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一生中最荣耀的时刻 　　这年的麦子收割之后，三河和女人这个队的收成要比其他队高出一倍还多，社员 分得的麦子也自然要比其他队多出一倍。这实实在在的恩惠让这个队的社员们对女人 的感激之情，像一股湍流从五脏六腑淌过每一条血管洋溢于言表时，那脸上实在比鲜 花还要灿烂。 　　有一位八十多岁的杨二奶，他虽然没有光棍儿子，由于是个孤寡老人，当初分组 时，女人出于怜悯之心，也把她留在了这个组里。这些年来，每一季分粮食，她都比 其他孤寡老人分得的要多，因此，她对女人的感激不知如何表达，这天分粮时，正好 女人也在现场，她看到女人，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感激，扑通一声就给女人跪下了， 流着热泪说：“大恩人，俺老婆子给你磕头了！” 　　女人赶忙把杨二奶搀了起来，泪水也不停地像小溪一般在面颊上流淌。这泪水虽 然是因为杨二奶的感激行为，但此时此刻，女人却想到了自己为了挽回失去的尊严所 付出的努力和牺牲，所经历的艰辛和苦酸。 　　但无论怎样，此刻的女人的确感受到了自己已经成为了一个与正常人没有任何不 同的社会中人了。 　　因此，在这一天女人竟然十分爽快地答应了满囤娘去她家做客的邀请。 　　原来，自从那一次女人羞辱教育过满囤之后，第二天，女人就觉着有些过分了， 于是就悄悄地把满囤叫到僻静的地方，对他说：“好兄弟，嫂子虽然从前是个妓女， 但都是被迫才那样做的。嫂子也有嫂子的尊严和耻辱感，自从决心从良的那一天，嫂 子就决心要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了。我不是来杨柳村住店，是准备在这里生活一辈子， 还要生儿育女世世代代的生活下去呢。我们不能只图一时高兴，就把自己的一生毁掉 了。好兄弟，你还年轻，只要你今后堂堂正正做人，踏踏实实做事，嫂子保证给你想 法介绍一个漂亮的好媳妇！” 　　听了女人的一番话，满囤惭愧之极，从此变得既勤快又温顺，家里家外的事不用 指使，提前就干了。在这之前，父母指使多少遍他还不一定干不干呢？有时一使性子， 就不吃不喝的睡上一整天。父母却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虽说娶不上媳妇不能全怪父 母，但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儿子娶不上亲，父母总算没有尽到责任，因此，只 好眼看着他使性子，既不敢打也不敢骂。 　　儿子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满囤的父母真是又惊又喜，可同时又感到疑惑不解， 是什么事情让儿子如此大的转变呢？这一天吃饭时，儿子一边吃饭一边不停地直乐。 父母就问他：“有啥喜事也说道说道，让俺们也帮你高兴高兴。” 　　满囤就说：“三河嫂子正给俺介绍媳妇呢！” 　　虽然现在媳妇的事情还没有影儿，可女人毕竟把儿子教育成了另一个人，如今， 分得的粮食又比别的生产队多得多。满囤娘实在感激不尽，就专门进城买的菜割的肉， 说无论如何也要把女人请到家里做一会客。 　　如果在以前，女人是断断不会答应的。可是这天一道道感激的目光，一张张充满 尊敬的面庞，使她确确实实地感觉到自己通过努力已经成了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于是 想，吃顿饭有什么不可以的，就欣然答应了下来。 　　这天干活下晌回家之后，女人怀着满腹的激动和自豪，对三河说：“满囤娘要请 我吃饭呢，你自己在家做饭吃吧。”