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比尔舍瓦——以色列南部内盖夫沙漠中的一座城市，夏天的最高温度能达到 50℃以上，整个城市就像笼罩在一个巨大的笼屉里，别说露天工作了，就是白天 在外面走一圈回来，人也像是害了一场病。在这座城市的东北方向大约五、六十 公里的戈壁中，美军正在修建一座电子侦察基地，当然在以色列的地图上，既看 不到这里有公路，也看不到这里是一座无人的小镇，建设者招工的基本条件是只 要土耳其人和中国人，东欧的人一个都不要（因为美国人担心他们从事间谍活动）。 在朋友的介绍下，邱建超来到了比尔舍瓦，早上6 点钟，班车就等在了门外，经 过一个多小时的行使，汽车进入了沙漠腹地。下车后邱建超放眼望去，只见这里 寸草不生，看不到一点生命的迹象，只有汽车行使过后留下的沙尘被风卷起来慢 慢地漂移着。 　　由于阳光直射、气温太高，所以人们通常都是在室内工作，工作的时间也是 在下午3 点钟结束（因为此时的气温最高）。邱建超是做小工的，他负责供应两 个铺砖工人所用的材料运送和搅拌沙浆，基本上是没有休息时间。刚吃完中午饭， 就没有了沙子，必须从出去装沙子，此时已是1 点多钟，正是阳光最毒的时候， 邱建超提着两只编织包（每只能装一、两吨沙子）来到了室外，抡起铁锹想以最 快的速度完成工作。阳光下的沙子照的他睁不开双眼，不一会儿背心就穿不住了！ 身上就像被雨水淋过一样，他索性脱下衣服光着膀子干。可是没过五分钟整个膀 子又觉得火辣辣的疼，而且口干难耐。他在内心告诫自己：坚持，再坚持！经过 十几分钟的努力，终于沙子装满了。他通知了工程车的司机后立即返回了楼内， 进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水，（这里找的水不是随便拿起来就可以喝的，尤其 是和阿拉伯人在一起工作的工地，你不可以看到有可乐瓶子装有水就拿起来喝， 因为阿拉伯人“方便”完是不用手纸、而是用水洗，洗完后的瓶子就随手一放， 如果有人喝了这种瓶子的水就可会坏肚子！）邱建超找到一瓶盛满冰水的1.25升 雪碧瓶子，竟然一口气把它喝光了！即便这样他还是仍然觉得口干。 　　三点钟下班的时间到了，人们纷纷向大客车涌去，上车后邱建超才发现，大 客车早已经被太阳光烤成了烘箱，每个人就像是烘箱里的面包片，车窗上蒙着窗 帘是不能打开的（卷起来的扬沙会刮进来），而空调早已经不能使用了，颠簸的 车厢内弥漫着狐臭味、汗馊味。 　　一个小时的忍受终于结束了，回到房间仍然是酷热难当，虽然电扇开着，但 吹出来的风也是热的，大家想了个避暑办法——去超市买东西。对！可到了超市 门口才发现已经关门了，原因是昨天晚间一伙阿拉伯人袭击了超市的橱窗，现在 正停业修整呢！ 　　吃完晚饭后，天开始暗了下来，由于屋里太热，邱建超独自一人漫步在郊外 的旷野里，远处放牧归来的阿拉伯女童，看见邱建超后一手挥舞着牧羊鞭；一手 赶紧挂上脸上的遮羞布（见到陌生的男人她们都会如此）。看着害羞的阿拉伯女 童，邱建超也非常差异：因为再往南行不到两百公里的艾拉特就是一个红海旅游 胜地了，在那里海滩上裸体洗浴的人们可曾想象到这里的女孩子还不能把脸露出 来？这真是一个人们有着巨大习俗反差的国家！ 　　天已经黑透了，邱建超急忙返回旅馆，还没有跨进大门，一个人走上前来问 候邱建超“晚上好，中国人！” 　　“晚上好！”邱建超随口答了一句。 　　“我的朋友，想挣钱吗？”那人接着又问了一句。 　　“当然，什么工作？每小时多少谢克？” 　　“很简单，你只要把一只小纽扣放在你工作房间的地砖下面，就可以从我这 里拿到100 美元。” 　　“对不起，这种工作我是不会干的。你去找别人做吧！”邱建超怕惹麻烦。 　　“再加100 美元，怎么样？朋友。”那人紧追不舍。 　　“那是要进监狱的！”说完邱建超迅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邱建超感觉自己中暑了，电风扇一夜的热风吹的他根本无法入睡，人就像躺 在桑拿浴室里，好不容易熬到下半夜才觉得好受点。凌晨4 点多钟起床，他赶紧 做好了早饭和中午的带饭，爬上班车来到了工地。 　　基地的所有建筑均不超过两层，周围环抱着秃山和岩石，除了飘动的旗子之 外，看不到能动的东西。