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对不起(1)
      
          1994年9 月2 日,我们家突降灾难。母亲因高血压脑出血,在昏迷十几天被抢
      救过来以后,从此行动不便,生活无法自理。
      
          而这一切,我都认为是我造成的,这个内疚一直藏在我的心里,压了好多年。
      
          尽管,妈妈从来没有这么说,爸爸没有说,我们全家都没有说。可是,我一直
      这么想,是我伤害了她。
      
          94年的8 月,中央电视台《东方时空》栏目播出了一个专题,反映一批“北飘”
      在京城闯荡的真实生活,播出后反响比较强烈。其中,把我也作为“北飘”之一,
      专门介绍。画面表现了曾经辉煌过的戏剧演员,只身来到北京,一无所有,从头做
      起,一间很破的锅炉房,一日三餐无定所。为找新歌,东奔西走,顶着烈日四处寻
      求……镜头里的我很倔强的样子。
      
          晚上,爸爸打来电话,说看到节目了。语调很低沉,我问妈妈说什么了吗?
      
          你妈妈睡了,不舒服。爸爸说。
      
          我猜想妈的心情不好,我了解她。她不愿意看见我过着这样有上顿没下顿的日
      子,气恼我不该固执的来北京,认为我在受罪。更让妈郁闷的是,有街坊说吴家闺
      女在北京落魄了,男朋友也不要她了,如今住在小锅炉房,很可怜。母亲再坚强,
      此刻的心也是疼痛的。
      
          此后,近一个月母亲没有和我通话,爸爸说妈妈一直不开心,很少说话。
      
          9 月2 号的晚上,我和妹妹,还有外地来的一些朋友在JJ蹦迪,回家的路上,
      舅舅打来电话,说妈妈病了,希望我们回去。
      
          那个时候,我们从来没有想过爸爸妈妈会生病,总觉得他们会一直陪伴我们,
      看护我们到老,父母是我们坚强的后盾,只有儿女遇到了风暴会想起爸爸妈妈,会
      躲在他们的怀里直到把自己的伤口养好,再出去扑腾。我们还没有准备好,妈妈有
      一天也会生病。而且,一病不起,从此失去了行动自由。
      
          第二天,我和妹妹匆匆的往回奔,一路上想象着各种恶劣的事态,想象着妈妈,
      我坚强的妈妈,好胜的妈妈,漂亮的妈妈会是什么样子,所有的想象都是模糊的,
      我的心在不自觉的颤抖,妹妹一直不说话,我知道,她和妈妈感情更深。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九点钟了,妈妈的病情远比我们所有的想象要严重的
      多。
      
          爸爸之所以没有亲自给我们打电话,是因为已经哭到没有声音,见到我和妹妹,
      爸爸只说了一句话:我没有照顾好你妈妈,就再也说不下去了。爸爸捂着脸无声的
      抽泣,宽厚的肩膀因为强忍而不停的抽动,我第一次看见爸爸像孩子般哭泣,突然
      感觉爸爸老了,头发一夜间白了。
      
          所有的亲朋好友在医院等我们,等妈妈的两个女儿。
      
          医生只允许我们在窗外轻轻看一眼,不许出一点声音,我和妹妹手拉手颤颤惊
      惊的走到了窗前。
      
          妈妈全身插着管子,输着氧气,看着面目全非的妈妈,已不再是我熟悉的妈妈,
      妹妹失声痛哭,要扑进去,被许多人拦住,我觉得自己脑子一片空白,我使劲的盯
      着妈妈看,怎么也想象不到那个曾经打我骂我又疼我的妈妈变成了这个样子,我惊
      呆了。
      
          从这一天起,我们轮流看护妈妈。医生说,妈妈脑出血很多,而且,压迫了中
      枢神经,希望不大,就看妈妈自己的造化了。如果,闯过第三天,还要看七天以后,
      七天过去了,还要看是否过的了十四天,过了十四天就算是有点希望了。我不知道
      这样的算法是根据什么,但是医生告诉我们这是科学,我们被医生说得胆颤心惊,
      每一天都如履薄冰。
      
          我和妹妹推掉所有工作,留在家里护理妈妈。白天,我在医院陪护,晚上妹妹
      接班,爸爸是白天一半晚上一半。我们坚持自己照顾妈妈,没有请护理工。
      
          9 月和10月正是演出旺季,当时定了好多场演出,我只能一家一家的打电话,
      表示抱歉,好在大家都很宽容。当然,我也不是非常了不起的大腕,缺了不行的。
      倒是内蒙的一个朋友,一直不答应,最后,我只好不理他,到现在,我们都不怎么
      来往。
      
          早上,我六点起床,洗漱干净,步行二十分钟,七点之前到医院,替换妹妹回
      家休息,中午,爸爸送饭,或者让我回家吃,晚上六点左右,妹妹会来换我。
      
          每天,我们给妈妈量体温,擦洗,换尿布,陪着妈妈闯过了一天又一天,我们
      学会了许多关于如何护理脑溢血病人方面的知识。
      
          第七天的时候,妈妈有了一些知觉,她的手指会轻轻的动一下,眼睛直直的看
      着我们,好像还不太认识,可我们都惊喜的哭了起来。
      
          一直深信,妈妈的生命力是顽强的,妈妈不会丢下我们不管。我们苦苦的熬过
      了第十四天,医生说妈妈已脱离了危险。但是,能恢复成什么样?不知道,也许,
      和平常人一样,也许,半身不遂,也许,将永远躺在床上。我们相信妈妈会好的,
      会像过去一样,可以打我,骂我,鞭策我。
      
          当妈妈开始清醒并认出我们的时候,她无声的流下了眼泪,想说,却说不出一
      句话来,那一刻,我们的心都碎了。不敢想,曾经那么坚强的妈妈竟变成了这样,
      由此,我才真正认识到,原来,生命是如此脆弱,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一个月后,我们带着妈妈回家了,妈妈已经可以认识很多人了,但是,她还不
      能很好的说话,经常“喔罗喔罗”的让我们猜好半天。后来,我们慢慢的明白了妈
      妈不清楚的表达,有人来看妈妈,我们就是妈妈很好的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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