说完，微笑着看着男人的脸，像是要看到三河的 眼馋和嫉妒。 　　三河那里能体会到女人此刻的心情，表情麻木地说：“能的你！” 　　女人就更加高傲得笑一笑，说：“你也能一回呀。” 　　说完，脚步轻快地袅娜着腰身，哼着小曲朝满囤家走去了。 　　到了那里，满囤的爹娘正在厨房里忙着炒菜，满囤赶忙迎上来，像迎接贵宾一般 把她迎进上房里，慌忙把早已沏好的茶水斟上了一杯双手捧到女人面前，恭敬地说： “嫂子，您用茶。” 　　女人，把满囤递上来的茶端在手里，浅浅的呷了一口，慢慢地慢慢地品味着，越 品越觉着这茶实在是美味到了极点。 　　其实，女人在烟花巷里什么样的好茶都喝过，最最劣等的也要比满囤家的好喝得 多。可现在，她哪里是在品尝茶的滋味，他是在品味被人尊重的感觉，是在体味坐到 这个位子上的滋味，还有满囤那感激而又恭维的神情，都是令她感到那么美好而甜蜜， 那么隽永而意味无穷。 　　她突然想到，自己坐着喝茶水，让两位老人在厨房里忙乎，实在有点不象话，就 起身走进厨房，帮着满囤爹娘炒菜，没想到两位老人却死活不让她插手，说您是我们 全家人的大恩人，怎么能让您做菜，您做那喝水去吧。 　　一句话说的女人心里热乎乎的，一时间好像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满囤呢，赶 忙把她拉进上房里，硬是把她推到座位上，说：“我的队长嫂子，哪能让你进厨房做 饭！”这句话说的女人好象是下到村里来的大干部似的，女人觉着自己真的有些飘飘 然了。 　　满囤一边再次给女人斟水，一边说：“嫂子，今后可要多开导我。” 　　满囤的意思是，我可认真地按着你说的做了，没有做到的地方，你可及时指出来， 我保证你怎样说，我就怎样做，可是你也别忘了要给我说个媳妇的话。 　　女人当然知道他说的“开导”的真正含义，可是，今儿高兴，女人就故意开玩笑 说：“开导什么，还是不会与媳妇睡觉的事么？” 　　满囤就腾地涨红了脸，说：“嫂子就会开我的玩笑！” 　　说着，起身再次为女人斟上水，又说：“说真格的，还真要感谢那一次捣蛋呢， 若不是那次捣蛋，哪儿有机会让嫂子把我调教成现在的样子。 　　他们说话的工夫，满囤爹娘已经做好菜端了上来，有荤有素，象是招待贵宾一般， 满满的摆了一桌子。 　　落座吃饭时，女人让老人坐在上座，可两位老人无论如何不依从，说是今天既不 分辈次，也不管老少，是专门为感谢您的，您就坐在上座吧。您要是不坐，俺两个就 给您跪0 下了。 　　见老人如此诚恳，女人只好坐到上座上。 　　老人又说：“这就对了！没有您作出的贡献和努力，我们哪里会有这么一个孝顺 儿子，哪有今天的好日子。说句不怕丢人的话，与您一个队之前，满囤懒得连锄头也 不拿，俺俩又干不动地里的活，整天愁得直想哭。能和您一个生产队，真是我们八辈 祖宗积德换来的。”老人说到动情处，禁不住满脸老泪纵横，说得女人也流下了满脸 泪水。 　　这顿饭，女人是在咀嚼着尊贵和荣耀，一口一口地吃下的。 　　她一边吃饭，看着纯朴善良的两位老人，顿生怜悯，一高兴就说：“大叔大婶放 心，我早晚会帮着满囤找个好媳妇的。” 　　听如此说，老人慌忙要给女人磕头，不敢贪心地说：“今天只为感谢您，看看这 个穷家，哪儿敢麻烦您多心！” 　　见老人这样，女人便以更加坚定的口气说：“二老放心，我既然说到就会做到的。” 　　女人虽然说出了这样的话，也下了决心要把这件事情办成。可是，她自己刚来杨 柳村没有几年，又因为身份特殊，从没有与任何人深交过，再加上三河的亲友关系稀 疏，往哪儿为满囤找个媳妇去？可是，既然说了就应该尽心尽力地去办，况且，女人 觉着这件事情也是提高自身形象和地位的一个机会，因此，从满囤家回来，就开始张 罗着为满囤找媳妇的事了。 　　也是该着这件事情成功，就在女人四处打探信息的时候，突然得到娘家弟弟暴病 身亡的噩耗。