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叶红了的时候:奸商的“价”位在哪
      
              三最后的黑夜:红叶的“价”位是多少?
      
          自从1 993 年冬天的那个雨夜后,文武与红叶便不再见面了——准确地讲
      :文武很少回万县了。一方面,公司的主要业务市场在重庆,需要他坐镇指挥;
      另一方面,离开万县,也是避免与红叶时常见面。就连文武本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只要一想到红叶,只要一想到她在雨夜里高声喊出的那一句“文老板,慢走”的
      话,他就有一种针刺般的心痛。
      
          事物的发展往往出人意料,就在文武渐渐地淡漠了那一份情真意切的期待时,
      文大哥的叫声却突然响了起来。不过,叫他文大哥的并非万县市的红叶,而是另
      一位与红叶长得酷似的重庆少妇易笑梅。
      
          易笑梅的丈夫耳东与文武有业务往来,过去的关系很一般。他们的关系是在
      1996年的春节到来前迅速地热络起来的。文武并不知道,易笑梅的丈夫耳东
      暗地里在贩毒,只是苦于本钱太少,无法将生意做大。耳东看中的,恰恰是文武
      手里的本钱。于是,1996年春节期间,耳东将文武请到家中做客。一进大门,
      文武就愣住了:红叶?
      
          文武惊异耳东的夫人易笑梅与红叶长得如此相像,简直像是从一个模子里铸
      出来的。
      
          那顿午餐到底吃了些什么菜,喝了多少杯酒,文武记不住了。留在他记忆里
      的,除了易笑梅一声接一声的文大哥以外,便是耳东的贩毒计划:文武出本钱,
      他们到云南贩毒到重庆,利润对半分。
      
          贩毒是犯法的,酒醉心明白的文武婉拒了。
      
          耳东很感失望。
      
          临出门前,醉意蒙眬的文武有些失态地握住易笑梅的手,瞪着一双醉眼,动
      情地说道:“红叶,你终于喊我文大哥了啊!”
      
          待文武坐车走后,易笑梅问丈夫:“红叶是他的什么人?”
      
          耳东若有所思地瞟了易笑梅几眼,猜测道:“可能是他的……”他旋即调转
      话头,“对了,笑梅,今后你喊他文大哥时,嘴巴放甜点。”
      
          就在这天下午,红叶到重庆探望她的一个亲戚。她拐了许多弯才与文武联系
      上。等到她在重庆大饭店的酒楼里见到文武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了。
      
          宴席虽然是丰盛的,但谈话却是冷清的。不知为什么,红叶居然把当年有关
      回扣记录在案的秘密告诉了文武。在红叶的想象里,文武即便不生气也会深感震
      惊的。没料到文武听完后,只将一根手指弯成一个钩塞到白白的两排牙齿中,调
      头望着窗外霓虹灯闪烁的大街,久久地不说一句话。应该说,红叶是带着深深的
      歉意来诉说那件回扣秘密的。她试探着问道:“我往后可不可以喊你文大哥?”
      
          文武猛然回转头,断然说道:“你就是喊我亲哥哥,一样的是假打(虚假)。”
      继而,他目不转睛地盯住红叶,忽然间奇怪地笑起来。他摸出手机,打通了易笑
      梅家中的电话。当手机里传出易笑梅甜甜蜜蜜的文大哥的声音时,文武将手机在
      桌面上翻了一下,对红叶说:“红叶,你还是喊我文老板吧。你听,已经有人在
      你前面喊我文大哥了。”他又将手机飞快地贴到耳朵边,轻轻说道:“笑梅,那
      件事我决定帮你,我亲自跟你们一起到云南……旅游。”
      
          “真的哇?”易笑梅的声音仿佛要从电话里跳起来,“文大哥,你真的很好
      耶!”
      
          1996年3 月中旬,文武与易笑梅等人携带毒资十九万元到云南购买海洛
      因。文武将六百克海洛因装在旅游鞋里,混过了昆明机场的安检。到达重庆后,
      却被警方在重庆江北国际机场当场抓获。
      
          1996年11月28日,重庆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了重刑初字(1996)
      第627号刑事判决,以运输毒品罪判处文武死刑;
      
          1997年12月2 7日,四川省高级人民法院下达了川法刑二终字(19
      97)第38号刑事裁定书,决定对文武执行死刑。
      
          1997年12月下旬的一天深夜,我见到了死囚文武。
      
          我先将一床铺盖放到地板上,然后在他对面坐下来。接着,我一边在铺盖上
      摊开稿纸,一边故作无意地扔了一包高档香烟给他。
      
          他仅仅瞟了一眼,漠然地说道:“假的,假烟。”
      
          我吃惊地望着他。我吃惊的并非他说的假烟。说实话,我不是烟民,假烟要
      瞒过我是非常容易的事情。我吃惊的是他那一副漠然的口吻,这种漠然使我想起
      生活中有一类人,无论他耳闻目睹了多么大悲大喜的事情,都是一副无所谓的神
      态。
      
          照看他的另两位服刑犯人拿起那包烟,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说道:“真的,
      是真烟。”
      
          “假的,假的。”死囚文武依旧漠然地说,“这个世上哪里还有什么真的东
      西哟。”
      
          突然间,我冲口而出:“你肯定曾经遭受过重大的情感打击。要不然,以你
      的年龄,怎么会如此悲观地说出这样的话呢?”
      
          在我冲口而出的这些话前,我根本没想过为什么要这样问他。但是,恰恰是
      我的无意,击中了文武心中那根麻木的琴弦,他原本茫然无神的双眼,顿时闪现
      出回光返照般的人性光芒。
      
          于是,在这个寒风飕飕的深夜,我终于听到了红叶的故事。
      
          在文武诉说的过程中,我忽然想起一首与死囚文武毫无关系的歌曲,同时,
      我又想起万县港那长长的石梯,想起1 993 年冬天那个在细雨霏霏中满脸窘态
      的年轻女子。一阵心血来潮中,我说:“你明天就上路了,我给你唱支歌,好不
      好?”没等他同意,我便轻声哼了起来,“等到满山红叶时,红叶片片似彩霞…
      …”
      
          “谢谢你,兄弟。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文武的眼眶一红,我分明看见
      一星泪珠在他眼底深处滚了一下,“兄弟,这首歌许多年以前我就听过了。”
      
          我愣愣地望着他。我仿佛看见死囚文武渐渐红起来的眼眶就如同两片冬天的
      红叶,而眼睛里慢慢盈起的泪水,就如同万县港那条长长的雨境中的石梯。可惜,
      那条石梯在文武的脚下,不是向上通向天堂,而是往下坠落到地狱。
      
          次日上午,死囚文武被执行了枪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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