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她大病一场
      
          开始有人给我介绍女朋友了,可我一直都没看中谁。因为这些介绍给我的女
      孩,全都和我一样:党员,政工干部,团委书记,大概介绍人觉得这样的才跟我
      相配,他们不知道,我根本不喜欢搞政治的。我想要一个温柔、贤惠、漂亮的传
      统型的女孩,最好还是高个子的。
      
          终于遇见了一个第一眼就让我心动的女孩,那是在局办室同事安华的婚礼上,
      一米七二的她,犹如鹤立鸡群,匀称白皙,梳着当时流行的荷叶头,活像当时的
      红歌星苏小明。没错,简直就是另外一个苏小明。
      
          她就是东华,新娘的妹妹。不过,整个婚礼上,我都没能和她说一句话。那
      年月风气保守,青年男女之间的交往气氛远没有今天这么自由。主动跟漂亮姑娘
      套近乎,会被认为存心不良,图谋不轨。没想到,新娘子休完婚假刚上班,却主
      动跟我提起了东华。“子坚,你还没对象吧,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谁啊?”
      我装作漫不经心地说。“就是我妹妹,我结婚的时候你们见过了吧?”“哦,好
      像是,不过,没什么印象。”我说了句假话,心里却想,那可是求之不得。
      
          于是,再一个周末,我和东华、安华姐妹就在我家地震后的破房子里见面了。
      那天,我精心准备了一番,买了一些水果,还邀她们看了当年红极一时的日本电
      影《追捕》。可是,西瓜吃了,电影看了,东华几乎没和我说几句话。第二天,
      安华见到我,很尴尬地说:“子坚,我妹妹说她现在年纪还小,不着急……”听
      着这个过于勉强的借口,我就像自己撒了谎一样红了脸,说不上是羞愧还是伤心,
      第一次体会到,被心爱女孩儿拒绝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后来我才知道,我的“奢侈”招待不仅没能打动东华,反而只给她留下一个
      不好的印象:“这人挺能花钱的。”另外一个我没注意到的细节坏了事,她说我
      :“年纪轻轻就留小胡子,流里流气的。”冤枉啊,那可是当时最流行的“青年
      胡”。她姐姐劝她半天,最后她就给了一句话:“反正,我没觉得他是个能跟我
      过日子的人。”我莫名其妙地大病了一场,歇了好几天。消息传到东华耳朵里,
      她很吃惊:“我和他就见了一面啊,不至于吧!”
      
          重新上班,我还是有点蔫蔫的,安华看在眼里,只能装作看不见,办公室的
      老刘却坐不住了,趁屋里没别人的时候,过来和我谈心:“子坚,我听说你因为
      失恋生病了?”“没的事,你看我什么时候谈过对象啊。”我当然不能承认:一
      向心高气傲的我也会被别人给甩了。“别蒙我,我都知道了。其实东华和你真的
      很合适,我是她叫叔叔的人,这个忙我肯定会给你帮的!”按今天的观念,老刘
      有点多管闲事,不过,那年月的隐私观念还不是那么强,我深知老刘只是一片古
      道热肠,完全是为了我和东华两个人好。我把自己的心事吞吞吐吐地告诉了老刘 ,
      但我怎么都没想到,星期天他就到东华家,把她堵在房间里,摆出长辈的身份说
      服她要跟我谈恋爱,甚至掏出一封事先写好的长达十多页的信,历数我的优点,
      “强迫”东华“再考虑考虑”。东华拧不过,半推半就,终于答应和我“谈”恋
      爱了。
      
          第一次单独约会是在水上公园,我划着船,她坐在船头,我问一句她答一句 ,
      划到半中央,她才开始反过来问我问题。再下个星期,我就去了她家,安华警告
      她说:“咱们已经辞了人家一次,这次可不能再折腾了。”
      
          这是我的,也是她的初恋。我们没有什么花前月下的机会,谈恋爱就是周末
      到父母家里一起做做饭,偶然出去看看电影,这样的理想对我们来说算是可望而
      不可及了。结婚好像是顺理成章的,我开始拼命攒钱,那时我也想去拼命赚钱,
      可惜没有机会,结婚的花销只能从嘴里省。男方的另外一个责任就是要负责满屋
      里的家具,那时哪有什么家具城,市场上的家具式样十分单调,质次价高,所以
      都是自己打家具。我不会打,只好请熟人帮忙,只管饭不给钱,不是我小气,那
      时都是这个样子的。好在那时房子小,打几件放满一间屋子就行了。
      
          现在年轻人结婚可以买房子,当时哪敢想,一心等单位分房子。前几次分房
      我都发扬了风格,把机会让给了别人,结果我都登记结婚了还没有地方筑窝,还
      是安华帮我们借了一间房子当新房,当时还立了字据,租期六个月,月租五块钱,
      到期就腾房。婚礼那天,我找朋友借了一辆旅行轿车去接东华,算是新娘子的豪
      华婚礼车,把两家亲戚叫来喝喜酒,我的人生大喜事,洞房花烛夜就这么过去了。
      节约闹革命嘛,喜事办大了,就要付出政治代价。
      
          我们结婚了,好像是在履行一桩使命,并没觉得有多么浪漫。在别人眼,我
      们俩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彼此都是合适的对象,只因为这个原因,他们就努力
      地撮合我们;我看中了她的美丽和温顺,但对她的内心世界并不十分了解;至于
      东华,那时还是个懵懂的少女,从对我最初本能的排斥,到后来被动的接受,她
      一直都没能自己独立思考,这个男人是否是她最适合的另一半。
      
          那个年代,很多年轻人像我们一样,顺理成章地结了婚,那个年代的婚姻,
      如果用现在的观念衡量,其中有多少是真正美满幸福的呢?不堪深究。还记得,
      东华曾经很吃惊地对我说:“原来你什么家务都不会干!”她的父亲心灵手巧又
      勤快,无论是做饭还是修理电器,样样都麻利,她以为男人就应该是那样,没想
      到也有我这样总是笨手笨脚的人。
      
          我们必须进入自己的婚后角色,因为东华很快就怀孕了。知道这个消息,我
      非常高兴,她却怀着几分迟疑地问我:“我,我们,现在要孩子是不是太早了?”
      其实当时我们都还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不久,石姗就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新
      婚后的浪漫结束了,我们开始面对柴米油盐和屋子里挂满尿布的生活。似乎从那
      时起,我心里才真正开始有“家”这个概念,一个自己的家,三位一体,不能分
      割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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