女人的父母早已去世，弟弟从小就身体不好，如今暴病身亡，只有自己 与三河出面为他帮着处理丧事了。弟弟结婚还没有几年，还没生下一儿半女就突然病 故，弟媳妇自然哭得痛不欲生。看着弟媳妇哭得这样，女人心里突然就闪过一个念头。 　　于是，等到弟弟四七百日之后，女人就亲自与弟媳谈了改嫁的事情。弟媳没有公 婆，自然事情有大姑姐姐做主了，况且她还年轻，从内心里也愿意改嫁。听大姑姐一 说，便欣然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女人便让弟媳与满囤见了个面，满囤不但机灵心眼活泛，而且长得也很 帅气，况且女人是个二婚也没啥挑剔的，一见面就把婚事敲定了。 　　既然婚事定了，结婚也不会拖延太久，见面会来，满囤就选了个吉日，准备结婚 了。 　　这样满囤的婚事，就成了女人一生中最光彩最荣耀也最尊贵的一件事情。由于满 囤的父母年纪大了。操办婚事的是女人，接新娘的还是女人，宴席上主陪宾客喝酒吃 饭的还是女人。 　　这一刻女人彻底的改变了自己烟花女子的身份和地位，她不但觉着已经成为一个 正常的人，甚至觉着已经是一位人上人了。她的满面笑容是那样的灿烂，她的话语是 那样的甜美，她的脚步是那样的轻松而欢快。吸引在她身上的目光甚至要比新娘子还 要多。 　　满囤的婚事之后，女人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虽然为人处事还是那么友善， 笑声还是那么甜美醉人，可做起事情来，却是那么大胆泼辣，敢作敢为。都光棍汉们 虽然还是那么友好，那么和蔼可亲，但明显的多了一份威严。 　　村里人对她的态度也好像彻底改变了。走在大街上，别管遇到什么人，都会主动 与她打招呼，态度亲热而又恭敬。女人兴奋而激动地想，找个合适的机会自己就来当 一回名副其实的队长。这天夜里做梦不但实现了愿望，还竞选了一回大队长呢。 　　然而，这年年底发生的一件事情，却如同给了女人当头一棒，使她彻底清醒过来 ：事情原来并不像自己感觉的那样美好。 　　这年年终时，公社里要评选出一批模范生产队，给与表彰。三河和女人所领导的 生产队应该是有目共睹的模范生产队，在最初的报表中，也的确有他们。可是，这个 报表连公社的大门也没有进去，就被卡了下来。 　　杨柳村的大队长认为：他们这个小队是靠一个烟花女来挑动一帮光棍汉们的情绪 和干劲把生产搞上去的，把这样的生产队视为模范生产队上报，实在是杨柳村的奇耻 大辱。因而，报表没有递上去就被撤了下来。 　　这件事情对于别人，也许是一件无所谓的小事，但对于三河女人实在如同犯人宣 判死刑一般。女人甚至失去了继续生活下去的信心和勇气，她听到这消息时，耳朵里 嗡的一声差点昏倒过去，回到家里，一头扑到杨三河的怀里哭了个天翻地覆。三河从 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傻了一般不知道如何是好，边给女人擦泪边劝说着：“咱才 不当那模范生产队呢！叫当咱也不当哩！别哭啦，别哭啦！” 　　女人知道男人是不会理解自己的，越发哭得厉害，好象要把屋子哭塌了似的。 　　然而，悲极喜来，在女人痛不欲生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自己怀孕了。这一特大 喜讯为女人带来了生活的希望，使她重新振作起精神面对人生和生活。 　　这一年，女人生下了一个女儿，起名叫小荷。 　-------- 　　虹桥书吧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下一页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