工长派邱建超去屋顶打扫卫生，9 点钟刚过，炽热的阳 光就烤的楼顶耀眼发烫。一夜没睡好的邱建超此时已是双腿像绑了砂袋、挪动不 得。不得已他只好蹲下来用腻刀铲去屋面的污垢，一会屋面中间的污垢就被清理 的干干净净，当他站起身走向屋顶的边缘时只觉得眼前一黑，刹那间就失去了知 觉… 　　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楼边的砂堆上，一根担在脚手架上的木方已经被折断了！ 邱建超知道是自己的体重折断木方，也许正是这根木方子救了自己一命！他决定 放弃眼前的这份工作。 　　耶路撒冷不愧是一座宗教圣城，大街上各国前来朝圣的信徒、穿梭往来；宗 教学校分布在城市的各个角落。虽然以色列是一个色情行业非常发达的国家，但 在这里却没有一家妓院；公共汽车上、男女是分开坐着的，如果你坐在了一名女 士旁边、或由于人多站的离女士们近了点，阿族人会立即提醒你“这样不行！” 　　但同时，你还能看到另外一种现象：一个阿族人在前面走着，在他的后面跟 着两名穿着打扮一样的两名妇女。 　　在耶城的一家劳务中介所的门前，站着两名中国人。一个人瘦瘦的、戴着一 副黑边眼镜；而另一名中国人则个子少高、略带连腮胡子。他们先是看了看门头 上的那块长长的绿匾：中间是一头张着血盆大口、张牙舞爪的狮子——跟法国 “标致”车的商标几乎一样，旁边分别用西伯莱文和英文写着“雅高夫人力资源 介绍所”。 　　经过带着手枪的门卫用手持式探测器的检查以后，这两个中国人被允许进入 雅高夫劳务中介所。这两个中国人不是别人，正是前来寻找工作的中国劳工邱建 超和外号人称“阿富汗”的孙波。 　　进入办公室里，首先印入眼帘的是墙上挂着的各式奖状，最近的一幅是2000 年的信誉证书，上面是耶城相关当局为表彰该公司诚实守信、合法经营而颁发给 “雅高夫人力资源介绍所”的，也用西伯莱和英文分别镶在两个镜框里。看着墙 上的奖状邱建超放心了，他找到工作人员说明了自己和朋友都想得到一份工作的 愿望，还不错，他们马上得到了一份在耶路撒冷的一所“叩士学校”里打工的工 作。 　　这“犹太叩士”们经过培养就成为了“拉比”，就像是伊斯兰教里的“毛拉 （阿訇）”。在里面读书的孩子都是犹太教徒们的儿子（只有男孩子），属于研 究神学、哲学和人类历史范畴的学校，学校也兼职培养“大犹太拉比”，圣城的 许多教徒都把孩子送到这里、并希望自己的儿子将来能学有所成、成为等级较高 的“大拉比”，其最明显的等级标识就是头戴宽大的貂皮帽，就像是在头上扣了 个圆形的切菜板。一般来讲，“大拉比”的神学和哲学知识是非常渊博的。 　　公司为邱建超和孙波在靠近东耶路撒冷的一户犹太教徒人家里租了一间房子， 房东是一对五十多岁的犹太人老者，有三个二十岁左右的子女，两个儿子和一位 女儿。他们家是那种戴着小花边帽子的犹太人，因此没有像戴大黑帽子的“法利 赛人”的种种特权，所以家里的孩子必须当兵、然后才能去工作或者上大学。小 儿子在巴以边境当兵，两星期回来一次；大儿子在一家唱片公司工作，经常是深 更半夜才进门；女儿可能已经结婚了，只是偶尔回来看看妈妈。 　　由于一家人都是虔诚的犹太教徒，所以邱建超特别在意自己的言行、避免影 响到房东的宗教信仰和生活习惯。每个星期五中午以前夫人总是把今明一天半所 有的饭食做好，并放在通了电的保温垫上（根据上帝的安息时间，这保温垫的开 关到星期天的零点以前是不能再开启或关掉的）。 　　因为周末只能休息且不能工作或动火、电之类的东西，所以，微波炉和电热 水壶是不能用的了，想要洗澡的话，热水器的开关必须是在周五太阳落山之前打 开；电灯当然也变成了长明灯；电视机至少也要开到星期天的早上！ 　　自从邱建超他们住进来后，老夫人一直都很高兴，这是因为：一来每个周末 都可以有人开关电门了（以前她需要花钱请中国人来开、关电器，她自己害怕得 罪上帝）；二来晚上多了两个人聊天。 　　一个星期五的晚上，邱建超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房东的女儿出现在楼梯上 “对不起，中国人能上来一下吗？” 　　“需要帮忙吗？”邱建超并不知道要干什么。 　　“不好意思，你把洗澡间的热水器开关打开一下好吗？我想洗澡。”女青年 说道。 　　“你洗澡，却要我去得罪上帝？”邱建超故意不起身。 　　“下星期我回来带点心给你吃吧。” 　　