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籁的柔美面前:一路“诉”讼
      
                三第三次“诉”讼:31岁……
      
          等到杜木刑满释放后,已到了1991年年底。那时候,晓月早已大学毕业,分
      配到重庆某公司工作。
      
          不过,晓月依旧待字闺中,等待着那一份缘。
      
          也许你会轻易地想到杜木身上去,如果是那样,就大错特错了。
      
          自从若干年前那个柔美的天籁之夜过后,杜木今生今世就再也没走进过晓月
      的家门,尽管那道木门里曾经装下过他与晓月的传奇。当然,晓月也从未邀请过
      杜木再次“光临”她的家。毕竟,在小偷与大学生之间,存在着巨大的鸿沟。但
      是,这并不影响他俩之间的友谊——我是指那种“中性”友谊,那种没有生死之
      交的基础、没有利益均沾的交易、不会为对方的沉浮大悲大喜的友谊,纯粹就是
      四个字:轻松、放心。
      
          杜木出狱没几天,就接到晓月的电话。
      
          她说:“约好时间、地方,在哪个地方见一面。我好久没听你吹牛了。”
      
          杜木想了一下,说:“星期天,在南温泉,好不好?”等晓月同意后,他又
      接着说道,“你是了解我的情况的哟,我刚下山(出狱),还没找到钱。这次,
      要用你的钱哟。”
      
          晓月在电话里高兴地笑了起来,“我以为几年牢把你坐虚伪了,原来还是耿
      直嘛。”
      
          在晓月看来,杜木能够将自己的窘迫状况如实告诉她,这是对她的信任,因
      此,她感到很高兴。
      
          在南温泉,他们见了面。
      
          晓月发现几年不见的杜木长高了,成了一个英俊的青年了。她笑着说:“人
      长标致了嘛。”
      
          杜木开着玩笑:“你越来越漂亮了。为什么还不嫁出去?”
      
          “我就是一辈子嫁不出去,都不会选择你。”
      
          杜木故意装出一副伤心不已的样子,一只手掌捂住胸口,“哎哟,受伤的总
      是我。”
      
          晓月有些着急地说:“你快点给我讲,山上(监狱)的生活到底如何?要讲
      真话,不许乱说。”
      
          于是,在南温泉,在他俩整个的旅程中,晓月与其说在观察风景,不如说随
      着杜木的思路进入了一个对她而言完全陌生的世界。
      
          一个劳改犯的世界。
      
          中途,晓月打断了杜木的话,惊异地问道:“我为什么越听越像部队了?”
      
          “对的。”杜木解释道,“山上(监狱)是实行军事化管理。当兵的叫服役,
      我们叫服刑。”杜木不好意思地挠着头皮,“不过,人家是保家卫国,我们是洗
      心革面,性质完全不同。”
      
          晓月依旧惊异地问道:“山上(监狱)的称呼跟外面有什么区别呢?”
      
          “区别太大了。”杜木说,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在晓月面前就像一位社会
      学教师一样,“外面互相称同志,里面叫同改;外面碰到公安人员称警察,里面
      叫管理;外面称强奸犯,里面叫幺三九(刑法第139 条);外面称毒犯,里面叫
      六二六(每年的6 月26日是国际禁毒日);外面清点人数叫点名,里面叫清钵;
      外面称女劳改犯,里面叫……”杜木的脸红了一下,“我不好意思说出口。”
      
          “哎呀,你真的很讨厌。”晓月着急地催促起来,“快点讲,快点讲。”
      
          杜木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犯。”
      
          没料到晓月一听到那个×犯,竟然一下子蹲到地上笑起来,眼角里还笑出了
      泪花。她一边笑一边说:“笑死人,真是糟踏女娃娃。要改,要改,这个称呼要
      改。”
      
          杜木开心地说:“我说你才笑死人。山上(监狱)全都是这样称呼,怎样去
      改?”
      
          那个星期天对杜木和晓月来说,都是开心的。晓月一路听杜木述说那些完全
      陌生的劳改生活。这是晓月过去在大学里学不到的,在现在的公司里也是学不到
      的。他俩在旅途中的关系很奇怪:晃眼看去,似乎是一对谈笑风生的情侣;但是
      仔细观察,他俩却又连手都没有牵一下。说实话,生活中这类现象很多,并不奇
      怪。奇怪的是,他俩“作恶”的开端,居然会演变成今日的纯洁友谊。
      
          分手时,晓月给了杜木五百元钱,善意地说:“你刚从山上下来,没得钱。
      我呢,也不是肥婆,只有这一点点能力了。”
      
          这五百元钱是很让杜木感动的。对晓月,对这位虽然年龄比他大好几岁但依
      旧单纯天真的姑娘,他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敬重。
      
          日子过得很快。
      
          1994年3 月中旬的一个下雨天,杜木打电话约晓月到重庆某饭店聚一下。这
      是他俩最后的一次见面。在饭桌上,杜木将一个信封推到晓月面前,说道:“听
      说你马上要结婚了,这里面是五千元钱,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晓月要结婚的事是她在电话里告诉杜木的。她说:“我对这桩婚姻不满意。
      不满意也要嫁。再不嫁人,将来就真的嫁不出去了。”
      
          晓月将信封推还给杜木,“哪个要你的钱?你连单位都没有。我有单位管着,
      生活没有问题。”
      
          杜木这才发现晓月情绪低沉,似乎显出一种黯然泪下的样子。他调侃着问:
      “马上要做新娘子了,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呢?”
      
          晓月转头望着窗外的雨境,望着那些头顶雨伞的人们在车流中间急匆匆地穿
      来穿去。许久,晓月回转头,用一种杜木从来没见过的眼光看着他,幽幽地说道
      :“我真羡慕你是男儿身,你好自由。哪里像我,在家里父母亲要管,在学校老
      师要管,在单位老板要管。唉,到了出嫁的年纪,亲戚朋友、左邻右舍要管;过
      几天嫁出去了,又要受他人管……”
      
          杜木急忙安慰道:“有人管着比没人管好。像我这样没人管,跟浪迹天涯的
      盲流有什么区别?”
      
          沉默了许久,晓月用一种无可奈何但是却很坚决的口吻说道:“我们以后可
      能没有聚会的机会了。我嫁给人家后,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自由了。”
      
          杜木神情木然地望着晓月,他的心情一如这个乌云低沉的雨天。
      
          他们走出饭店,杜木为晓月招了一辆出租车。他望着晓月钻进车厢,隔着玻
      璃窗摆摆手,又望着那辆红色的出租车一路开进雨雾中。他这才猛然想起:他与
      晓月的分手,竟然连手都没握一下。
      
          1994年8 月,因犯故意伤害罪,杜木被第三次提起“诉”讼:他被判处有期
      徒刑三年,监外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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