个案底,一个在国内,一个在加拿大。现在加拿大的警方又盯上
      了我的“非法移民”,我成了要“随叫随到”的嫌疑人。
      
        我孤独地坐在家里,恐惧而又彷徨。我怕人敲门,也怕电话铃响,说不定什么
      时候又把我抓进了大牢。度日如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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