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农民我也作了贡献
      
          王善道,男,81岁偃师市教师进修学校离休教师
      
          口述时间:1999年11月17日
      
          说我从教50年,那是个虚数,其实中间有20年我被划成“右派”下放到原
      籍——偃师山化乡牙庄村,当了20年“不自由的农民”。
      
          你想想,当时我在偃师高中教历史,干得好好的,忽然成了另类人物,挨批斗,
      作检讨,下放回家,心里能平静吗?那是1958年4月,我刚过40岁。回到牙
      庄村,老伴劝我,千万别胡思乱想,人家一辈子种庄稼不也过来啦,只当咱过去没
      有念过书,你去“学习班”,我给你送饭。我老伴目不识丁,可她是我相濡以沫的
      患难知己,她的话我得听。后来,彭老总被打倒了,再往后,每逢运动,都有大干
      部下台,我也少不了陪斗,挨批,反省,可人心是杆秤,会上喊口号,私下见面,
      不管是群众还是队干部没少跟我说:“老王啊,这你比俺还清楚,这是运动啊!”
      话不多,但给了我极大的安慰。
      
          在乡亲们眼中,我除了能把上头的文件抄在板报上外,还是生产队里的棒劳力
      呢。下沟背沙,百十斤的袋子我一口气儿能背七八趟;抗旱挑水,我站在水囤口往
      上拔水,能供得上全队几十个劳力挑。当时那些“最革命的人”总说知识越多越反
      动,但在纯朴的农民的观念里,识文断字总比“睁眼瞎”强得多。渐渐地,老太太
      们拿着纸,喊着我的小名儿叫我替她们写信。村里求上进的年轻人也悄悄找到我,
      请教几个字或者让我讲一段文章。
      
          终于有一天,生产队长找到我,让我管队里的技术活儿——红薯育苗。这干旱
      缺水的邙山岭上,红薯的地位很高,“红薯汤,红薯馍,离了红薯不能活”。队长
      说,这任务交给你,理由很简单,因为你识字啊。我在课堂上讲惯了汉魏六朝宋元
      明清,对红薯育苗可是外行,可我顶着“右派”帽子,不敢怠慢,托人买来有关书
      籍,认真揣摩研究。育苗温度是关键,高了苗太细,低了发育差,出芽时,小苗既
      怕风又怕水,娇嫩着哩,又是大冬天育苗,不能有一点马虎。我照着书上讲的,又
      请教当地的行家,头一年便一炮打响,满圃里的苗棵大根肥,出芽率、成活率在全
      大队遥遥领先,除了供本队一百来亩地栽种外,光卖芽就为队里收入了一千多元,
      这在当时可不是小数目。从此,每年育苗成了我的专业,一连搞了17年。
      
          1971年,除了红薯,队里又让我管棉花技术。全队当时140亩棉花地,
      三十几个技术员。队长嘱咐我:“老王,对外咱不公开说,这群技术员你给带。队
      里富不富,全看这一步啦。”种棉花季节性强,技术要求高,间苗,打杈,施肥,
      配药,治虫……时令节气,干湿温度,哪个环节疏忽,都可能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大田边儿上的一孔破窑洞,成了我的“实验室”兼“办公室”。管棉花我像备课、
      上课、批改作业一样上心,端上饭碗也想到地里转一转。1973年,全队皮棉平
      均亩产过了百斤关,这在干旱缺水的坡地上,可算放了一颗大“卫星”呀。除了卖
      皮棉,社员们吃上棉籽油外,剩下的棉籽饼牲口吃不完,都当肥料上地了。这也是
      我下放在家作的贡献吧。
      
          在当时,我一到地里,见满地红薯秧旺生生的,漫坡棉花挺展展的,我的心里
      头也豁朗朗的。可一回到村里,总有些抬不起头。那年县上来了个干部,要查什么
      “阶级斗争根源”,眼见该栽红薯了,芽都备好了,他偏叫抗旱种棉花。晚了一个
      星期,几千棵芽都放坏了,我心里气呀,社员们也在背后乱骂。他们知道后,反说
      我“有意挑拨干群关系”……我独自来到地头儿,坐在麦秸垛边,只觉得胸口发紧,
      解开棉袄一看,天啊,鼓起来老高一个大包……从此以后,不管遇见了多么难忍的
      事,听见多么难听的话语,我都不再生气。我相信,总有雨过天晴,拨乱反正那一
      天!
      
          毛主席说过,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我也敢说,没有文化的农民是
      愚蠢的农民。
      
          (记录:张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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