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瓜山上的“打”滚匠
      
          不知道那位女大学生能不能读到我这篇文章?如果有机会读到本文,请通过
      出版这本书的出版机构转告我的联络方式。我将亲口告诉你:后来成为死刑犯的
      王一的罪恶,是应该诅咒的;但请你相信,在1 990 年,在那个春阳如歌、菜
      花浅唱的季节里,当年的叮咚王一对你的资助,是不求任何回报的。
      
                      一 卫星湖畔:他“护”花到永川城
      
          这个故事的开端温暖而又伤心。
      
          发生这个故事的时候,三月的艳阳无限温情地从天宇深处走下来。在位于四
      川省永川市郊(现重庆永川市)的黄瓜山上,漫山遍野的油菜花正蹁跹着暖洋洋
      的舞姿。然而,在春阳如歌、菜花浅唱的流金美景里,唯有王一的一颗心在作叮
      咚的疯狂——请将叮咚两个字按四川方言读成顶懂。为什么这么读呢?因为三只
      手(摸包贼)在作案时,无论他的作案经验多么丰富,在作案过程中,那颗贼心
      都会情不自禁地叮叮咚咚地跳起来,他们内部的行话称这类人物叫作叮咚。
      
          1971年12月9日,王一出生在四川省永川市提可村。虽然提可村与黄
      瓜山同属永川市管辖,但是,毕竟还隔着相当远的路程,尤其是那所坐落在黄瓜
      山下、卫星湖畔的高等学府,对于只有小学文化的王一来说,是一座只能仰望的
      神圣殿堂。那些在殿堂大门口进进出出的莘莘学子们,与他这位三只手又隔着一
      道深不可逾的鸿沟。
      
          王一做梦都没想到,他后来会与一名女大学生产生某种牵连。
      
          从1 990 年开始,年仅十九岁的王一就在这条卫黄路上开展叮咚业务了。
      
          从永川城到卫星湖畔那条公路到底叫什么名字,我无从知晓,但王一是叫它
      卫黄路的。那时候,他刚出师门不久,教他摸包技术的师傅——也是他们这块地
      盘的堂主只允许他在卫黄路上去操练。大家都知道,每个行业都有自己的行规。
      正经人做光明的生意有太阳底下的行规,打滚匠做黑暗的勾当有夜幕下的帮规。
      打滚匠是一个非常复杂的民间说法,据说,这三个字最先起源于特殊的旅馆行业,
      专指那些不付嫖资的无赖之徒,现在则成为一种广义的不正经者的称呼。
      
          最先,王一对师傅即堂主的安排是极为不满的。他们内部的人都清楚,这条
      尘土飞扬的黄土路是一条山区公路,从永川城里牵出来,在偌大的黄瓜山上绕来
      绕去,串连起那些并不富裕的小村庄,到达卫星湖畔那所高等学府。跟那些乡民
      们比较起来,学府里的人们应该是有钱人了。但学府里的教职员工,平时很少出
      校门。因此,王一的作案对象——那些乘客,绝大部分都是沿途的乡民。乡民们
      本来就不富裕,能够带在身上的现金少之又少。问题在于,跟其他路线上的师兄
      弟们比起来,他冒的风险最大,乡民们的警惕性很高,一旦“翻船”,非被打得
      半死不可,但得到的收益,却不知要少多少倍。但是,堂主有堂主的理由,王一
      刚出师门,手脚还不灵活,先到卫黄路上操练一段时间,等经验丰富后,再安排
      他到有油水的路线上去。
      
          堂主是一个老打滚匠,整起人来心黑手辣,王一不敢不从。
      
          就在1 990 年的春天,在油菜花黄灿灿地开满黄瓜山的时节,王一遇到了
      那位叫珍珍的女大学生。
      
          珍珍来自四川某地一个非常贫困的山区,等她考上大学时,脸朝黄土背朝天
      的父母已经债台高筑。为了她的前程,也为了她能够缴上学费,家里能够卖的东
      西都卖光了,终于,在1 988年或1 98 9年(王一如是说)的秋天,珍珍跨进
      卫星湖畔的这所高等学府。成为大学生后的珍珍很清楚家里的艰难困苦,求学之
      余,她只好利用星期天到永川城做家教。家教主人考虑到学校离永川城太远,同
      意珍珍星期六下午进城,住到主人家里,星期天下午再返校。
      
          一个星期六的下午,珍珍在校门口搭上了到永川城的公共汽车。在她身后,
      坐着一位英气逼人的小伙子。谁会料到,这位年仅十九岁的年轻人竟然是三只手
      呢。
      
          一离开卫星湖畔,汽车便开始在黄瓜山坑坑洼洼的公路上颠来爬去。昨晚下
      了一场春雨,雨水虽然使公路成了一条泥泞路,但透明的雨水却洗净了黄瓜山上
      的尘埃,使山上的空气格外地凉爽。在公路两边,黄灿灿的油菜花一路烂熳下来,
      似乎是从碧蓝的天空顺坡流泻而下的金色的艳阳。
      
          珍珍的双眼望着窗外,那专注的神情仿佛融入油菜花之中。危险也就是在这
      时候逼近珍珍的裤包。她那种专注于某事某物的神情是王一认为最适合下手的时
      候。许多人对三只手的摸包技术有一种认识上的想当然的误区,以为三只手靠的
      是眼快、手快……甚至在一些文艺作品里,居住在象牙塔里的“作家”们凭着丰
      富的想象力编造一些技术细节,诸如在一百度的开水锅里扔进一块肥皂,三只手
      只用两根手指在沸水里飞快地夹出肥皂却又不伤手指。最有影响的“欺骗生活”
      莫过于印度电影《流浪者》,那位叫作拉兹的三只手只须轻碰别人一下,就探囊
      取物般地偷走了人家的钱袋。生活中,除了魔术,是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的。事
      实上,最成功的三只手是那种非常有耐性的人,前期动作非常地缓慢,非常地细
      心,而且相貌特征一定要模糊,从这个角度来讲,有点类同于选间谍的标准,除
      非色情间谍,没有一家谍报机构会物色那些相貌特征过目不忘的人作种子选手。
      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绝大部分出门在外的人,对随身携带的钱财都分外小心,
      藏钱的地方都是身上最安全的地方。三只手上车后,首先要锁定作案对象(这靠
      他的江湖经验),然后,要锁定对方的钱到底藏在什么地方,要采取什么方式才
      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到手。这个过程非常需要有耐心。待完成了这个前期耐心的
      准备后,最后才是手快:取钱、扔包、下车、消失……即使失主事后发现,到警
      方报案时,除非观察事物特别细致的人,一般人很难将三只手的具体相貌特征描
      述清楚。这是指那种成功的三只手,不是我们常见的“偷不成就抢”的劫匪。前
      者是规避法律的空子(小偷小摸),后者很可能掉脑袋(抢劫)。
      
          王一并不是一名成功的三只手,一则他前期动作太快,二则他相貌较靓,外
      部特征一目了然。这两点导致他后来离开了扒界(后文将有叙述)。然而,在1
      990 年春天,在这个雨后天晴、阳光灿烂的下午,在那位毫无社会经验和防盗
      意识的女大学生身上,他还是轻而易举地将珍珍的钱包盗到了手。当沾满泥浆的
      汽车停在城外清洗时,王一揣着一颗叮叮咚咚的心迅速地消失在茫茫人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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