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鼓励下的新闻自由
      
          当今的美国人无论面对媒体的哪一类状态,结果都是最糟糕的:在最佳状态下,
      媒体鹦鹉学舌,重复当权者的声明;在最差的状态下,媒体鼓励民众去愚蠢地相信
      那些除了基本观点之外其他都毫无意义的假新闻。如果你认为我的描述过于悲观,
      不妨听听下面这个耸人听闻的故事:在发生“9 ·11”事件的前几天,媒体错过了
      对本·拉登袭击美国计划的报道。这是真的!美国的新闻媒介组织绝对有这个机会,
      提前8 周拉响本·拉登进攻计划的警报。恰恰相反,他们却作出了不报道的决定。
      
          一年之后,在2002年,媒体的矛头全部指向了布什政府,指责他的政府未能对
      于即将来临的恐怖袭击发出预警报告,同时媒体也非常惶惶不安,因为自己犯下了
      同样的错误。实际上,2001年6 月23日,一篇消息已经通过路透通讯社播发出来了,
      该消息明确提示:“流亡的沙特阿拉伯持不同政见者本·拉登以及他的追随者正在
      策划一次猛烈的攻击,目标将针对美国或者以色列的生命和财产。”既然是通过路
      透社发布的消息,那么,它意味着美国的各个主要新闻部门的编辑们,都应该能够
      耳闻目睹这条特殊的消息。到了6 月25日,美国合众国际新闻社也做了类似的报道,
      通知它的用户:“沙特阿拉伯的持不同政见者本·拉登正在策划一场针对美国的恐
      怖袭击。”然而,这些报道并未引起美国媒体的高度重视。新闻记者西蒙·马克思
      在专业记者协会的刊物《硬羽》中写道:“仔细研究了美国的主要报纸和广播网与
      因特网上的站点后,你会发现,几乎没有几个人认为这些报道值得转载。” 
      
          事实告诉我们,美国媒体有足够的时间做出应有的报道。但是,在那些日子里,
      媒体的焦点仍然是继续严厉批评一宗涉及加里·康迪特的性丑闻。康迪特是一个不
      出名的民主党国会议员。而且,当时还在热衷炒作的新闻是关于布什未成年的女儿
      珍娜因酗酒而被捕的消息。对于中东的这个恐怖家伙的故事,美国人甚至都不知道
      他叫什么名字。没有人去关注与预警那一场模棱两可的恐怖袭击。当国家面临着性
      行为和吸毒这样的“重大时事”时,谁有兴趣去关心那些有关袭击的琐碎小事呢?
      后来,西蒙·马克思对我说:“我认为,这种现象不仅仅是在美国存在。10年前,
      有个人告诉我,他想让我把俄罗斯的新闻加上性色彩……我拒绝了他的要求,这个
      人正是现在英国电视行业的领袖之一。”
      
          假如媒体及时报道了本·拉登的计划,是否会有什么不同的情况发生呢?这方
      面的报道是否会引起更多的调查?或者能够引起联邦当局的警惕呢?然而,我们永
      远不会知道这个答案。我们只知道:新闻界忙着报道性丑闻的故事,那是因为它正
      忙着赚钱,哪有时间管这件事呢。
      
          正像对许多美国人那样,“9 ·11”事件也给美国的新闻记者敲响了警钟。虽
      然他们永远也不会承认,他们对于本·拉登的报道存在过失,但是这场恐怖袭击,
      确实使他们对过去愚蠢的新闻行为进行了认真的反思。他们顿时精神振作,开始严
      肃认真起来,尽管他们报道的内容不总是那么有意义。毕竟当今一些派驻海外的新
      闻机构已经被关闭了,况且之前就把有经验的记者们解雇了。现在,要他们立即开
      始提供高质量的国际新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此外,在基础结构未发生重大
      改革之前,这些陈年陋习很难根除。
      
