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一般人总要追求“正确”的性知识
      
          不论是早期或近期的第二拨性学研究报告,也不论其写作风格上有多少差异,
      它们以专家挂帅,以科学为骨干的趋势仍是十分明确。和第一拨性学研究不同的是,
      随着现代资讯流动管道的变迁及人际关系的松动,第二拨性学研究者有机会进行更
      大规模的探究及调查,统计数据因此相应而成为呈现“科学性”的重要修辞策略,
      也是说服力的来源,第二拨性学研究者的权威则随着他们取样人口群的扩大而益增
      其公信力。
      
          与此同时成长的是大量读者对一般性学报告的强烈兴趣及购买热潮。
      
          读者带着潜藏的焦虑、不安与好奇,来发掘与自己身体直接相关的性活动及其
      定位。我在《豪爽女人》书中曾经分析过这种急于寻找“答案”的心理,也分析了
      为什么我们认为只有某种“科学的”、“医学的”、“正确的”性知识,才符合我
      们心目中寻找的“答案”,才能平息我们心中的焦虑不安。我在书中指出了三层原
      因。(详参该书128-132 页)
      
          第一,我们在情欲经验中有太多挫折,太多不爽,太多惶惑,可是我们又常听
      说,性是多么美好多么神圣的一桩事情。这种矛盾使我们觉得,自己不爽一定是因
      为我们本身的“装备”有毛病,既然有“病”就应该找医生看病。
      
          换句话说,由于我们对性愉悦的准备和操练不起,可是压抑的性文化同时却过
      度神化性活动,两者间的巨大差距使我们怀疑自己“有问题”,因此在不安焦虑中
      寻求解答。
      
          第二,由于性经验的禁忌带来了性知识的隐晦,使我们以为只有医学专家得窥
      堂奥之秘,也就是只有医学专家有权威可以就性事发言,而医学专家们也努力在自
      己的言论中传达这种专业权威的形象,用解剖学的术语来炫惑一般人的眼睛。出于
      对专家和术语的膜拜,我们以为,专家既然能告诉我们身体的“正常”功能,那么,
      一定也能告诉我们如何“正确地”(事实上应该是“愉悦地”)使用器官吧!可惜,
      我们想错了。
      
          第三,在一个性不开放、性知识有待创造和流通的社会里,人们由于不知道自
      己表现如何,也不知道别人如何做,因此他们最关切的问题多半只是出于焦虑的
      “我正常吗”。在没有比较、没有信心的社会环境中,人们觉得自己最需要的是一
      个放诸四海而皆准的标准,以便安抚心中的疑虑。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建基于大量
      取样的统计,加上专家们权威的分析和解惑,是最合乎读者的心理需求的。
      
          虽然我们每个人的性生理配备都差不多,但是在个人生活历程中的因缘际会却
      使每个人都形成各自独特的情欲模式或性癖好。这就好象人人皆有相似生理的口舌
      味觉,但是有人爱麻辣,有人要酸甜,有人喜欢彼萨配牛奶,有人偏好猪血汤不放
      猪血。这些差异从未令我们感到焦虑而担心自己是否正常,因为,吃的文化早已是
      大家公开谈论多年的话题,个人的口味习惯偏好早已在言谈中被接纳,被正常化了。
      可是,正是在我们这个尚未公开交换性经验,尚未公开谈论个人性癖好的压抑社会
      中,性和情欲才会引发正常与否的焦虑。我们以为要是不知道标准答案就有不正常
      的嫌疑,因此我们追着医学专家要“答案”。
      
          很明显的,一般性学报告的形式与内容都是顺应着读者这种追寻“正常”、
      “正确”、“科学”性知识的心理。在这个意义上,这类性学报告是性文化贫瘠与
      封闭的时代之产物。早期的性学报告以“穷尽”变态性的所有形貌,以及后来的性
      学报告以“全面”提供有关正常性或变态性的系统知识为目标,一方面似乎丰富了
      我们对这个文化的认知,但是另方面也是对于性的另一种权力“管理”技术。毕竟,
      只有意图全面掌握性(或者对性过度焦虑)的人才会认为“穷尽”与“全面”是性
      学报告最重要的条件与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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