“叩士学校的厨房里有的是点心。”邱建超还是没起身。 　　“你开一次，给你五谢克行吗？” 　　“十谢克。” 　　“成交了。”女青年想转身回屋里去拿钱。 　　邱建超心想：别逗她了，以后周末这样的事情我就包了。反正上帝只管你们 西方人，我们心中有共产党。 　　星期天的上午，邱建超是早班，他正在学校的食堂里煮鸡蛋，就听到有人在 说话“中国人，你怎么把两种小勺子混放在一起了？这是绝对不可以的！”一个 一身黑衣黑帽的老者正站在邱建超的身后。 　　“没有什么不一样的。”邱建超从勺子的形状和大小上并没有看出有什么不 同。 　　“这个勺子上面有一个孔，而这些却没有！”瘦老头非常严肃地告诉他。 　　这时邱建超才发现确实是这样。 　　瘦老头又接着说“带孔的是吃奶制品时用的，它绝不能同吃别食品用的勺子 放在一起。你看，为什么要用四台洗碗机？早餐要喝奶，所以必须用这边的两台 洗碗机；而中午和晚上不供应牛奶、那就必须用另外两台洗碗机。知道了吗？必 须这么分开，否则你就回家去。” 　　“这么严格！”邱建超心里想着，他转身去问旁边的人“这个老头是干什么 的？” 　　“他是教会里专门掌管宗教习惯的负责人，他每天都要来这里、监督这里的 工作是否符合宗教规范，不符合他就会向教会回报的。情况严重时那就要关门的。” 　　“噢，原来如此，怪不得一脸的阶级斗争！”不知怎么的邱建超突然想起了 当年“文革”时期的造反派头头和后来的工宣队队长。 　　上午的工作很快就结束了，中午稍做休息就要忙着做晚饭。而每天晚上都会 有一个头戴小黑帽的美国孩子来这里帮忙。他叫戴维，和邱建超的女儿思翎同岁。 由于他的爸爸和妈妈都是波士顿一家犹太教会的神学工作者、定期来耶路撒冷从 事神学方面的研究。所以小戴维也跟着父母亲从波士顿来到了耶路撒冷读书。美 国的学校教育使他即便是在异国他乡、也仍然坚持着做公益劳动！ 　　今晚也不例外，他早早地来到餐厅进行短暂的祷告后、吃完了饭就来到了厨 房义务做帮工，当然，看管洗碗机是他的主要工作。 　　“戴维，给你留了个香蕉”邱建超递了过去。 　　“谢谢，叔叔。” 　　“戴维，你爸爸同意你天天来帮厨吗？这样会不会影响你的学习？”邱建超 一边忙着、一边和戴维聊天。 　　“当然，上帝要求每一个人去尽力帮助别人。” 　　“你会一直坚持做下去吗？” 　　“是的，直到下学期我回波士顿。” 　　看见戴维在厨房里，有几个孩子也跟进来帮忙。不过，这些孩子是越帮越忙， 一些犹太孩子由于不小心、而将装奶牛的餐具混在了不能盛奶牛的餐具一起、放 进洗碗机里；更可恶的是个别调皮的孩子也跑进来跟着起哄、他们故意把两种餐 具混在了起来。而戴维总会很耐心地把它们分开、把带孔的餐具拿到另一台洗碗 机上。 　　不知不觉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正当大家紧张忙碌的时候，不知什么时候黑 衣老者又悄悄地出现了，谁也没有发现他很快从勺子筐里找出了两只带孔的小勺、 迅速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后、什么话也没有说就匆匆地离开了。 　　第二天的上午，厨房里的师傅们正在忙碌着，突然食堂的管理员阿勒巴带着 几个黑衣黑帽的老人进来了，他们劲直奔向餐具架、仔仔细细地检查着每一只餐 具，在没有查出任何问题后才悻悻地离去。这时大家都认识到了必须认真把餐具 分开放好，否则后果将是严重的。 　　管理员阿勒巴经常去听课，他的志愿是最终能成为一名拉比，虽然不长在厨 房里，但每次进来他都能看到邱建超在忙着。心想：这个中国人到是挺能干的。 学校里最近办了个“拉比”高级培训班，星期六的饭没有人管，何不叫这个中国 人去做呢？给他双倍的工资不就行了吗。这样我既不得罪上帝、又解决了那些 “未来拉比”们的周末吃饭问题，岂不一举两得？于是走到邱建超的身边“邱， 辛苦了！” 　　“还可以。” 　　“想多挣钱吗？”阿勒巴先试探了一下。 　　“当然。” 　　“周六可以上班吗？可是双份工钱呀。” 　　“没有问题！”邱建超想都没想：咱中国人跑到以色列来干什么的？不就是 想多挣点洋鬼子的钱吗？你怕上帝，可上帝也得让人吃饭不是？ 　-------- 　　虹桥书吧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下一页　回目录