          尤其是电视和广播,这类媒体的价值取向仍然热衷于煽情,充斥着没有价值的
      报道,空话连篇,没有清晰的分析和推理。10月7 日,就在美国发动对阿富汗第一
      次空中打击的前几个小时,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的白宫通讯记者逐字逐句高声地宣
      读了他的报道,宣布了布什政府对塔利班要求进一步谈判所作出的反应。梅杰·加
      雷特满脸通红,气喘吁吁,他的名字不像是真实的,他的声音听起来与其他在白宫
      的同龄人的声音毫无区别,他愤怒地宣布说,根本不会进行谈判,已经没有任何谈
      判的余地了。总统表明不与塔利班进行任何谈判,他的意思已经非常清楚了。新闻
      分析节目中也使用同样例行公事的腔调,该节目的目的是要帮助观众理解该事件的
      意义。正如它们的标题所暗示的那样,譬如《交叉火力》、《硬式棒球》、《华盛
      顿帮派》这类节目崇尚一种男子汉的威武气概;问答节目的出场人物相互咆哮、侮
      辱,肆意打断他人的谈话,好像一群吠叫的狂犬,要急于表现自己的智慧和思想。
      大多数问答节目的出场者的观点不同,既有保守的,也有强硬的右派,左派的定义
      是由前克林顿政府的官员们确定的。
      
          当然,并非所有的“9 ·11”事件之后的报道都很愚蠢;有些高素质新闻出版
      企业,也常常生产高质量的精神食品,譬如《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洛
      杉矶时报》、《华尔街日报》、《国内公用无线电台》与少数神志清醒的电视广播
      分站,譬如像公共广播公司的《前线》。它们的报道既及时准确,又博大精深,专
      业能力很强,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些新闻机构雇有经验丰富的新闻记者为它
      们工作。它们报道的“9 ·11”事件发生了什么事情,美国是如何克服其悲伤和恐
      惧心理的,阿富汗的战争是如何实施的,既有权威性,又有专业水平。而问题的关
      键是,报道中的一些重要的内容却不见了,一片空白,变成了新闻的盲区。
      
      
      
          出现一些空白报道的原因在于,布什政府对跟随美国军队进入作战区的记者加
      以严格限制。首先达成的协议是,要对战地发出的新闻进行必要的审查;包括对新
      闻决策人施加压力,不允许他们播放采访本·拉登和其他敌手的录音。难道说,美
      国人不应该尽量了解自己的敌人的情况吗?《华尔街日报》的记者丹尼尔·珀尔在
      巴基斯坦遭到诱拐、惨遭杀害的悲惨故事足以表明,记者为了寻求真理,舍生忘死
      亲临前线报道,实际上是主动承担了各种风险。战地非常危险,这也成为五角大楼
      限制记者在战地活动的一个理由。当一名叫道格·斯特拉克的《华盛顿邮报》战地
      记者,听说美国的导弹炸死了阿富汗某个村庄的一些平民,而试图前去证实一条隐
      秘的消息时,美国士兵坚决阻止他,并用枪口逼着他不让他到达发生事件的地点。
      后来一名五角大楼的发言人声称,阻止斯特拉克的原因纯粹是从关心他安全的角度
      考虑。斯特拉克将其称为“一个了不起的谎言”。他还补充说:“这件事表明,军
      方为了阻碍记者了解事实真相,他们使出非常极端的手段。”
      
          暂时不提这类孤立的事例,美国新闻界传统上倾向拥护华盛顿的对外政策。
      “9·11 ”恐怖事件之后,这已经变成一种本能,这就大大增强了大部分报道的片
      面性。比尔·科瓦奇和汤姆·罗森斯蒂尔为哥伦比亚大学的优秀新闻工作计划写了
      一份研究报告,其中写道:“评估政府政策的报道中,只有不到10% 的文章对政府
      政策提出异议。大多数文章根本没有任何不同的意见。”媒体批评家在《民族》一
      书中写道:他们痛恨的那种“依赖于官方和半官方消息来源的苏联风格”,这几乎
      进一步维护了媒体关于美国政策和行为的报道几乎不可能有与政府唱反调的内容,
      绝大多数唱的是颂歌。
      
          以阿富汗平民伤亡这个敏感的问题为例。确实有些报道偶尔提到村民在那里伤
      亡的消息,但是这些少量的报道,都隐藏在大量为战争胜利唱赞歌的文章的夹缝里
      面。直到阿富汗的大部分战斗结束之前,布什政府一直赢得了这场公共关系的战争。
      但是,在2 月10日,《纽约时报》报道了阿富汗战争中平民死亡的累计人数。相比
      之下,海外媒体从一开始时就很重视这一问题,依靠他们自己的记者,还援引了美
      国新罕布什尔州大学经济学教授马克·赫罗尔德的一篇研究报告,该教授整理了来
      自欧洲、印度、巴基斯坦的新闻报道,估计阿富汗平民死亡的总数达4000多人。赫
      罗尔德反对美国的轰炸,称其为“犯罪”,也许他的数字有些夸张,但是他要比五
      角大楼的官员们好得多。因为,美国官方完全否认阿富汗战争中有平民伤亡,而美
      国新闻界毫不怀疑地对此进行了报道。 
      
          美国的媒体没有必要反射性地反对政府的政策,但是他们应该扩宽他们意识形
      态的透视范围,应当报道所有有意义的观点。譬如,主要媒体几乎从来没有刊登提
      倡对“9 ·11”事件作出非军事反应的文章。《纽约时报》,尤其是《华盛顿邮报
      》,他们的公众意见版面上,每天都是在愤怒地叫嚣着要求对阿富汗等国立即实施
      轰炸。而电视生产商对缺乏不同意见的解释是,他们找不到任何反战者。这绝对不
      是事实,他们肯定没有认真寻找。到9 月28日,几乎有200 名杰出的美国人,包括
      电视界一直推崇的名人马丁·希恩和邦尼·莱特,以及国际著名知识分子爱德华·
      赛义德和弗朗西斯·穆尔·拉普,已经签署了一份声明,要求“正义而不是复仇”。
      该声明后来被各个报纸作为一种广告发表了。在美国有些东西似乎是要花钱才能买
      到自由的。
      
          美国媒体确实对阿富汗战争提出过批评,但是仅限于批评它的战术问题,而不
      是它的基本原理。这是宫廷争议的一个良好的事例:因为华盛顿政府对如何实施这
      场战争意见不统一,美国媒体长篇大论,详细叙述了他们的分歧。所报道的文章就
      下列议题展开了广泛的大辩论:布什的空中打击计划是否能够成功?是否需要动用
      地面部队?军事联盟是否有效?等等问题。至于这场战争是否合理?是否存在不同
      的意见?“9 ·11”事件是否能够激发美国从根本上重新思考其外交手段?这些问
      题就根本没有被提出来,更不用说加以讨论了。
      
          假如美国人民了解那些被媒体对他们隐藏的事实,世界将会出现多么大的变化!
      报道国际事务的时候,应少做一些表面强硬的外交政策的文章。这样有助于美国人
      民理解为什么自己的国家在海外的声誉如此不平衡,它将使我们能够充分认识到:
      外国人不是不可理解的、顽固不化的抽象意义上的人群,而是与我们一样的有血有
      肉的人;他们同样有缺点、优点和弱点。进一步改变我们既往的新闻报道理念,有
      助于解释为什么外国人看待世界的方法与我们不同,为什么他们比美国人更关心全
      球化的问题,为什么他们对华盛顿在环境问题上拖后腿和对美国表现出霸权的帝国
      主义姿态表示愤怒,为什么他们大多数人仍然渴望与美国建立更友好的关系。当然,
      完善新闻工作并不是解决一切问题的灵丹妙药,丰富新闻信息也不会自动改进国内
      的政策,或者马上能够自动加强与海外的合作。但是,这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
      如果美国的媒体仍然埋头于牟取暴利,仍然保持他们宫廷新闻的姿态,美国的公众
      注定会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这种情况对于任何人都是不利的。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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